接下來的幾天，顧香的生活被一種無聲的侵略性所滲透。
陸沉沒有再進行任何看似過火的舉動。他沒有再突然出現(xiàn)在她工作室外，沒有瘋狂的短信轟炸，更沒有強行闖入她的生活。
但他的存在感，卻無孔不入。
每天上午十點，一束鮮花會準時送達。不再是濃烈的晚香玉，而是換成了各種珍稀的、需要特定溫度和濕度才能培育出的白色系花卉。雪滴花、月光曇、珍珠梅……每一束都搭配得極具審美，清冷孤傲，像是對她本人的一種精準解讀。
花束里依舊沒有卡片。
仿佛送花本身，就是一種無需言明的宣告。
顧香從最初的抗拒，到后來的冷眼旁觀。她讓助手小雅將花分送給鄰居和社區(qū)咖啡館，一束不留。但那種被時刻“注視”和“惦記”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工作室周圍的空氣里，是不是也被他植入了某種只有她能感應(yīng)到的追蹤香料。
這天下午，顧香沉浸在調(diào)香室中，試圖為即將到來的國際大獎賽構(gòu)思新作“永恒之心”的核心基調(diào)。她需要一種能代表“純粹”與“永恒”的味道，這很難。
心煩意亂間，她不小心碰倒了一支裝有昂貴玫瑰精油的樣本瓶。
深紅色的液體迅速在實驗臺上蔓延，濃烈到發(fā)膩的香氣猛地炸開。
“該死！”顧香低咒一聲，手忙腳亂地拿過紙巾擦拭，玻璃碎片卻割破了她的指尖。
血珠瞬間涌出，混入了玫瑰精油之中，帶來一絲詭異的鐵銹味。
就在她皺眉看著傷口時，門鈴響了。
透過工作室的監(jiān)控屏幕，她看到了那個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陸沉。
他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高領(lǐng)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大衣，少了幾分商場的凌厲，多了幾分沉穩(wěn)。但他挺拔地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
顧香不想開門，甚至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家。
她的沉默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門外的男人沒有再次按鈴，也沒有離開。他只是微微側(cè)身，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個……醫(yī)藥箱？
很小巧的一個白色箱子。
然后，他抬手，修長的手指指向工作室門口那個并不起眼的監(jiān)控探頭。他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鏡頭后的她，仿佛能穿透冰冷的屏幕。
接著，他舉起醫(yī)藥箱，對著攝像頭示意了一下，目光沉靜而堅持。
他看見了她手忙腳亂的狼狽，甚至可能看見了她被割傷的手？
這個認知讓顧香頭皮發(fā)麻。他是怎么看到的？難道他一直在某個地方看著她？
一種被窺視的憤怒和莫名的慌亂交織在一起。
她猛地按下通話鍵，聲音透過門禁系統(tǒng)傳出去，冷得能掉下冰碴：“陸先生，我不需要任何東西，請你立刻離開?！?/p>
門外的陸沉聞言，臉上沒有任何被拒絕的窘迫。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種情更像是不贊同，而非生氣。
他對著攝像頭，開口。低沉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來，略帶一絲砂質(zhì)感，清晰地響在寂靜的工作室里：
“你受傷了。需要處理?！?/p>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顧香心頭一震，下意識地將受傷的手指蜷縮起來。
他果然看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嚴詞拒絕。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監(jiān)控屏幕里，陸沉頭頂那始終如一的猩紅標簽，【渴望你】，忽然像是信號不良般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那三個猙獰的字體開始扭曲、變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眨眼之間，它變成了五個全新的、依舊猩紅刺眼的大字：
【渴望觸碰你】。
！?。?/p>
顧香的呼吸驟然停滯。
渴望……觸碰？
從“渴望你”這個宏大的、模糊的概念，瞬間聚焦到了“觸碰”這個具體而微的動作上？
因為她受傷了？所以他……想觸碰她？只是為了處理傷口？
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攫住了她。不是之前那種被頂級欲望鎖定的恐慌，而是一種……更細微、更難以言喻的悸動。
這個男人，他的欲望標簽，竟然會因為她細微的狀況而發(fā)生變化？如此……即時，如此……具體？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更危險，這證明他的關(guān)注細致入微。
但她的內(nèi)心，那冰封已久的心湖，卻仿佛被這細微的變化，投下了一顆看不見的石子。
門外的陸沉，依舊舉著那個小小的醫(yī)藥箱，耐心地等待著。他的眼神透過屏幕，依舊直接，卻似乎少了些侵略性，多了些……專注？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笨拙的關(guān)心？
顧香鬼使神差地，手指按下了開鎖鍵。
“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空氣里格外清晰。
門開了。
陸沉似乎也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真的會開門。但他反應(yīng)極快，立刻推門而入，帶著一身微涼的寒氣。
他反手關(guān)上門，將寒冷的室外隔絕。
調(diào)香室內(nèi)溫暖的氣息包裹上來，混合著打翻的濃郁玫瑰精油、以及顧香身上特有的冷冽清香，還有一種……極淡的，來自他身上的雪松與煙草味。
空間因為他的闖入而瞬間變得逼仄。
顧香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保持距離。
陸沉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她蜷縮起來的手上，眉頭又皺緊了些：“手?！?/p>
他的命令言簡意賅，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
顧香抿緊唇，沒有動。
陸沉似乎嘆了口氣，極輕，幾乎聽不見。他上前一步，打開醫(yī)藥箱，拿出碘伏棉簽和創(chuàng)可貼。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直接抓她的手，而是停在半空，掌心向上，做了一個索要的姿勢。他的動作甚至有點生硬，與他商場上殺伐果斷的形象截然不同。
“給我?！彼f。聲音低沉，卻奇異地緩和了語氣。
顧香看著他那雙骨節(jié)分明、看起來充滿力量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頭頂那五個字——【渴望觸碰你】。
她沉默了幾秒，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慢慢地，將自己受傷的手指，遞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指尖微涼，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兩人似乎都幾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
他頭頂?shù)臉撕?，顏色仿佛變得更加濃郁了?/p>
他低著頭，動作異常笨拙卻又極其小心地用棉簽蘸取碘伏，擦拭她指尖那道細小的傷口。他的睫毛很長，垂下時遮住了那雙銳利的眼睛，顯得格外專注。
顧香能感覺到他指腹輕微的粗糙感，和他刻意放緩的呼吸。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濃郁的花香，和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詭異又曖昧的張力。
“為什么是我？”顧香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她太想知道答案了。對于他這樣地位的人，什么樣的女人得不到？
陸沉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沒有抬頭，只是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聲音低沉平穩(wěn)：“味道。”
“什么？”顧香沒明白。
“展會那天，”他撕開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地貼在她的傷口上，動作依舊顯得有些僵硬，“你打碎瓶子的那一刻，爆開的香氣里，我聞到了你的味道?！?/p>
他終于貼好，抬起頭，目光再次牢牢鎖住她，那雙眼睛里仿佛有暗流涌動。
“很特別。和我聞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p>
“我只是想確認，那到底是什么味道?！?/p>
他的解釋依舊直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這卻奇異地對應(yīng)上了——他頭頂?shù)臉撕炇恰翱释恪保皇恰翱释玫侥恪被颉翱释加心恪?。他的欲望起點，竟然是如此……感官化？甚至帶著一種偏執(zhí)的探究欲。
顧香怔住了。
而陸沉已經(jīng)利落地收拾好醫(yī)藥箱。
“記得別沾水?！彼粝逻@句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模樣刻進去，然后轉(zhuǎn)身，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
來得突然，走得干脆。
只剩下顧香站在原地，指尖上還殘留著他微涼的觸感和創(chuàng)可貼的存在感。
鼻尖縈繞的，是打翻的玫瑰，冰冷的雪松，還有一絲……屬于他的，強烈的男性氣息。
她抬起手，看著那貼得甚至有些歪扭的創(chuàng)可貼。
心底那冰封的湖面，裂痕似乎又擴大了一些。
而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助手小雅發(fā)來的消息，語氣興奮：
【顧香姐！好消息！陸氏科技剛剛發(fā)來正式函件，想投資我們的工作室，并且希望獨家贊助您的‘永恒之心’參賽項目！條件優(yōu)厚得嚇人！您看……？】
顧香看著屏幕，再看向門口的方向。
指尖的創(chuàng)可貼隱隱發(fā)燙。
那個男人，他用最直球的方式，從各個維度，不容拒絕地，入侵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