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恭喜恭喜啊，陳老！”一個濃眉大眼、約莫三十上下的中年漢子，對著身著員外服的老人拱手作揖，聲如洪鐘。
“高賢侄同喜同喜！”陳員外笑容滿面，捋著胡須，“老夫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咦，這不是‘黑旋風(fēng)’高斌嗎？當(dāng)年單掌降伏‘漠北三怪’，何等威風(fēng)！怎的成了陳員外的侄兒？”席間有人壓低聲音議論。
“這位兄臺不是本地人吧？自打朝廷下了禁武令，這些江湖好手若再隨意動武，可就視同流寇了。如今都投奔了富戶官家，做了護院或客卿。這位黑旋風(fēng)，明面上是陳員外的遠(yuǎn)房侄兒，暗地里啊，就是陳家供奉的高手！”
“這么說，陳家有了黑旋風(fēng)坐鎮(zhèn)，這清溪鎮(zhèn)豈非陳家獨尊了？”
“哎喲，這話可說不得，慎言，慎言！”
一旁，王、李兩家的家主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奈何賓客眾多，一時辨不出是誰嚼舌根，發(fā)作不得。陳員外臉上的笑意，卻越發(fā)深了。
“該鬧洞房啦！”
不知是誰高喊一聲，滿堂賓客頓時哄笑著起哄，簇?fù)碇肯蛐路俊?/p>
新房內(nèi)，一對新人正羞澀無措。新郎陳浩見人群涌入，臉龐霎時通紅。新娘林婉兒雖被紅蓋頭遮掩，聽得紛雜腳步聲，緊張得纖手一緊，下意識抓住了新郎的手。
“哈哈哈，陳兄，這就等不及了？”幾個年輕人見狀，嬉笑著打趣。
此時，陳員外開口了：“鬧洞房是你們年輕人的樂子，老夫不管。只是老祖宗的規(guī)矩，得先辦周全了?！?/p>
“是。”方才調(diào)笑的年輕人立刻正色，恭敬作揖。
陳員外一招手，幾位鎮(zhèn)上德高望重、兒女雙全的老嬤嬤含笑而入，手中捧著各式物件。緊接著，一套繁復(fù)的古禮便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起來。
好一番折騰，禮畢。
“哈哈哈，禮成！老夫出去陪老友們再飲幾杯，你們年輕人慢慢玩?！标悊T外朗聲笑著，轉(zhuǎn)身向前廳走去。
“陳兄，老爺子鬧洞房還是當(dāng)年那老一套，咱們從小看到大，忒無趣！今兒可得好好鬧鬧你這新郎官！”一個清瘦男子擠上前，正是李家少主李松。
“李兄見諒，”陳浩抱拳，語氣溫和卻堅定，“內(nèi)子不喜喧鬧。待李兄大喜之日，小弟定當(dāng)好好‘招待’?！?/p>
李松眼神倏地一冷，哼道：“既如此，我等也不做那惡客，告辭！”說罷，轉(zhuǎn)身拂袖而去。其余人見沒了熱鬧，也紛紛散去。
“阿浩……”
“婉兒……”
待眾人離去，新房內(nèi)重歸寧靜。二人相視一笑，依偎在床邊，低聲細(xì)語，情意綿綿。
“好香的酒??！”
陳府大門口，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老乞丐，隨著賀喜的人流便要往里擠。
“唉唉唉！站??！”門口一個家仆眼疾手快，一把攔住，指著老乞丐呵斥道，“今日是我家少爺大喜的日子，你個老叫花湊什么熱鬧？一身腌臜氣，晦氣！”
“嘿嘿，你家少爺大婚，老叫花更要進(jìn)去討杯喜酒，沾沾喜氣！”老丐咧著嘴，抬腳又要往里闖。
那家仆用力一推，厲聲道：“滾開！沾什么喜氣？莫把霉氣帶進(jìn)門！”旁邊的賓客也投來鄙夷的目光，竊竊私語，盡是譏諷。
“何事喧嘩？”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聞聲而出，正是陳浩的二弟陳銳、三弟陳鋒。
“二少爺、三少爺！”家仆連忙稟報，“今日大少爺大喜，這老乞丐硬要往里闖，小的實在攔不住……”
“乞丐怎么了？”陳銳眉頭微蹙，打斷道，“今日陳家廣開筵席，本就是與諸位同樂！”他轉(zhuǎn)向老丐，拱手一禮，姿態(tài)從容，“家奴無禮，老丈海涵。請入內(nèi)飲宴?！毖粤T，側(cè)身讓開道路，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這還像點樣子。”老丐也不客氣，大喇喇地踱了進(jìn)去。
“二少爺，這……”家仆還要分辯，被陳銳抬手止住，“糊涂！今日大哥婚宴，一個乞丐而已，進(jìn)去便進(jìn)去了，誰會在意？你在大門口公然攔客，徒惹人笑話！”家仆頓時噤聲，垂首退下。陳銳、陳鋒兄弟二人則繼續(xù)立在門前，滿面春風(fēng)，對往來賓客連連拱手致意。
另一邊，李松出了新房，踱至后院僻靜處，臉上溫和盡褪，只剩下猙獰的怨毒。
“哼！好個陳浩！不過是仗著家里養(yǎng)了個‘黑旋風(fēng)’，竟敢如此駁我面子！待我李家也招攬到江湖好手，倒要看看，這清溪鎮(zhèn)誰說了算！”
話音未落——
“咻！”
頭頂驟然響起一道尖銳的破空聲！
“誰？！”李松駭然抬頭，只瞥見一道模糊的灰影如鬼魅般掠過屋檐，直撲新房方向！
“砰——！”
一聲巨響，新房木門應(yīng)聲碎裂！
“什么人！”房內(nèi)，陳浩反應(yīng)極快，聞聲躍起。
迎面卻是一股陰寒掌風(fēng)！陳浩不及細(xì)想，本能地運力一掌迎上。雙掌甫一相接，他只覺一股沛然巨力夾雜著刺骨陰寒透體而入！
“噗——！”陳浩雖出身豪富，自幼習(xí)武，但所學(xué)不過是些強身健體的粗淺功夫，哪里是這等高手的對手？連對方身形都未看清，整個人便如斷線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婚床上，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染紅了錦繡被褥。
“阿浩！”林婉兒驚呼，撲向丈夫。
那灰衣人豈容她施救？身形如電，枯爪般的手閃電般扣住林婉兒手腕！勁力一吐，林婉兒頓覺半邊身子酸麻難當(dāng)，動彈不得。
電光石火間，一對新人一重傷一被擒！
“桀桀桀……小美人兒，今日是你洞房花燭，左右要行那周公之禮，不如助老道修煉這葵陰神功吧！走！”灰衣人發(fā)出夜梟般的怪笑，抓起林婉兒，幾個兔起鶻落便掠至后花園，作勢便要越墻而去。
“站?。『畏娇裢?，敢來陳府搶親？！”一聲怒喝炸響！正是高斌與陳員外等人聞得巨響，疾奔而來。
灰衣人身形一頓，緩緩轉(zhuǎn)身。眾人這才看清，來人乃是一個身材高瘦的灰袍老道，頭戴蓮花冠，兩撇山羊胡，圓眼尖腮，約莫七十上下，眼神陰鷙如蛇。
“放開婉兒！”陳浩強忍劇痛，踉蹌著從新房追出，目眥欲裂地?fù)湎蚶系馈?/p>
“陳兄且慢！”高斌眼疾手快，一把扣住陳浩肩頭，沉聲道，“還是讓我來！”
“那就有勞高兄了！”陳浩心急如焚，目光死死鎖在林婉兒身上。
“我道是誰，”高斌上前一步，對著灰袍老道抱拳行禮，語氣凝重，“原來是青銅山的葵陰道長當(dāng)面！晚輩高斌有禮。前輩所擒之人，乃是晚輩嫂嫂，還請前輩高抬貴手，放她一馬?！?/p>
葵陰道人三角眼一翻，陰惻惻道：“哼！今日乃貧道每月采陰補陽的最后時限！若不動功，此前苦修盡付東流！這人，貧道要定了！”
“如此……”高斌眼神一厲，周身氣勢陡然攀升，“那便按江湖規(guī)矩，手底下見真章吧！”
“無知小輩，狂妄！”葵陰道人尖嘯一聲，隨手將林婉兒摜在地上，腳下步伐飄忽詭異，如一團灰霧倏忽飄至，眨眼間已欺近高斌身前不足一丈！
好快的身法！
高斌只覺眼前灰影一花，勁風(fēng)已撲面！他沉腰坐馬，吐氣開聲，雙掌運足十成功力，裹挾著灼熱剛猛的勁風(fēng)，悍然推出！
“砰——！”
四掌交擊，如悶雷炸響！氣浪翻涌，逼得周圍賓客連連后退。僵持不過數(shù)息，兩人齊齊震退數(shù)步。
高斌自幼苦修家傳絕學(xué)“大松陽手”，至陽至剛，掌力雄渾，更有近四十載童子功加持，一身修為已臻一流高手之境。而葵陰道人武功走的是陰邪一路，輕功見長，此刻又正值每月功力衰減、急需采補之時，實力大打折扣。
此消彼長之下，竟是高斌略占上風(fēng)！
“好小子！小小年紀(jì)竟將大松陽手練到這般火候！可惜……今日遇上貧道！嘿嘿，看招！”葵陰老道心知硬拼內(nèi)力絕難討好，怪笑一聲，身形驟然化作一團飄忽難測的灰影，將小巧騰挪的功夫施展到極致，繞著高斌疾攻！
“啪！啪！啪！”高斌外號“黑旋風(fēng)”，身法亦是迅疾，但比起浸淫此道數(shù)十年的葵陰，終究遜了一籌。雖勉力格擋招架，肩頭、后背、膝蓋三處要害，仍被對方陰寒掌力拍中！
高斌只覺中掌處寒氣透骨，經(jīng)脈刺痛，半邊身子都似凍僵麻木！心知不妙，他暴喝一聲，一記凌厲的掃堂腿逼開對方，隨即掌化刀鋒，一式剛猛無儔的“力劈華山”當(dāng)頭斬落！葵陰道人深知其掌力雄渾，不敢硬接，身形急退。
高斌得勢不饒人，連連使出大松陽手中威力奇大的數(shù)招連環(huán)搶攻，掌風(fēng)呼嘯，熱浪逼人！葵陰道人左支右絀，身形在掌風(fēng)邊緣游走，始終不敢硬撼其鋒。
眾人見高斌攻勢如潮，似占上風(fēng)，不禁齊聲歡呼。
高斌心中卻是暗暗叫苦。那三記陰寒掌力已侵入經(jīng)脈，凍得他半邊身子幾乎失去知覺，此刻全憑一口精純內(nèi)力強壓傷勢?？蛇@葵陰老道滑溜如泥鰍，只守不攻，分明是在拖延時間，等他內(nèi)傷發(fā)作！
果然，不過半炷香的功夫，高斌掌勢漸緩，額角冷汗涔涔。
葵陰道人眼中兇光大盛，覷準(zhǔn)高斌一掌擊空、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際，鬼魅般欺近，枯指如電，疾點高斌左手腕脈！
“呃！”高斌左腕劇痛酸麻，一股蝕骨寒氣瞬間順臂直沖心脈！左手頓時失去知覺。眼前灰影再閃，葵陰道人袖中滑出一柄銀光閃閃的拂塵，萬千銀絲如毒蛇吐信，瞬間纏上高斌右臂！
“啊——！”一聲凄厲慘嚎響徹后園！
只見高斌整條右臂竟被那柔韌鋒利的銀絲拂塵硬生生絞斷！血光迸現(xiàn)！葵陰道人更不留情，順勢一掌狠狠印在高斌胸口！
“噗！”高斌如遭重錘，口中鮮血狂噴，整個人倒飛數(shù)丈，重重摔落塵埃，昏死過去。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斷你一臂，略施薄懲！”葵陰道人一抖拂塵，甩落血跡，陰冷目光掃視全場。
方才還歡呼的滿座賓客，此刻鴉雀無聲，人人面如土色，連大氣都不敢喘。連武功最高的黑旋風(fēng)都被斷臂重傷，誰還敢出聲？
葵陰道人見震懾全場，得意一笑，伸手便要再次抓起地上的林婉兒。
“放開婉兒！”一聲嘶啞的怒吼傳來！只見陳浩竟強撐著從后方?jīng)_出，雙目赤紅，不顧一切地?fù)湎蚩幍廊耍?/p>
“咦？！”葵陰道人眼中閃過一絲驚疑。方才與這小子對掌，雖只用二三成功力，也絕非他這年紀(jì)能輕易承受。明明已嘔血重傷，怎地此刻又掙扎著沖了出來？
就在他微一愣神之際，陳浩已撲至近前！
“浩兒！快回來！”陳員外肝膽俱裂，嘶聲疾呼。
“阿浩！別管我！快走！你不是他對手！”林婉兒淚如雨下，絕望哭喊。
熱血上涌的陳浩哪里聽得進(jìn)去，眼中只有被擒的愛妻，拼盡全力撲向葵陰肩上的林婉兒！
“砰！”葵陰道人腳下微錯，輕易避開。陳浩收勢不及，重重摔在地上。
“小子，”葵陰道人居高臨下，聲音冰冷，“方才貧道廢了那黑旋風(fēng)，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陳浩掙扎著爬起，抹去嘴角血跡，死死盯著對方。
“看清了還敢來送死？你不怕死？”葵陰語氣森然。
“怕！”陳浩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卻異常堅定，“但我更怕……眼睜睜看著妻子受辱！縱然粉身碎骨，也絕不能棄她不顧！”他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哼！倒算條漢子！”葵陰道人眼中掠過一絲異樣，“念你這份情義，貧道饒你不死！滾開！”說罷，扛起林婉兒，轉(zhuǎn)身欲走。
“放下婉兒——！”陳浩怒吼一聲，再次撲上，凝聚全身殘余力氣，一拳狠狠砸向葵陰道人后心！
“砰！”拳落實處，如中鐵石！陳浩被反震之力震得踉蹌后退數(shù)步?？幍廊嘶羧晦D(zhuǎn)身，眼中殺機畢露，抬腿如鞭，狠狠一腳踹在陳浩胸口！
“噗——！”陳浩如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在假山石上，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衣襟?！鞍⒑?！”“浩兒！”林婉兒與陳員外同時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悲呼。
四周賓客一片嘩然，唏噓不已。好好一場喜宴，竟落得如此慘烈！王、李兩位家主雖也面露驚容，眼底深處卻難掩一絲幸災(zāi)樂禍。李松更是嘴角勾起，心中快意無比。
“貧道有心饒你狗命，你偏要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貧道了！”葵陰道人徹底動了殺心，獰笑聲中，身形一晃已至陳浩身前，枯瘦的手掌凝聚起森然陰氣，帶著十成十的奪命功力，朝著陳浩天靈蓋狠狠拍下！
掌風(fēng)呼嘯，陰寒刺骨！這一掌若然拍實，必是顱骨碎裂、腦漿迸濺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