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箱砸在我腳邊。紙箱散開。奶粉罐滾到排水溝里，小衣服沾上泥水。
我女兒鐘曉曉的小兔子玩偶，一只耳朵耷拉著，躺在濕漉漉的地上。“趕緊拿著你的破爛滾！
”別墅鐵門后，鐘家的老傭人王媽叉著腰，臉皺得像塊抹布，“別臟了這塊地兒！
”鐵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死。震得我耳朵嗡嗡響。我彎腰去撿那只小兔子。曉曉最喜歡它，
睡覺都要抱著?！皨寢專睍詴钥吭谖彝冗?，小手揪著我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我們的家呢？
”她才三歲。不明白什么叫離婚，什么叫凈身出戶。她只知道，昨天還住著的大房子，
今天進不去了。門口兇巴巴的奶奶，以前還給她糖吃?！拔覀儠行录业模?/p>
”我把兔子耳朵理好，塞回她懷里，又去撿奶粉罐，“更好的家。”我聲音很平，
沒什么情緒。地上沒幾件東西。鐘家只給了我們母女倆十分鐘收拾。衣服，奶粉，
曉曉的幾樣小玩具。我的東西？鐘太太——現(xiàn)在該叫前婆婆了——說，
那都是她兒子鐘皓然買的，一件也不準(zhǔn)帶走。除了我身上這件穿了兩年、袖口磨毛的T恤，
和這條牛仔褲。哦，還有我右耳上戴了十年的，一顆小小的、不起眼的銀色耳釘。
這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不值錢，鐘家看不上。我抱起曉曉。她很輕。
又去抱那個敞著口的破紙箱。東西不多，但箱子太大，不好拿。雨開始下。不大不小的雨點，
砸在臉上有點涼。我沒傘。鐘家別墅在半山腰，走出去很遠才有公交站。我抱著曉曉，
抱著箱子，一步一步往下走。雨水混著泥水濺在褲腿上?！皨寢尷鋯?？”曉曉小聲問，
把兔子玩偶往我臉上貼，想給我暖?！安焕?。”我騰出一只手，把她往懷里摟緊點。路很長。
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傘沿先出現(xiàn)在我低垂的視野里，
一雙精致的紅色高跟鞋停在我面前。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鐘皓然的現(xiàn)任，林薇。
比我小五歲，嫩得能掐出水。以前是鐘皓然的秘書，現(xiàn)在是名正言順的鐘太太。“喲，
這不是蘅姐嗎？”她聲音又尖又甜，像裹了蜜的刀子，“這大雨天的，抱著孩子去哪??？
怪可憐的?！蔽覜]停步，繞開她繼續(xù)走。泥水濺了一點在她昂貴的鞋面上?！皣K！
”林薇夸張地后退一步，聲音立刻冷下來，“不識抬舉！皓然哥心善，讓我給你送點錢，
拿著吧，當(dāng)路費！”一張卡擦著我的手背掉進地上的水洼里。藍色的銀行卡。
大概是鐘皓然給她的零花錢副卡里的零頭。我沒低頭，沒看那張卡，繼續(xù)往前走。“鐘蘅！
”林薇在我身后尖聲喊，“裝什么清高！帶著個拖油瓶，離了鐘家，你連狗都不如！
這錢不要，餓死在大街上可沒人給你收尸！”雨聲蓋住了她后面的話。曉曉抱緊我的脖子，
小聲說：“媽媽，那個阿姨好兇?！薄班?，”我把她的頭按在我肩膀上，“不怕。
”走到公交站時，天都快黑了。我渾身濕透，曉曉也凍得有點發(fā)抖。公交車上沒什么人，
我們坐在最后一排。我把曉曉濕了的外套脫下來，用自己還算干一點的內(nèi)襯裹住她。
手機響了。一個沒有存名字的號碼。我知道是誰。接通，放在耳邊。沒說話?！翱ㄊ盏搅藛?？
”鐘皓然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有點疲憊，帶著一種施舍般的理所當(dāng)然，“薇薇脾氣急，
你別介意。卡里有十萬，密碼是你生日。拿著用，找個地方落腳。孩子……別虧著她。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等我感恩戴德的回應(yīng)。我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霓虹。結(jié)婚五年，
他給我花的錢加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十萬?，F(xiàn)在用這點錢買心安？“鐘蘅？”他等不到回應(yīng)，
聲音沉了點，“說話?！薄扮婐┤唬蔽议_口，聲音因為冷和疲憊有點沙啞，但很清晰，
“那十萬塊，留著給你和林薇的孩子買尿布吧。”電話那頭猛地一靜。
只有他粗重起來的呼吸聲。“還有，”我補了一句，“曉曉姓鐘，但她是我女兒。
跟你們鐘家，沒關(guān)系了?！闭f完，我掛了電話。順手把這個號碼拖進黑名單。
曉曉在我懷里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我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fā)。公交車搖搖晃晃，
載著我們駛向城西的老破小區(qū)。租的房子在六樓頂樓，沒電梯。一室一廳，四十平米。
墻壁發(fā)黃，水管有點銹。唯一的優(yōu)點是便宜，押一付三。我把曉曉放在剛鋪好的小床上。
她翻了個身，抱著小兔子繼續(xù)睡。環(huán)顧這個空蕩蕩、彌漫著霉味的小屋。
家具只有一張舊桌子，兩把椅子，一張小床。廚房的水龍頭有點漏水，滴答，滴答。
和鐘家別墅的天壤之別。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個沒有存名字的境外號碼發(fā)來一條短信，
只有一串?dāng)?shù)字：【賬戶余額變動：USD 1,500,000,000.00 已解凍。
授權(quán)碼：****。操作人：Z?！渴鍍|美金。我面無表情地看完，刪掉短信。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方懸停了幾秒，最終點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APP圖標(biāo)——黑色的底，
纏繞的銀色藤蔓圖案。指紋登錄。屏幕暗下去，幾秒后，重新亮起。界面極其簡潔。
只有幾個選項：【資產(chǎn)總覽】、【指令】、【通訊】、【安全屋】。我點開【指令】。
屏幕跳出輸入框。
我快速輸入一行字：【查清鐘氏集團核心項目‘瀾灣’資金來源及近期大額資金動向。
最高優(yōu)先級。報告時限：48小時。】發(fā)送。屏幕閃爍了一下，跳出兩個字：【收到。
】做完這一切，我退出APP，關(guān)閉手機。走到窗邊。樓下是喧囂的夜市，
油煙味和嘈雜的人聲順著風(fēng)飄上來。樓下小販的叫賣聲，樓上夫妻的吵架聲，
隔壁小孩的哭鬧聲。這是真實的人間煙火。在鐘家那五年，我像個被供在華麗籠子里的擺設(shè)，
呼吸的空氣都是經(jīng)過昂貴香薰凈化的?，F(xiàn)在，籠子破了?？諝鈫苋耍鎸?。我深吸一口氣，
帶著鐵銹和油煙味的空氣涌入肺里。鐘家以為甩掉了包袱。他們不知道，放出去的，
是個蟄伏太久的獵手。我隱忍了五年，裝傻充愣，扮演一個溫順得近乎懦弱的豪門太太，
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為了我的曉曉能徹底離開那個虛偽的牢籠。那十五億美金，
族——一個低調(diào)到近乎消失、但根系深植于全球資本脈絡(luò)的古老家族——留給我最后的遺產(chǎn)。
成年即繼承，但附加了一個苛刻條件：除非婚姻徹底破裂且無法挽回，否則凍結(jié)至三十歲。
若三十歲前婚姻存續(xù)，這筆巨資將自動捐出。明天，就是我三十歲生日。
鐘皓然的出軌和林薇的懷孕，來得“恰到好處”。連老天都在幫我。
他們以為讓我凈身出戶是羞辱？不，這是幫我解鎖了牢籠的最后一道鎖。
我摸了摸右耳上那枚冰涼的銀色耳釘。它不僅僅是個紀(jì)念品，
更是那個古老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密鑰。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境外號碼。
新短信：【安全屋激活：海城·云棲苑C棟頂層復(fù)式。權(quán)限已開通。】我看著短信，
再環(huán)顧這間破敗的小屋，心里沒有一絲波瀾?，F(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住在這里，
才能讓鐘家徹底放心。讓他們以為我鐘蘅，帶著個“野種”，已經(jīng)窮途末路。日子過得飛快，
也過得平靜。我在小區(qū)門口的便利超市找了個收銀的工作。兩班倒，工資不高，但時間靈活，
方便接送曉曉上幼兒園。曉曉很懂事，從不哭鬧著要玩具，看到別的小朋友吃零食，
也只是安靜地看著。我把她送進了附近一所普通的私立幼兒園。學(xué)費幾乎占了我工資的一半。
但我必須讓她融入正常的環(huán)境。這天下午，我提前下班去接曉曉。剛走到幼兒園門口，
就看見曉曉被一個小男孩推倒在地。小男孩很壯實，穿著名牌小外套，
指著曉曉大聲說：“你媽媽是掃地的！你是窮光蛋！沒爸爸的野孩子！”曉曉坐在地上，
咬著嘴唇，沒哭，但眼圈紅紅的。
小男孩的媽媽——一個燙著大波浪、拎著LV包的女人站在旁邊，不但沒制止，
反而捂著嘴笑：“哎呀，童言無忌嘛！小孩子懂什么！”我?guī)撞阶哌^去，先把曉曉扶起來，
拍拍她褲子上的灰，檢查她有沒有摔傷。還好，只是手蹭紅了一點。“周子豪媽媽，
”我看向那個女人，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很清楚，“你兒子推倒了我女兒，還辱罵她。
請你讓他道歉。”那女人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全是輕蔑：“道歉？憑什么？我兒子說錯了嗎？
你女兒是不是沒爸爸？你是不是在超市打工？掃地的？”她嗤笑一聲，“自己窮酸，
還不許別人說了？”周圍接孩子的家長都看了過來，竊竊私語。曉曉緊緊抓著我的手，
小聲說：“媽媽，我們回家吧。”我看著那個女人，又看看她那個一臉得意的小胖子兒子。
怒火在胸腔里燒，但臉上沒什么表情?！爸茏雍缷寢專蔽彝氨平徊?，
眼神直直地看著她，“我只說一次，讓你兒子，給我女兒道歉?！蔽业恼Z氣太平靜，
反而讓她有點發(fā)怵。她梗著脖子：“就不道歉！你能怎么著？報警??？
看看警察管不管小孩子吵架！”“行?！蔽尹c點頭，不再看她。拿出手機，不是報警。
我點開微信，找到一個備注為“趙園長”的聯(lián)系人。直接發(fā)了條語音過去，
用最平常的語氣：“趙園長，麻煩你現(xiàn)在來一趟大門這里。
關(guān)于貴園教師張敏（大三班）長期對特定幼兒進行言語貶低及縱容霸凌行為，
我需要一個當(dāng)面解釋。否則，十分鐘后，我的律師會帶著證據(jù)，
直接聯(lián)系教育局和本地幾家影響力不錯的自媒體?！蔽业穆曇舨淮?，但足夠清晰。
周圍瞬間安靜了。連那個囂張的女人都愣住了。幼兒園園長姓趙，是個精明的中年女人。
她曾無意中看到過我手機上那個黑色藤蔓APP的界面一角，雖然不懂是什么，
但直覺告訴她我不是表面那么簡單。她私下找過我，言語間多有試探和討好。果然，
不到兩分鐘，趙園長就氣喘吁吁地小跑過來，臉上堆滿笑：“哎呀鐘女士！這是怎么了？
誤會！肯定是誤會！”她一來，先狠狠瞪了那個張老師一眼（后者臉都白了），
然后轉(zhuǎn)向周子豪媽媽，語氣嚴(yán)肅：“周太太！請你立刻約束孩子的行為！周子豪！
馬上向鐘曉曉同學(xué)道歉！”那女人徹底懵了，看看園長，又看看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她大概沒想到，一個“掃地的”能直接叫動園長?！拔摇也弧敝茏雍辣凰麐屚妻?/p>
還想耍橫?！爸茏雍?！”趙園長厲聲喝道，“不道歉的話，明天你就不用來上學(xué)了！
”這話一出，那女人慌了。她這兒子能進這所收費不菲的私立園，還是托了關(guān)系才擠進來的。
“快道歉?。『篮?！”女人用力掐了兒子胳膊一下。小胖子哇的一聲哭出來，
不情不愿地對著曉曉嘟囔：“對…對不起……”“聲音大點！態(tài)度端正點！”趙園長呵斥。
“對不起！”小胖子哭著喊了一聲。曉曉躲在我身后，小聲說：“沒關(guān)系。
”趙園長又轉(zhuǎn)向我，笑容可掬：“鐘女士，您看這樣處理可以嗎？
張老師我們一定嚴(yán)肅批評教育！保證不會再發(fā)生類似事件！您放心！”我點點頭，
沒再看那對母子一眼，拉著曉曉的手：“園長費心了。曉曉，跟園長說再見?！薄皥@長再見。
”曉曉乖巧地說。趙園長連聲說：“哎哎，曉曉再見！鐘女士慢走！
”在周圍家長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我?guī)е鴷詴噪x開。走出幾步，
還能聽到周子豪媽媽不甘心的聲音：“趙園長，她什么人??？您這么……”“周太太！
”趙園長的聲音冷下來，“管好你自己和孩子。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好自為之吧！
”第二天，我送曉曉去幼兒園時，那個叫張敏的老師等在門口，眼睛腫得像桃子。見到我，
她擠出極其僵硬的笑，深深鞠了一躬：“鐘、鐘女士早上好！曉曉早上好！
昨天的事真是對不起！是我工作失職！請您一定原諒！”我沒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
把曉曉交到她手里時，說了一句：“曉曉就麻煩張老師了。
希望她能在幼兒園感到安全和快樂。”張敏渾身一顫，連連點頭：“一定！一定！您放心！
”曉曉似乎察覺不到大人間的暗涌，高高興興地跟老師進去了。下午去接曉曉時，
趙園長又親自在門口等著。她遞給我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笑容有些諂媚：“鐘女士，
這是您預(yù)繳的這學(xué)期保育費和餐費，我們?nèi)~退還。另外，園里的一點心意，
算是給曉曉的精神補償，您務(wù)必收下！”信封很沉，里面至少有兩三萬現(xiàn)金。我看著她，
沒接：“園長，不用這樣。該交的費用我會交。只希望貴園能提供一個公平健康的環(huán)境。
”“是是是！您說得對！”趙園長尷尬地把信封往回縮了縮，額頭冒汗，“那個……鐘女士，
您看曉曉在我們園，我們一定給她最好的照顧！任何需求，您隨時提！
只是……關(guān)于昨天您提的律師和媒體的事……”“哦，”我像是才想起來，
“只要曉曉在這里開心，那些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壁w園長如蒙大赦，
連連道謝：“謝謝鐘女士寬宏大量！謝謝！曉曉在我們這兒，絕對是最快樂的小公主！
”晚上，曉曉在臺燈下畫畫。我坐在旁邊，看著手機。那個黑色藤蔓APP的圖標(biāo)上，
有一個紅色的“1”。點開?！緢蟾妗繖诶?，躺著一份詳盡的PDF文件。
標(biāo)題：《鐘氏集團“瀾灣”地產(chǎn)項目資金來源及近期資金鏈風(fēng)險評估報告》我快速瀏覽著。
報告內(nèi)容觸目驚心。鐘氏集團這兩年擴張?zhí)停盀憺场边@個號稱海城地標(biāo)的高端項目，
資金鏈早已繃緊到極限。為了維持表面風(fēng)光和股價，鐘皓然不僅押上了集團大部分流動資金，
還通過林薇的哥哥林強，暗中借了數(shù)筆年息高達百分之四十的短期民間拆借！更絕的是，
他竟然挪用了鐘氏集團旗下兩個養(yǎng)老地產(chǎn)項目的專項資金！那是業(yè)主的養(yǎng)老錢！
報告最后給出了結(jié)論：鐘氏集團現(xiàn)金流極度脆弱。
任何一處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如銀行抽貸、合作方質(zhì)疑、負面輿情），都將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
導(dǎo)致資金鏈瞬間斷裂。而“瀾灣”項目首批預(yù)售的啟動資金，就指望三天后，
鐘氏集團在海城國際會議中心舉辦的那場盛大的慈善拍賣晚宴。
晚宴邀請函靜靜地躺在我的舊帆布包里。是前兩天一個自稱“鐘先生助理”的人送來的，
說是鐘皓然念及舊情，希望我能去“見見世面”，還特意強調(diào)“可以帶孩子”。
邀請函設(shè)計得奢華精美，與我這間陋室格格不入。我知道鐘皓然打的什么算盤。
讓我?guī)е鴷詴裕谝孪泗W影的場合，像兩個格格不入的小丑。他想讓所有人看看，
離了他鐘皓然，我鐘蘅過得多么不堪。順便，用這種方式羞辱我，讓我認(rèn)清現(xiàn)實，
或許還能借此機會，用“復(fù)婚給孩子一個家”的名義，逼我低頭認(rèn)錯，
甚至……放棄曉曉的撫養(yǎng)權(quán)？畢竟，一個“掃地的媽媽”和一個“豪門爸爸”，
在爭奪撫養(yǎng)權(quán)的官司里，法官會怎么判，顯而易見。他想看我的狼狽和窘迫。我收起手機，
看向曉曉。她畫了一幅畫：大大的太陽下，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笑得特別開心。
旁邊歪歪扭扭寫著“我和媽媽”?！爱嫷谜婧?。”我摸摸她的頭?！皨寢?，”曉曉抬起頭，
大眼睛亮晶晶的，“明天我們?nèi)ツ睦镅剑恳┢寥棺訂?？”她看到了那張華麗的邀請函。
“嗯，”我笑了笑，“明天帶曉曉去參加一個晚會。穿最漂亮的裙子。”“好耶！
”曉曉開心地拍手。慈善拍賣晚宴，海城國際會議中心頂層宴會廳。
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得刺眼?？諝庵谢旌现呒壪闼?、雪茄和食物的香氣。
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舉著香檳杯，低聲談笑，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精心訓(xùn)練過的優(yōu)雅。
我和曉曉出現(xiàn)在宴會廳入口時，如同一滴油落進了水里。
我穿著一條樣式極其簡單的黑色吊帶長裙。沒有任何品牌標(biāo)志，剪裁卻異常流暢服帖，
勾勒出勻稱的線條。料子很特別，在燈光下流淌著一種低調(diào)溫潤的光澤。
這是云棲苑安全屋衣帽間里掛著的最不起眼的一條。曉曉穿著同色系的小紗裙，
頭發(fā)被我編成精致的發(fā)辮，系著細細的銀色絲帶。她有些緊張，緊緊拉著我的手。
我們沒有佩戴任何首飾。除了我右耳上那枚小小的銀耳釘。但正是這份過分的簡單，
在滿場珠光寶氣中，顯得格外突兀和……不合時宜。尤其是我那張素凈的臉，
只涂了一點潤唇膏，連粉底都沒打。瞬間，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過來。驚訝，審視，
隨即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嘲弄?！疤欤鞘钦l？穿成這樣也敢來？
”“好像是鐘皓然的前妻……就是那個被掃地出門的……”“嘖，帶著孩子來？想博同情嗎？
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那條裙子……不會是地攤貨吧？
也真敢穿出來……”議論聲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耳朵。曉曉更緊張了，往我身后縮了縮。
我握緊她的小手，低聲說：“不怕，曉曉今天很漂亮?！蔽姨а郏?/p>
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面孔。視線最終定格在宴會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