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夢-初遇
晚高峰的地鐵像被按了加速鍵的沙丁魚罐頭，每一次停靠都要塞進更多人。
林溪被夾在穿格子衫的程序員和拎著菜籃的阿姨中間，后背緊緊貼在冰涼的車門上，程序員肩上的電腦包帶硌得她鎖骨生疼，阿姨菜籃里的黃瓜偶爾還會頂?shù)剿母觳病?/p>
車廂里的氣味渾濁得讓人窒息：汗水混著廉價香水的味道，剛買的生煎包油香裹著熱氣往鼻尖鉆，還有不知誰的運動鞋散發(fā)出的悶味，層層疊疊壓下來，讓她胸口發(fā)悶。
她下意識地把頭往旁邊的玻璃上靠，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針織衫滲進皮膚，才算勉強壓下幾分煩躁。
玻璃上蒙著一層薄霧，她的呼吸在上面呵出小小的白圈，又很快被車廂里的熱氣吹散。
鄰座的大叔大概是剛下班，額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領口，一股淡淡的汗味飄過來。
林溪皺了皺眉，卻忽然想起另一種味道——高中時夏末的梧桐葉味，混著陽光曬過的洗衣粉香，清清爽爽的，像剛打開的冰鎮(zhèn)汽水。
意識就在這時開始模糊。
地鐵的晃動變得緩慢而有規(guī)律，不再是生硬的顛簸，倒像教室里老舊風扇轉(zhuǎn)動時的輕微震顫。
周圍的人聲也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喧鬧的走廊聲、同學的笑聲，還有老師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沙沙”聲。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前的景象徹底變了——沒有冰冷的玻璃，沒有擁擠的人群，只有九月的陽光透過走廊窗戶，金燦燦地落在她懷里的一摞新書上。
是高中的教學樓。
走廊里擠滿了搬書的同學，有人扛著一摞作業(yè)本跑過，差點撞到她。
有人趴在欄桿上聊天，聲音清脆得像剛剝殼的橘子。
林溪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懷里抱著剛領的新書，最上面一本是物理的《5年高考3年模擬》，封面還帶著印刷廠的油墨味。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一開學那天。
那個她第一次見到顧嶼的日子。
她抱著書往教室走，心里有點慌。
記得上次來這個教室，還是報到那天，班主任站在講臺上點名，她聽到“顧嶼”這個名字時，還悄悄抬頭看了一眼。
那個男生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正低頭整理書包，陽光落在他的發(fā)梢，鍍上一層淺金色。
沒想到剛走了沒幾步，就因為走神，在走廊拐角撞到了一個人。
“嘩啦——”
懷里的書散了一地，最上面的《5年高考3年模擬》掉在地上，剛好砸到對方的運動鞋上。
林溪嚇得趕緊蹲下來撿書，嘴里不停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路，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你這練習冊，力道還挺足?！?/p>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男生也蹲了下來，幫她撿散落在地上的書。
林溪抬頭，剛好對上他的眼睛——雙眼皮，眼尾有點上挑，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彎成好看的弧度，還露出兩顆小小的小虎牙。
是顧嶼。
他手里拿著那本《5年高考3年模擬》，指尖捏著書脊，笑著說：
“同學，你的物理練習冊比老師的戒尺還疼啊?！?/p>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側(cè)臉上，能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毛，還有額角因為搬書滲出的細密汗珠。
林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只能傻傻地看著他，連道歉的話都忘了說。
顧嶼好像沒在意她的局促，把手里的書遞給她，又去撿其他散落在地上的書。
他的動作很輕，怕把書角折壞，撿起來后還會輕輕拍掉書上的灰塵。
“你是林溪吧？”
他突然開口，聲音清清爽爽的，像夏天的風.
“班主任昨天說過，我們班的語文課代表叫林溪，字寫得特別好。我是顧嶼，物理課代表，以后收作業(yè)、送資料，咱們得常打交道了。”
林溪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記得自己的名字。
昨天班主任點名的時候，人那么多，她還以為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
心里突然暖暖的，像揣了個小太陽，連剛才的慌亂都少了幾分。她接過他遞過來的書，小聲說：
“嗯，我是林溪。對不起啊，剛才撞到你了，你的腳真的沒事嗎？”
“真沒事，”
顧嶼笑了笑，把最后一本語文書遞給她，
“你看，我這鞋結(jié)實著呢?！?/p>
他抬起腳，晃了晃腳上的白色運動鞋，鞋邊沾了點灰塵，卻干干凈凈的。
林溪看著他的鞋，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書，突然發(fā)現(xiàn)他把所有書都摞得整整齊齊的，還特意把那本《5年高考3年模擬》放在了最上面，方便她拿。
“謝謝。”
她接過書，抱在懷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顧嶼的指尖有點涼，大概是剛從空調(diào)房里出來，卻帶著一種很舒服的溫度，像春天剛化凍的溪水。
他愣了一下，指尖微微頓了頓，然后很快移開，笑著說：
“下次小心點，別再走神了。前面就是教室了，我?guī)湍惆褧н^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林溪趕緊拒絕，生怕再麻煩他。
她抱著書，往后退了一步，卻沒注意到身后有個同學正扛著一摞作業(yè)本跑過來，差點撞到她。
顧嶼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下，掌心輕輕碰到她的胳膊，又很快收了回去：
“小心點，后面有人。”
“啊，謝謝。”
林溪的臉瞬間紅了，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
她不敢再看顧嶼，抱著書快步往教室走，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顧嶼還站在原地，手里拿著自己的書包，正笑著看她，見她回頭，還沖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快進教室。
她趕緊轉(zhuǎn)過頭，心臟“砰砰”地跳，像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走進教室，同學們已經(jīng)差不多都到齊了，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把書放在桌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fā)抖。
她想起剛才碰到顧嶼指尖時的溫度，想起他笑起來的小虎牙，想起他記得自己的名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甜絲絲的。
她翻開那本《5年高考3年模擬》，突然發(fā)現(xiàn)書脊上有一個小小的指印——是顧嶼剛才捏過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個指印，好像還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這個小小的指印，這個帶著笑意的男生，會成為她整個青春里最珍貴的回憶，會讓她在很多年后的地鐵上，僅僅因為一個相似的味道，就跌進這場關于青春的夢里。
教室窗外，風扇還在緩慢地轉(zhuǎn)動，發(fā)出“嗡嗡”的聲音。
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遠處傳來廣播里播放的校歌，悠揚而綿長。
林溪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的藍天，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起.
原來夢里的青春，還是和記憶里一樣，閃閃發(fā)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