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死在開元二十三年的那個冬天。
雪下得很大，破廟里灌著風(fēng)，我和我爹蜷縮在冰冷的草堆里，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爹，林子淵，京城最有名的紈绔，曾為了一只品相絕佳的蛐蛐一擲千金。
而此刻，他顫抖著手，將懷里最后一塊凍硬的硌牙炊餅掰開，小心翼翼地遞到我嘴邊，聲音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妙妙，吃……爹不餓?！?/p>
我看著他皸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窩，沒能張開嘴。
他死了，我也跟著去了。
再睜眼，我回到了五歲。
屋外陽光正好，我爹穿著一身錦緞，興高采烈地拎著家里最后一袋米，要出門去換他新看上的一只“常勝將軍”蛐蛐。
那一瞬間，前世活活餓死的痛苦和絕望，如附骨之疽，瞬間將我吞沒。
“爹！”
我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撲下來，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我爹林子淵嚇了一跳，低頭看我，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妙妙乖，爹出去給你贏個好東西回來，晚上給你加雞腿！”
雞腿？
前世，自從我娘去世后，這家里但凡能換錢的東西，全被他拿去斗雞走狗，輸?shù)靡桓啥簟?/p>
我們被大伯一家趕出林府，流落街頭。
別說雞腿，連一口熱粥都是奢望。
我仰起小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幾個字：“爹，米不能動?！?/p>
他愣住了，隨即失笑：“傻閨女，一袋米而已，爹回頭贏十袋回來。”
“贏不回來的！”
我哭得更大聲了，“那只蛐蛐有病，一上場就會死！”
林子淵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身邊的狗腿子張三立馬嚷嚷起來：“嘿，小小姐這是說的什么晦氣話！淵少看上的東西，哪有不好的？”
林子淵俯下身，捏了捏我的臉蛋，語氣依舊是哄人的調(diào)調(diào)：“妙妙，胡說什么呢？是不是昨晚做噩夢了？”
我心里急得像火燒。
我知道，跟一個賭徒說別賭，是沒用的。
我必須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電光火石間，前世零星的記憶碎片閃過腦海。
我那短命的娘親，出身書香門第，曾逼著我爹讀過幾天書。
有一次，我爹喝醉了酒，抱著我說，他這輩子唯一會背的一段《論語》，就是娘親罰他抄寫了一百遍的《為政》篇。
我小手抓緊他的衣擺，抽抽噎噎地說：“爹，我昨晚夢見娘了?！?/p>
提到我娘，林子淵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
“娘說，她想聽你讀書了?！?/p>
我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看著他，“她還說，她考考你，‘為政以德’的下一句是什么？你若是答上來，她就……她就在夢里給我吃肉包子?！?/p>
我賭的就是，他對我娘的那點(diǎn)愧疚，和我這個女兒在他心里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