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時，天已微亮。沈硯站在天井中央，看著陽光從 “四水歸堂” 的屋角淌下來，在青石板上聚成小小的水洼。每個水洼里都浮著一片灰瓦的倒影，像被打碎的鏡子。他掏出筆記本，銅尺在紙頁上劃出第一道刻痕。
顧文舟是在上午九點十七分趕到的。這位顧墨琛唯一的養(yǎng)子穿著定制西裝，鱷魚皮公文包在潮濕的門檻上蹭出深色印記。當他看到祖堂里蓋著白布的尸體時，喉結滑動了兩下，卻沒掉一滴眼淚。
“我昨晚在城里應酬?！?他掏出手機調(diào)出通話記錄，“八點到十一點都在和張總談生意，有二十多個人可以作證?！?沈硯注意到他無名指上的婚戒有明顯的磨損痕跡，卻不是常年佩戴造成的，更像是近期反復取下留下的。
“顧先生最近有沒有得罪什么人？” 沈硯的銅尺輕敲筆記本，上面記著 “銅鏡失蹤” 四個字。
“古董行當，得罪人不是家常便飯？” 顧文舟冷笑一聲，眼角的細紋里還殘留著昨夜的疲憊，“上個月剛和林教授因為一批甲骨文吵過架，前陣子還把李老板的贗品當眾砸了。” 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我爹那人，表面光鮮，暗地里……”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一個穿白裙的年輕女孩抱著一個青瓷罐從回廊跑過，罐口飄出淡淡的草藥味?？吹筋櫸闹?，她腳步頓了一下，裙角掃過廊柱上的木雕，驚起一串灰塵。
“月瑤？你怎么在這里？” 顧文舟的語氣瞬間變得嚴厲。
女孩怯怯地停下腳步，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沈硯注意到她左手纏著紗布，袖口隱約有墨綠色污漬?！瓣惒f爺爺喜歡的艾草該換了?！?她的聲音細若蚊蚋，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祖堂的方向。
“這位是？” 沈硯的銅尺指向女孩。
“我侄女，顧月瑤。” 顧文舟的語氣緩和了些，“她父母早逝，一直跟著我爹住。在中醫(yī)藥大學讀書，整天搗鼓些花草?！?他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擺擺手，“你先回房去?！?/p>
女孩轉身時，沈硯瞥見她裙角沾著的泥土里混著細小的木屑，和閣樓樓梯上的材質(zhì)一模一樣。
老陳端來茶水時，陽光剛好爬到 “鏡瓶堂” 的匾額上。這位在顧家待了四十年的老管家此刻顯得坐立不安，不斷用袖口擦拭著茶杯邊緣。“老爺昨晚晚飯吃得很少，只喝了半碗蓮子羹?！?他的聲音忽高忽低，“說要等一位重要的客人，讓我亥時后不要打擾。”
“什么客人？”
“不知道。” 老陳的手指在茶杯柄上掐出紅印，“老爺只說那人會帶‘真正的寶貝’來?！?他突然抬頭，眼睛里布滿血絲，“沈先生，您說會不會是…… 那東西找上門了？”
沈硯的目光落在條案東側的瓷瓶上。瓶身上有處細微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力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