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計劃確定后,接下來的幾天,A大的校園成了林天和四月的臨時工作室。
林天效率極高,很快排出了一個詳細的拍攝時間表,精確到了不同光線的最佳利用時段。每次出發(fā)前,他都會通過微信給四月發(fā)簡短的消息,通知集合時間和地點,內(nèi)容通常只有幾個字:
“明早6:30,東區(qū)花園,拍晨露與初綻?!?/p>
“今天下午4點,圖書館西側(cè),逆光人像?!?/p>
沒有多余的寒暄,一如他本人。
四月每次都準時到達。她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期待這些拍攝時光。她負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主題尋找合適的場景和人物,并在林天調(diào)試設(shè)備時,主動上前與那些可能入鏡的同學溝通。她的笑容和真誠的請求往往很容易獲得對方的同意,甚至偶爾還能逗笑被拍攝者,捕捉到更自然的瞬間。
而林天,則負責掌控鏡頭。他工作時極其專注,調(diào)試三腳架、更換鏡頭、測量光線的樣子嚴謹?shù)孟裨谕瓿梢豁椌軐嶒?。他很少說話,指令簡潔明了:“光位好了?!薄叭宋镌傧蜃蟀氩健!薄翱催h方,自然點。”
四月發(fā)現(xiàn),只要進入拍攝狀態(tài),他身上那種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就會稍稍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大的、不容置疑的專業(yè)氣場。她安靜地在一旁看著,偶爾遞上他需要的濾鏡,或在他眼神示意時,幫忙引導(dǎo)一下被拍攝者的情緒。
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異的、沉默的默契。
這天下午,他們在臨湖的小山坡上拍攝。林天想捕捉夕陽下湖面粼粼金光與遠處朗讀學生的剪影。他早早架好了相機,等待著最佳的光線時刻。
四月安靜地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看著他被夕陽勾勒出金色輪廓的側(cè)臉。他微微瞇著眼,凝視著取景器,手指輕輕搭在快門上,等待著。
世界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新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讀書聲。
忽然,一陣更大的風吹過,卷起了四月攤開在草地上的筆記本。紙頁嘩啦啦地翻動,眼看就要被吹散。
“啊!”四月低呼一聲,慌忙伸手去按。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只修長的手更快地伸了過來,精準地按住了那本不安分的筆記本。是林天。他的動作快得驚人,甚至視線都沒有完全離開取景器,只是憑借眼角的余光和對周圍環(huán)境的本能感知。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溫熱而干燥,帶著一點長期握相機留下的薄繭的粗糙感。
觸碰只持續(xù)了一剎那。
筆記本被壓穩(wěn)的瞬間,林天的手就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收了回去,重新握回他的相機上,仿佛剛才那一瞬的出手只是幻覺。他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在取景器上,喉結(jié)似乎微不可見地滾動了一下,側(cè)臉線條在夕陽下顯得有些緊繃。
“謝謝……”四月小聲道,感覺被他手背碰觸過的那一小塊皮膚隱隱發(fā)燙,心跳莫名有些失序。
“嗯?!彼麡O其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沙啞些。
恰好此時,夕陽沉到了最合適的位置,湖面灑滿碎金,遠處的剪影輪廓完美無比。
林天果斷地按下快門。
“咔嚓——”
清脆的快門聲打破了微妙的寂靜,也仿佛按下了某個恢復(fù)正常的開關(guān)。
他連續(xù)拍攝了幾張,然后低頭檢查成像,神情恢復(fù)了一貫的專注和冷靜,仿佛剛才那個短暫的插曲從未發(fā)生。
四月悄悄收回手,把筆記本抱在懷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剛才被他碰到的地方,心里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她偷偷看他,他依舊沉浸在他的光影世界里,側(cè)臉平靜無波。
但四月卻覺得,那座冰山好像……并不是完全堅不可摧的。至少剛才,他下意識伸出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迅速和……可靠。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拍攝結(jié)束了。林天開始收拾器材。
“今天的素材夠了?!彼贿厡⑾鄼C小心地放入包中,一邊說,語氣恢復(fù)了平時的平淡,但似乎沒有那么冷了。
“嗯,效果一定很好?!彼脑抡酒鹕?,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
兩人并肩走下小山坡,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一路沉默,卻不再是最初那種令人窒息的尷尬沉默,而是夾雜著一絲未曾言明、卻悄然滋長的微妙氣流。
回到宿舍樓下,林天停下腳步。
“明天早上,老圖書館門口,拍藤蔓與新芽。7點?!?/p>
“好。”四月點頭。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四月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今天的夕陽,好像格外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