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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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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完美供體意識是先于視覺回歸的。消毒水的味道尖銳地刺入鼻腔,冰冷,凜冽,

不帶一絲人情味。身下的床單硬挺,摩擦著裸露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被過度清洗的潔凈感,

底下卻隱隱透著鐵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生物組織的微腥。

無影燈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眼皮,將視網(wǎng)膜染成一片猩紅。我費力地掀開眼皮,

視線花了片刻才聚焦。頭頂是明晃晃的、巨大的圓形燈盤,金屬臂閃著寒光。

像一只冷漠的巨眼,俯瞰著砧板上的魚肉。而我,就是那塊魚肉。視野邊緣是綠色的無菌布,

將我頸部以下圍擋起來,構建出一個狹窄的、只屬于我的即將被屠宰的空間。

喉嚨里插著東西,想咳,卻連一絲聲音也發(fā)不出,只有呼吸機單調而沉悶的嘶嘶聲,

在死寂的手術室里格外清晰。腳步聲靠近。

幾個穿著藍色手術服、戴著口罩帽子的身影圍攏過來,只露出一雙雙眼。那些眼睛平靜,

專業(yè),沒有波瀾,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然后,我聽見了那個聲音。即便隔著口罩,

即便浸透了手術室特有的冷靜疏離,那個聲音也早已像毒液般滲入我的骨髓,十年,

整整十年,我怎么可能聽錯。“……生命體征穩(wěn)定。”“各項指標達到最佳移植狀態(tài)。

”是陳默。我的丈夫。我愛了十年,結婚三個月的男人。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動,

比麻醉藥的效力更快地凍結了四肢百骸。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一聲聲,

絕望又徒勞,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站在我的頭側,微微俯身,調整著無影燈的角度。

他的眼神掃過我的臉,沒有任何停頓,沒有任何情緒,就像在看一具沒有生命的模型。然后,

他側過頭,對一旁的助手吩咐,聲音平穩(wěn)得像是在做一場再尋常不過的手術演示。

“心臟移植準備好。供體罕見RhNull血型,與受體完美匹配,機會只有一次,

不容有誤?!泵恳粋€字,都像冰錐,精準地鑿穿我最后一絲僥幸。助手似乎低聲應了什么。

陳默頓了頓,接著補充,那語調里甚至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像是處理麻煩事務時的不耐,

急于掃清最后一點障礙:“對了,別忘了答應她的報酬。處理干凈,讓她安心上路。

”答應她的報酬……安心上路……這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萬鈞的重量,

砸碎了我所有的認知。什么東西轟然倒塌。是我那可笑的、持續(xù)了十年的愛情幻想,

是我那短暫的、被他一手編織出來的婚姻美夢?!皥蟪辍保?/p>

是指那筆天價“意外身故”保險金嗎?受益人填的是我鄉(xiāng)下落魄的父母。他當時摟著我說,

這是給我安全感,給他自己一份責任和約束。我竟感動得無以復加。原來,是封口費。

是買命錢。巨大的荒謬和刺骨的寒意瞬間攫緊了我,比任何麻醉都要有效,

讓我徹底動彈不得。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手機震動聲響起。手術室里通常嚴禁此類干擾,

但陳默只是微微蹙眉,看了眼來電顯示,那眼神竟在瞬間變得我從未見過的……柔軟。

他甚至還走開了一步,背對著手術臺,接起了電話。

口罩似乎也擋不住他聲音里溢出來的溫柔繾綣,

那是一種我苦苦求了十年也未曾得到過的語調?!班?,是我……別怕,寶貝,再等一下,

馬上就有了?!薄昂芸欤冶WC。是最好的心,一定會讓你好起來?!薄皠e胡思亂想,等我。

”……電話掛斷了。他轉回身,眼神里的溫柔褪得干干凈凈,

又恢復了那種絕對的專業(yè)和冷靜,甚至帶上了一絲迫不及待。他朝麻醉師點了點頭。

麻醉師上前一步。冰冷的麻醉面罩朝著我的口鼻覆下來。視野開始模糊,

思維被巨大的力量拖入黑暗的深淵。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

那些破碎的、被精心粉飾的片段,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殘酷,

猛地拼接起來——他向我求婚時,那場震驚了整個城市的盛大婚禮。

他說要給我全世界最好的,他說要讓我成為最幸福的新娘。原來,盛大的關注度,

是為了讓我的“意外”死亡更具說服力。他堅持要我簽署那份器官捐獻協(xié)議,

說是為我們積福,為來世緣分。我笑他迷信,卻仍甜蜜地簽下。原來,

是為了這一刻的名正言順。他總說郊區(qū)那棟安靜的老別墅風水好,適合休養(yǎng),從不帶我去,

說是在重新裝修,怕傷著我。原來,里面藏著他真正的心尖肉,

那個需要我的心臟來續(xù)命的“寶貝”。原來,這場耗資不菲、人人艷羨的婚姻,從一開始,

就是他為我這個罕見血型者量身定做的屠宰場。他要用我的命,去換另一個女人的命。

他用一場極致的繁華,送我一場極致的毀滅。黑暗徹底吞噬而來。最后的感覺,

是左胸皮膚上,冰涼的消毒液劃過。以及,心臟深處,

那一聲來不及發(fā)出的、徹底碎裂的哀鳴。2. 往昔如刃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一片虛無的死寂?;蛟S只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直到一點微光如同針尖,刺破這厚重的幕布。然后是聲音,模糊地,斷續(xù)地,

像是從深水底傳來?!啊獕合陆怠薄凹涌燧斞?!RHnull血源稀缺,不能浪費!

”“電凝準備……”聲音忽遠忽近,扭曲變形,卻像一根線,

硬生生將我的意識從混沌中拽出一點。疼。不是清晰的、定位明確的疼痛,

而是一種彌漫性的、存在于感知邊緣的鈍響。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在被剝離。

胸腔里空落落的,透著風,一種生理性的、無法形容的巨大缺失感攫住了我。

靈魂仿佛飄蕩在手術臺上空,冷眼俯瞰著這具被打開的、名為“林晚”的軀體。

綠色的無菌單覆蓋著大部分,只露出中央那片區(qū)域。我的胸膛……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胸膛。

它只是一個工作臺,一個被精確切割開的領域。陳默的手,戴著無菌手套,穩(wěn)得可怕。

器械在他手中閃爍,精準地移動,分離,結扎。

那雙曾溫柔撫摸過我臉頰、為我戴上婚戒的手,此刻正有條不紊地執(zhí)行著對我的肢解。

他的額頭有助理護士細心擦去的細汗,他的眼神專注地落在那個血淋淋的創(chuàng)口里,

落在我那顆仍在微弱跳動、即將被取出的心臟上。那里面,沒有一絲一毫屬于丈夫的情感,

沒有憐憫,沒有猶豫,甚至沒有仇恨。只有一種全神貫注的、近乎藝術般的嚴謹。

他在完成他的作品。用我的生命?!肮w心臟狀態(tài)良好?!彼▓?,聲音透過口罩傳出,

平穩(wěn)無波,像是在驗收一顆合格的零件。“受體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他問,這一次,

語調里滲入了一絲極細微的、不易察覺的緊繃。有人低聲回復:“已經(jīng)準備就緒,陳教授。

直升機會在頂樓停機坪等候,心臟取出后立刻運送過去。趙小姐那邊一切穩(wěn)定,

就等……”后面的話模糊了。趙小姐……哪個趙小姐?記憶的深潭被投下一顆石子,

漾開模糊的漣漪。似乎有過一個姓趙的女孩,總是蒼白而柔弱,

曾在陳默的大學時代驚鴻一現(xiàn),后來聽說出國治病了。原來……沒走遠。就在郊外的別墅里。

原來……是她。所有的猜測、所有的自欺欺人,在這一刻被血淋淋地證實?!昂芎?。

”陳默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放松,“開始分離主動脈?!北涞钠餍翟俅翁饺搿?/p>

那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剝離感再次襲來,比之前更清晰,更徹底。意識開始劇烈地波動,

像風中殘燭。飄蕩的視角里,我看見一個護士拿著一個密封的低溫運輸箱靠近。那箱子不大,

卻華美得像一口精致的棺材,正準備裝盛我生命的核心。

陳默的手終于托起了它——我那顆不再屬于我的心。他的動作小心翼翼,

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虔誠。是為了她。全是為了那個電話里,他溫柔安撫的“寶貝”。十年。

記憶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鋒利如刃,在一片混沌中切割著我的靈魂。

十年前的大學迎新晚會,他是萬眾矚目的醫(yī)學院天才學長,襯衫潔白,指尖修長,

在鋼琴上流淌出肖邦的夜曲。我躲在后臺陰影里,只是個負責道具的笨拙新生,

不小心弄出了聲響,被他抬眼望來,微微一笑,世界頃刻安靜。那一眼,我賠上了整整十年。

知道他挑剔,我跑遍全城找他喜歡的墨水;知道他胃不好,

我煲了無數(shù)次的湯才敢送到他實驗室樓下;知道他喜歡聰明勤奮的女孩,我拼了命學習,

拿到獎學金,只為他一句淡淡的“不錯”。他的回應總是疏離而有禮,

像對待任何一個普通的學妹。直到那次體檢,全校罕見的RhNull血型名單流出,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那么巧,他需要的研究課題,正涉及這種特殊血型。

他突然變得頻繁地聯(lián)系我,關心我,以研究為名的抽血和檢查,我都甘之如飴。能幫到他,

是我貧瘠青春里最耀眼的光。畢業(yè)后,他進了頂尖醫(yī)院,一路青云。我留在小公司,

默默無聞。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但他卻開始偶爾約我??串嬚?,聽音樂會,

選的都是些安靜、不會過度勞累的活動。我當時以為,那是他醫(yī)生身份的體貼?,F(xiàn)在才明白,

他是在小心養(yǎng)護他的“供體”。劇烈運動、情緒波動,都可能影響一顆心臟的最佳狀態(tài)。

求婚來得毫無征兆,盛大,奢華,像一場不真實的夢。他拿著鉆戒,在漫天煙花下單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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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1 00:0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