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允的車停在沈家老宅外時，天剛亮。她沒等他開門，自己推門下車，左肩一動就扯著傷口發(fā)麻。警戒線掛在燒黑的鐵門上，風一吹，塑料條拍在墻灰上，像誰在打空巴掌。
她繞過封鎖，旗袍下擺蹭著焦土。謝承允跟在三步后，沒攔她。他知道她要找什么。
樓梯塌了一半，她踩著殘梁往上，右手扶墻。每一步，肩上的傷都像被鐵絲來回拉。二樓走廊盡頭是母親的臥室，門框只剩半截，里面全是黑灰和碎瓦。
她蹲下，用手扒開廢墟。指尖碰到硬物時，玉佩突然發(fā)燙。她掏出檀木盒，表面燒得碳化，鎖扣卻沒壞。打開，一只青白玉鐲靜靜躺著，內圈刻著“安”字。
她剛拿起鐲子，胸前玉佩“咔”地裂開一道細紋，比之前深，像有人用刀劃過。耳邊響起一聲低語，不像是從外面來的：“代價已記。”
她攥緊玉鐲，指節(jié)發(fā)白。謝承允站在門口，聲音沉下來：“該走了。”
她沒應，抬頭看墻。那里掛著一面燒了一半的鏡子，映出她半張臉——眼尾發(fā)紅，嘴唇干裂，旗袍領口滲出血跡。她忽然想起昨晚迷宮里的話。
“我不想再演了。”
現(xiàn)在她不用演了。痛是真的，手在抖，血在流。她把玉鐲塞進內袋，站起身，腳下一滑，膝蓋撞在碎磚上。
謝承允上前扶她胳膊，她甩開。
“我自己能走?！?/p>
話落，玉佩猛地一燙。
三秒預知來了。
畫面：暴雨夜，天臺鐵門被風吹開，母親穿著那件月白旗袍站在邊緣。三個黑衣人從樓梯間沖出，槍口對準她。母親回頭，看見年幼的她站在身后，猛地撲過來——槍響，血濺在她臉上。
畫面斷了。
她睜眼，呼吸一滯。肩上的傷還在疼，但她已經(jīng)不在老宅。
頭頂是灰云，風裹著雨絲抽在臉上。她站在天臺邊緣，腳下是濕的水泥地，鐵門半開，銹跡斑斑。身后傳來腳步聲，年幼的自己正哭著追上來。
這是母親死的那晚。
第六層副本，開啟了。
她轉身，一把將小女孩推開，塞進天臺角落的工具間，反鎖。孩子拍門哭喊，她沒回頭。
她走到母親身后，輕聲說：“別動?！?/p>
母親愣住，想回頭，她按住她的肩。雨越下越大，打在鐵門上噼啪響。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三個人，持槍，黑面罩。她盯著他們出現(xiàn)的瞬間，玉佩又燙了一下。
三秒預知再閃。
畫面：槍口火光，母親撲向她，中彈，倒下，墜樓。
她閉了閉眼。
這次，她沒讓母親撲。
她往前一步，站到母親前面。
槍響。
子彈穿過她左肩，和昨晚的傷疊在一起。劇痛炸開，她沒叫，嘴角反而揚了揚。
終于，不是看著她死了。
她倒下時，聽見母親撕心裂肺的喊聲。可她沒看她，只盯著天空。雨滴砸在臉上，像小時候母親指尖的溫度。
意識開始模糊。
系統(tǒng)提示在腦子里響起：“情感鏈接達標，宿主生命值歸零，即將剔除?！?/p>
她想笑。值了。
可下一秒，玻璃爆裂聲從側面?zhèn)鱽怼?/p>
整塊幕墻炸開，謝承允從隔壁樓頂躍下，落地時滾了兩圈，立刻抬槍。三聲槍響，黑衣人全倒。
他沖過來，左臂流血，卻先將她抱起，壓在身下?lián)踝★L雨。
“沈知夏！”
她睜開眼，視線模糊。他臉上的雨水混著血，從額角流下來。
她輕聲說：“這次……我沒躲。”
他沒說話，只是把她往懷里攏了攏。她聽見他呼吸亂了，不像平時那樣穩(wěn)。
玉佩突然發(fā)亮，裂紋里浮出一行血字：“回溯十分鐘，減壽一年。”
系統(tǒng)提示響起：“預知印記+1，回溯功能解鎖?！?/p>
她手指動了動，想去碰那行字，抬不起來。
謝承允低頭看她，聲音啞了：“為什么非得是你擋？”
她喘了口氣，笑了一下：“因為……我來得及。”
他盯著她，眼神變了。不是冷的，不是算計的，像某種東西終于塌了。
“你早知道會這樣？”
她沒答，只是抬起右手，指尖碰到他下巴上的血。她記得迷宮里他說的那句“我來晚了”。
這次，他沒晚。
可她知道，代價才剛開始。
玉佩的裂紋還在蔓延，第二道紋更深，像要裂成兩半。她感覺到胸口發(fā)悶，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
謝承允察覺不對，低頭看她胸前的玉佩。
“它在毀？”
她搖頭：“在換?！?/p>
“換什么？”
“換一次……改命的機會。”
他沉默兩秒，忽然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破窗。
“副本結束了?！?/p>
“還沒。”她靠在他肩上，聲音弱下去，“這只是開始?！?/p>
他腳步一頓。
她抬起手，輕輕撫過他手臂上的槍傷：“你剛才……為什么不等支援？”
“等不了?！彼f，“就像上次在迷宮，我不能再看你倒下?！?/p>
她閉了會兒眼，再睜時，雨小了。
“謝承允?！?/p>
“嗯?！?/p>
“如果我說，我想回去……回到那晚之前，你能信嗎？”
他沒回答，只是抱得更緊。
她把臉埋進他濕透的西裝，手指悄悄按住玉佩。
裂紋深處，那行血字微微發(fā)燙。
風從破窗灌進來，吹得她旗袍下擺貼在腿上，露出腳踝紗布上暈開的血痕。
謝承允踩著碎玻璃往外走，腳步沉穩(wěn)。
她忽然說：“別回頭?！?/p>
他沒問為什么，也沒回頭。
可她看見了。
樓梯間陰影里，站著一個穿灰長衫的男人，手里握著一把玉扇，靜靜看著他們離開。
她閉上眼，手指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