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制服是天藍色的戰(zhàn)袍,嚴絲合縫地貼合著身體曲線,從肩線到腰肢,
再向下延伸至膝蓋上方幾寸處,勾勒出一種既端莊又暗示性的輪廓。裙擺下,
一雙腿被透明絲襪包裹,顯得修長而筆直,線條完美得不近人情,隨著步伐微微交錯,
折射出細膩的光澤。第一章手機屏幕亮著,時間顯示:17:05。陳一諾劃拉著屏幕,
心根本不在上頭。眼睛瞟著不遠處收拾行李的女人。那是他老婆,林菲。空姐。28歲。
盤亮條順,沒錯,絕對是他們那群哥們兒里公認的女神級人物。結(jié)了五年婚了。外人眼里?
嘖嘖,模范夫妻!住著大三居,開著好車,朋友圈里不是曬高級餐廳就是曬海島度假,
光鮮得能晃瞎人眼。可關(guān)起門來呢?呵?!袄瞎绷址茝澲?,
往那個巨大的銀色行李箱里塞著衣服,頭都沒抬,聲音平平淡淡,“我明天飛新加坡,
三天回。”陳一諾陷在沙發(fā)里,手指頭還在無意識地劃著手機屏幕,游戲圖標晃來晃去。
“嗯,”他應了一聲,像呼吸一樣自然,“知道了。注意安全?!边@調(diào)調(diào),熟悉不?
就是他們這小半年來的常態(tài)。她飛她的天,他上他的班。倆人就跟合租的室友似的,
還是那種不太熟、共用水電燃氣費都得在微信上算半天的室友。必要的交流?有。
“毛巾收了沒?”“物業(yè)費交了。”“晚上我不回來吃。”……沒了。深入的對話?
掏心窩子的話?早八百年前就沒了?;橐鲞@玩意兒,剛開始那點激情燒得噼里啪啦,現(xiàn)在嘛,
就剩點灰燼了,勉強還能看出個“責任”和“習慣”的形狀。
屋里就剩下衣服摩擦和行李箱拉鏈的聲音。突然,她停了一下,抬起頭。
臉上掛起那個陳一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標準露齒笑,弧度完美,
但眼睛里沒啥溫度,跟她在飛機上問“先生您是選雞肉飯還是牛肉面”時一個樣?!皩α?,
”她像是剛想起來,“你下周是不是也得去上海出差來著?”陳一諾終于放下手機,
看了她一眼。“嗯,周三走,周五回?!彼D了頓,有點納悶她為啥問這個,“怎么了?
有事?”“沒,”林菲很快低下頭,繼續(xù)折騰她的箱子,語氣輕飄飄的,“就隨口問問。
我這邊機組可能臨時有點調(diào)整,回來的日子……沒準得往后推一兩天?!标愐恢Z點點頭。
“行,知道了?!彼麤]多想。她這工作,臨時變動太正常了。
航班延誤、調(diào)配、換個班……家常便飯。他心思又飄回手機上了,
好像剛才那局游戲還沒打完??諝庥职察o了。林菲拉上行李箱拉鏈,咔噠一聲,特別響。
“好了?!彼逼鹕?,捋了把頭發(fā),環(huán)顧了一下客廳,像是在做最后的檢查,
看看有沒有啥落下的?!懊髟缒闼臀覇??”“送。”陳一諾應得干脆。這也是習慣的一部分。
甭管倆人私下啥樣,表面功夫得做足。接送機,是“模范丈夫”的基本修養(yǎng)。“謝了。
”她笑了笑,還是那個標準笑容。然后拖著箱子,噠噠噠地走向臥室?!拔蚁认磦€澡,累了。
”陳一諾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聽著里面?zhèn)鱽黼[約的水聲。他扔開手機,搓了把臉。累?
誰不累呢。維持這個“模范”的殼子,也挺累的。第二章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陳一諾開著車,林菲坐在副駕,補覺。車窗外的城市還沒完全醒,路燈還亮著,街上車不多。
倆人一路無話。到了機場出發(fā)層,車停穩(wěn)?!暗搅??!标愐恢Z說。林菲睜開眼,揉了揉眉心,
眼神還有點朦朧?!班??!彼忾_安全帶,側(cè)過身。例行公事的時刻到了。陳一諾也湊過去。
倆人特形式化地抱了一下。動作熟練,但沒啥溫度,更像是在完成一個規(guī)定動作。
陳一諾甚至能聞到她發(fā)梢那股淡淡的、甜膩的洗發(fā)水香味,跟他家里浴室那瓶一模一樣。
五年了,都沒換過?!白吡税??!绷址扑砷_他,打開車門,從后備箱拿出那個大箱子。
“落地說一聲?!标愐恢Z隔著車窗喊。標準流程,必不可少的一句。林菲拖著箱子,
沖他揮揮手,臉上又掛起那種職業(yè)性的、挑不出毛病的微笑。然后轉(zhuǎn)身,
匯入機場門口匆匆忙忙的人流里。高跟鞋敲著地面,咔嗒咔嗒,特別干脆,一點留戀都沒有。
陳一諾看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緩緩把車開走。心里空了一下。就一下。
然后就被早高峰的車流給填滿了。他得趕著去公司開個會。一天忙忙碌碌,也就過去了。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手機響了一下。是林菲的微信?!嘎涞亓恕R磺许樌??!?/p>
配了張新加坡機場的圖。陳一諾回了個「好的」。對話就此結(jié)束。干巴巴的,像脫水蔬菜。
晚上回家,推開門,屋里黑漆漆、靜悄悄的。沒了林菲噠噠的高跟鞋聲,
這房子好像一下子大了好多,也空了好多。他換了鞋,把西裝外套隨手扔沙發(fā)上,
有點懶得動。也不想做飯,點了份外賣。等外賣的功夫,他沒事干,想著把客廳收拾一下。
早上林菲走得急,茶幾上好像還扔著本航空雜志。他走過去拿雜志,
手指卻碰到了一個冰涼的、硬硬的東西。嗯?低頭一看,是林菲的iPad。
她平時沒事就愛抱著追劇,估計是早上塞進隨身包里沒塞好,滑出來了。陳一諾拿起來,
隨手按了下home鍵。屏幕亮了。需要密碼?;蛘摺讣y。
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大拇指按了上去。嘀一聲,鎖屏開了。他倆的手機密碼互相都知道,
iPad也互相錄過指紋。以前是覺得方便,誰想看個視頻啥的隨手就拿起來用了。信任嘛。
雖然現(xiàn)在這信任有點薄得像層紙,但這點習慣還沒改。屏幕解鎖,
界面還停留在某個視頻APP上。陳一諾笑了笑,心想這妞又看啥無腦偶像劇呢。
順手就想給她關(guān)掉,省得耗電。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那個小叉叉的時候,
眼神無意間往下一瞥。iPad屏幕底部,最近常使用的應用里,排第一個的不是視頻軟件,
而是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APP圖標。設(shè)計得很簡潔,就一個黑色的飛機剪影,
下面一行小英文,他英文一般,但勉強認得——「FlightTracker」。
飛行追蹤?陳一諾心里嘀咕了一下??战阌眠@個APP倒也不稀奇,查看航班動態(tài)啥的。
可能是她們工作用的?鬼使神差地,他手指頭一點,點開了那個APP。界面加載出來。
確實是個航班追蹤軟件,地圖上好多小飛機在飛。然后,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屏幕中央「最近查詢」的列表里。最上面一條,
赫然顯示著一個航班號和一個時間?!窩A1721, 浦東——三亞,
周三 14:30」周三?浦東?陳一諾的腦子嗡了一下。周三?
那不是他原定要去上海出差的日子嗎?浦東機場?他要去的是上海啊,
開會的地方在浦東新區(qū)沒錯,可這航班……是飛三亞的?林菲查這個干嘛?還設(shè)了關(guān)注提醒?
他手指有點發(fā)僵,往下滑了滑。最近查詢記錄里,不止這一條。還有好幾條,
都是最近一兩周的。查詢的,全是「浦東——三亞」的航班!時間還都集中在周三周四附近!
一股涼氣,突然就從陳一諾的腳底板竄了上來,瞬間麻遍了全身。她不是飛新加坡嗎?
她查去三亞的航班干什么?還偏偏是他出差的日子?
個輕飄飄的聲音又在他腦子里響起來——“我可能會比原計劃晚一天回來……”晚一天回來?
她去哪兒晚一天?一個他不敢想,但又控制不住冒出來的念頭,
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猛地抓起手機,手指顫抖著,
幾乎戳不準屏幕,找到了那個航空公司的APP,輸入林菲告訴他的那個新加坡的航班號。
查詢結(jié)果跳出來?!窼Q803, 準點起飛,
已于今日14:20降落在新加坡樟宜機場。」航班正常。她確實去了新加坡。
陳一諾稍微松了口氣,但心里的那塊石頭根本沒落地。那她查去三亞的航班干嘛?
還查那么多次?那么關(guān)注?這根本說不通!兩種可能。要么,是她幫朋友或者同事查的。
空姐嘛,經(jīng)常有人找她們幫忙看機票啥的。要么……陳一諾不敢往下想了。
他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盯著那個iPad,
盯著那條刺眼的「CA1721, 浦東——三亞, 周三 14:30」。不行。
他得弄清楚。如果……如果林菲周三真的出現(xiàn)在浦東機場,而不是在新加坡……一個計劃,
一個瘋狂又大膽的計劃,瞬間在他腦子里成型了。他原本的計劃是,周三上午的高鐵去上海,
下午到酒店,周四周五開會,周五晚上或者周六上午回來?,F(xiàn)在,全變了。他拿起手機,
找到了助理的電話?!拔?,小劉,”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幫我個忙。
上海那個會,你幫我跟王總說一聲,我盡量趕周四早上的會,可能晚點到。對,
家里有點急事……嗯,好的,謝了。”掛了電話,他又立刻打開了購票軟件。
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操作著。目的地?三亞。航班?就這個CA1721,
周三下午14:30,浦東起飛。查詢,選擇,付款!支付成功!看著電子機票的確認頁面,
陳一諾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樣。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覺得自己可能瘋了。
就憑一個APP里的查詢記錄?就去懷疑結(jié)婚五年的老婆?就買張機票追到三亞去?
萬一搞錯了呢?萬一就是個誤會呢?但他控制不住。那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咬著他。
他們這半年來的冷淡,她的敷衍,她那個標準化的笑容……所有細節(jié)此刻都翻涌上來,
變成了佐證那個最壞猜測的線索。他必須去。他必須親眼看看。如果沒事,最好。
他就當自己抽風,去三亞玩兩天,再飛回上海開會。
如果有事……如果真有事……陳一諾不敢想下去。他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F(xiàn)在,戲得做全套。他拿起手機,
給林菲發(fā)了條微信,語氣盡量裝得跟平時一樣。「老婆,我明天一早就趕高鐵去上海了,
這會兒收拾東西呢。你那邊咋樣?累不?」過了一會兒,林菲的回信來了?!高€行,剛忙完。
你也注意休息呀,別太累著?!购竺孢€跟了個可愛的表情包。以前陳一諾覺得這表情包特甜,
現(xiàn)在看著,卻覺得格外刺眼。他盯著屏幕,手指用力得幾乎要捏碎手機。行。林菲。
咱們就看看,明天到底是誰累著。這場戲,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第三章周三,浦東國際機場。
陳一諾戴著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休閑裝,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乘坐的早班飛機剛從本市抵達,
比林菲查詢的那趟CA1721航班早了近四個小時。他覺得自己像個可笑的間諜,
或者一個疑神疑鬼的瘋子。一路上,他不斷地質(zhì)疑自己:就憑一個APP記錄,就跑來抓奸?
萬一搞錯了,這行為本身就能把這段婚姻徹底推向深淵。但他沒有退路了。
那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已經(jīng)瘋狂滋長,盤踞了他整個心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躲在CA1721航班值機區(qū)域不遠處的一個咖啡店角落,眼睛死死盯著那幾個辦理柜臺。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反復被冷汗浸濕。13:15。13:30。
13:45……辦理這趟航班的旅客逐漸增多。陳一諾的眼睛像掃描儀一樣,
過濾著每一個靠近柜臺的人。沒有她。還是沒有她。也許……真的是自己搞錯了?
她只是幫別人查的?陳一諾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懈了一點點,甚至開始有點懊悔自己的沖動。
他拿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她發(fā)個微信,用閑聊試探一下。就在他低頭的瞬間,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猛地抬起頭——沒錯!就是她!林菲!她穿著一身利落的連衣裙,戴著一副大墨鏡,
拖著一個輕便的登機箱(不是她飛去新加坡時帶的那個大箱子?。?/p>
正步履輕快地走向CA1721的值機柜臺!她真的來了!她不在新加坡!她騙了他!
陳一諾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猛地褪去,四肢一片冰涼。
巨大的憤怒和一種近乎殘忍的“果然如此”的證實感,讓他渾身發(fā)抖。他死死攥著拳頭,
指甲摳進了掌心,才勉強維持住理智,沒有立刻沖上去。他看著她熟練地辦理值機,
拿到登機牌,然后轉(zhuǎn)身,并沒有立刻去過安檢,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人。等人?
還有別人?陳一諾的心再次被揪緊。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只見林菲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臉上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輕松甚至帶著點嬌嗔的笑容。
很快,一個穿著時尚、身材高大的男人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很自然地接過了她手中的登機箱,
另一只手則親昵地攬住了她的腰。林菲笑著靠進他懷里,仰頭說了句什么,男人低下頭,
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動作自然,親密無間。轟——!
陳一諾感覺自己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所有的懷疑、所有的僥幸,
都被眼前這刺眼的一幕砸得粉碎。不是誤會。沒有巧合。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她利用工作的便利,編織了一個完美的謊言。所謂的飛新加坡,所謂的晚歸,
全都是為了和這個男人去三亞私會!
憤怒、羞辱、心痛……無數(shù)種情緒像火山一樣在他胸腔里爆發(fā)。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沖上去,
將那對狗男女撕碎。但他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拉住了他。沖上去有什么用?在機場大吵大鬧,
讓所有人都看笑話嗎?然后呢?離婚?成全他們?不。不能這么便宜他們。
陳一諾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要出血。他看著那對相擁著走向安檢口的男女,
眼神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亞的寒冰。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劇烈起伏的胸口。然后,
他拿出了手機。他不是也買了這趟航班的機票嗎?很好。他倒要看看,他們要去哪里,
要做什么。這場捉奸大戲,主角已經(jīng)到場,他這個“丈夫”,怎么能缺席呢?他壓了壓帽檐,
拉起自己的行李箱,保持著一段距離,也朝著安檢口走去。第四章通過安檢,找到登機口。
陳一諾選了一個能清晰看到登機口情況,但又不易被察覺的位置坐下。
他看到林菲和那個男人坐在不遠處的休息椅上。男人側(cè)著頭,一直在跟她說話,
逗得她時不時掩嘴輕笑。那種放松和快樂,是陳一諾在家里從未看到過的。
他像個自虐狂一樣,死死地盯著他們。每一幀畫面,都像一把鈍刀,在他心上來回切割。
原來她不是不會笑了,只是不再對他笑了。原來她不是冷淡,只是把所有的熱情都給了別人。
登機開始。陳一諾看著他們手牽手,像一對尋常的情侶一樣排隊,驗票,走進了廊橋。
他等到最后才起身,慢慢跟了上去。他的座位在經(jīng)濟艙靠后的位置。而林菲和那個男人,
毫無疑問地在商務(wù)艙。這樣也好。他暫時不用面對他們,
他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瀕臨爆炸的情緒。飛機起飛,沖上云霄。陳一諾靠在舷窗邊,
看著窗外翻滾的云海,內(nèi)心卻是一片冰冷的廢墟。五個小時的航程,對他而言,
就像一場漫長而無聲的凌遲??粘碎_始發(fā)放餐食。他毫無胃口。期間,
他去了一趟前部的洗手間。路過商務(wù)艙時,他瞥見林菲靠在那男人的肩膀上,似乎睡著了,
男人則細心地替她攏了攏毯子。好一副情深意濃的畫面。陳一諾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心卻像被針扎了一樣刺痛。他回到座位,閉上眼睛,腦子里一片混亂。
一會兒是和林菲剛結(jié)婚時的甜蜜畫面,一會兒又是機場里那刺眼的一幕。
憤怒和痛苦反復交織。他該怎么辦?降落之后,直接攤牌?還是繼續(xù)跟著,看看他們?nèi)ツ模?/p>
最終,他選擇了后者。他要掌握更多的證據(jù),他要讓他們無可辯駁!
第五章飛機終于在鳳凰國際機場降落。陳一諾跟著人流下機,刻意放慢腳步,
目光緊緊鎖定前方那對顯眼的男女。他看到林菲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取了行李,
然后徑直走向了機場的出租車等候區(qū)。陳一諾立刻也攔了一輛出租車?!皫煾担?/p>
跟上前面那輛淺藍色的出租車?!彼曇羯硢〉胤愿赖?。司機師傅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
沒多問,點了點頭。兩輛車前一后,駛離機場,沿著沿海公路飛馳。
窗外是三亞標志性的椰林樹影和碧海藍天,風景美得令人窒息。但陳一諾完全沒有心情欣賞,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面那輛車上。他的心越來越沉。這條路,
是通往亞龍灣、海棠灣那些頂級度假酒店的方向。果然,
前面的出租車最終拐進了一個奢華度假村的大門。陳一諾讓司機在路邊稍遠的地方停下。
他付了錢下車,躲在一棵巨大的椰子樹后,看著林菲和那個男人下了車,
酒店的門童熱情地迎上來,幫他們拿行李。他們并肩走進酒店大堂,
身影消失在水晶燈璀璨的光芒里。陳一諾像一尊雕像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下來,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他的帽檐和肩膀。他就這么看著,
看著那扇他們走進去的、象征著奢華和偷歡的大門。證據(jù)確鑿了。從航班到酒店,一路跟拍,
無可抵賴。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暴怒,會不顧一切地沖進去,砸爛一切。但真到了這一刻,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異常地平靜。一種心死之后,萬物俱寂的平靜。所有的憤怒和痛苦,
仿佛都在這一路的跟蹤和確認中消耗殆盡了。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絕望和深深的疲憊。
五年的婚姻。無數(shù)個日夜。那些曾經(jīng)以為是真的甜蜜和承諾……原來,從頭到尾,
可能都只是他一個人沉浸其中的幻覺。她精心編織謊言,他傻傻信以為真。雨漸漸大了起來,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家豪華的度假酒店,
然后緩緩地、艱難地轉(zhuǎn)過身。他沒有進去?,F(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找一個地方住下,
需要冷靜,需要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走。離婚是必然的了。但怎么離?財產(chǎn)怎么分割?
如何讓這對男女付出代價?這一切,都需要冷靜的頭腦,而不是沖動的情緒。
陳一諾拖著沉重的步伐,沿著雨中的街道,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
他的背影在海南潮濕的雨霧中,顯得格外孤獨和決絕。他知道,當他再次出現(xiàn)在林菲面前時,
將不再是那個被她蒙在鼓里的“模范丈夫”陳一諾。而是一場風暴。
第六章陳一諾沒有選擇那個奢華的度假村,而是在相隔兩條街外,找了一家普通的商務(wù)酒店。
房間很小,窗戶對著隔壁樓的水泥墻,空氣里有股淡淡的霉味。但這正合他意。
這里的冰冷和現(xiàn)實,能讓他保持清醒,時刻提醒他正在做什么。他甩下背包,
第一件事不是洗澡休息,而是拿出手機和充電寶,確保它們電量滿格。然后,
他坐在這間陌生、逼仄的房間唯一的椅子上,開始思考。憤怒的潮水已經(jīng)退去,
露出冰冷堅硬的礁石。他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發(fā)泄,而是策略。第一步:更多證據(jù)。
機場和路上的照片還不夠。他需要更確鑿的、能讓她無法狡辯的證據(jù)。比如,
他們在酒店公共場合的親密舉動,甚至……如果能拍到他們進入同一個房間。這很難,
也很冒險。但他必須試試。第二步:弄清那個男人是誰。他拿出手機,
放大之前偷拍的那幾張照片。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衣著考究,
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不是普通的上班族。
陳一諾把照片發(fā)給一個信得過且人脈很廣的死黨,只附了一句話:「幫我看看,
認不認識這個人?急,非常重要,保密?!沟谌剑豪潇o,扮演。他不能打草驚蛇。
在林菲面前,他必須還是那個對她行程一無所知、正在上海出差的“丈夫”。
他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七點多。他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
然后撥通了林菲的視頻電話。響了幾聲后才被接起。屏幕里出現(xiàn)林菲的臉,
背景是一個很漂亮的酒店陽臺,能看到遠處朦朧的海景和夕陽余暉。她頭發(fā)微濕,披散著,
穿著酒店的白色浴袍,臉上帶著沐浴后的紅暈?!袄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放松,
甚至有點慵懶,“你到上海了?酒店怎么樣?開會累不累?
”陳一諾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但他臉上卻努力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還把攝像頭對著自己簡陋的房間墻壁掃了一下:“嗯,到了。酒店就那樣,老地方,湊合住。
剛開完會,累死了,一堆破事?!彼恼Z氣拿捏得恰到好處,帶著出差狗的抱怨和疲憊,
完全聽不出異樣?!鞍パ?,辛苦啦?!绷址频恼Z氣帶著一絲敷衍的安慰,“吃飯了嗎?
”“叫了外賣,還沒到。你呢?新加坡怎么樣?”陳一諾看似隨意地問道,
眼睛卻死死盯著屏幕里的她,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就那樣唄,飛過來累死了,
剛在酒店休息會兒?!绷址葡乱庾R地瞥了一眼旁邊,雖然鏡頭沒拍到什么,
但陳一諾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那零點幾秒的遲疑和心虛?!斑@邊天氣好熱?!薄班?,注意防暑。
我外賣好像到了,先掛了,你好好休息。”陳一諾怕自己再演下去會失控,匆匆結(jié)束了通話。
視頻掛斷的瞬間,他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變得一片冰寒。她背后的海景陽臺,
她剛沐浴完的樣子,她那心虛的一瞥……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刺痛他,也在印證他的猜測。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男人,此刻就在鏡頭之外的不遠處。他猛地站起身,
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踱步。不行,他不能就這么干等著。他需要靠近那里。
第七章夜幕完全降臨。陳一諾換上一身深色的衣服,再次來到了那個度假村外圍。
這里安保森嚴,他無法進入客人住宿的區(qū)域,但酒店的公共區(qū)域,
如海灘、花園、部分餐廳和酒吧是對外開放的。他像一個幽靈,混在晚間的游客和住客之中,
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度假村很大,燈光璀璨,椰影婆娑,
處處彌漫著浪漫奢靡的氣息。情侶們挽手散步,一家歡聲笑語,
這一切都讓形單影只的陳一諾顯得格格不入,內(nèi)心的荒涼和憤怒加倍翻涌。
他重點排查了幾家看起來適合情侶約會的餐廳和酒吧。終于,
在一家靠近海邊的、點著溫馨燭光的露天西餐廳,他看到了他們。
林菲換了一條漂亮的吊帶長裙,化了精致的妝,巧笑嫣然。那個男人穿著休閑西裝,
正在給她倒紅酒。兩人舉杯相碰,眼神交匯時充滿了濃情蜜意。桌面上擺著精致的食物,
氣氛好得不得了。陳一諾躲在一簇茂盛的熱帶植物后面,拿出手機,借著植物的遮擋,
調(diào)整焦距,清晰地拍下了好幾張照片,甚至一段十幾秒的視頻。視頻里,
男人親昵地喂林菲吃了一口甜品,她笑著接受,還舔了一下嘴角。這個畫面,
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了陳一諾的心臟,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死死咬著下唇,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看著她此刻的笑容,那么明媚,那么真實,
再對比她平時在家里那種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原來,她所有的熱情和美好,
真的都已經(jīng)給了別人。五年的夫妻情分,此刻看來,就像一個巨大的笑話。
他沒有沖動地上前。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了。再看下去,只是自虐。他默默地轉(zhuǎn)身,
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離開,將自己重新投入冰冷的夜色之中。回到那個狹小的商務(wù)酒店房間,
陳一諾癱坐在椅子上,像個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破布娃娃。
巨大的悲傷和羞辱感終于后知后覺地涌上來,將他徹底淹沒。他捂住臉,
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為什么?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夠好?
無數(shù)個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卻沒有答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抬起頭,眼睛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