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得悄無聲息，只帶了一個心腹老嬤嬤。
我心中驚疑不定，面上卻恭敬地將她迎入內(nèi)室。
靜太妃很瘦，臉色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明，她摒退左右，只留下我和那位沉默的老嬤嬤。
「林婕妤，」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哀家今日冒昧前來，是有幾句話，想問問你?！?/p>
「太妃娘娘請講，臣妾必定知無不言。」我垂首道。
她靜靜看了我片刻，忽然問：「你入宮，是為了什么？」
我心頭一凜，謹(jǐn)慎答道：「臣妾蒙陛下不棄，入宮侍奉，自當(dāng)恪盡職守，為陛下分憂?！?/p>
「分憂？」靜太妃輕輕重復(fù)了一遍，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淡的、帶著些許嘲諷的弧度，「是分憂，還是步人后塵？」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倏然抬頭看她。
她知道了什么？
她并不在意我的震驚，目光緩緩掃過這間陳設(shè)簡單的宮室，像是透過墻壁，看向很遠(yuǎn)的地方。
「這宮里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顾朴频卣f，「尤其是像她那樣的聰明人?！?/p>
我的指尖瞬間冰涼。
「可惜，聰明往往活不長。」靜太妃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真切的惋惜，「尤其是當(dāng)你的聰明礙了別人的眼，擋了別人的路的時候?！?/p>
她轉(zhuǎn)向我，目光慈和，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孩子，哀家看你是個明白人。有些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深挖下去，對你沒好處。陛下念舊情，容你學(xué)她、用你，已是天大的恩典，莫要自誤?！?/p>
她的話像一把軟刀子，輕輕巧巧，卻刀刀見血。
這是在警告我？以太妃之尊，親自來警告我停止調(diào)查？是誰請動了她？陛下？還是那筆爛賬的既得利益者？
我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垂下眼，恭順道：「臣妾愚鈍，不知太妃娘娘所指何事。臣妾只是奉陛下之命，清查賬目，打理宮務(wù)，從未敢有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敢探究過往舊事。」
靜太妃盯著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了然的疲憊。
「最好如此。」她緩緩起身，「哀家老了，只是不想再看這宮里徒添冤魂罷了。你好自為之。」
她來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我獨自坐在原地，手腳冰涼。
靜太妃的警告，像一口沉重的鐘，在我心頭嗡嗡作響。
連這位幾乎與世無爭的老太妃都被驚動了，甚至不惜親自出面敲打我。
楚明空之死牽扯的利益，遠(yuǎn)比我想象的更深、更可怕。
陛下知道靜太妃來找我嗎？他是默許，還是……
就在我心神不寧之際，挽翠匆匆進(jìn)來，臉色古怪，手里捧著一個不起眼的食盒。
「娘娘，方才有個面生的小太監(jiān)送來的，說是……說是蘇才人娘家鋪子新做的點心，特地孝敬娘娘的?！?/p>
蘇才人娘家送點心？為何不走明路？還偏偏在靜太妃剛走這個當(dāng)口？
我心中警鈴大作，示意挽翠放下，打開食盒。
里面是幾樣精致的江南點心，并無異常。
我仔細(xì)查看，指尖忽然在食盒內(nèi)壁摸到一道極細(xì)微的夾層縫隙。
我心下一動，小心撬開。
里面塞著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紙。
展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極小字跡，記錄著一些看似無關(guān)的人名、地名和時間，還有幾筆模糊的銀錢往來。
我的目光迅速掃過，心臟猛地一跳——
在那雜亂的信息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楚明空。還有一個時間：三年前秋。
以及一個地名：北境岷關(guān)。
而另一處，則記錄著一筆五千兩銀子的支出，備注竟是「犒軍」！
這筆銀子，走的卻不是兵部的明路，而是內(nèi)廷司的暗賬！
時間、數(shù)額、甚至那模糊的用途都與那筆我和蘇才人苦苦追查的糊涂賬對上了！
楚明空、北境岷關(guān)、五千兩暗賬、犒軍……
碎片的信息在我腦中瘋狂碰撞，拼湊出一個模糊卻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輪廓。
送這食盒的人，是誰？
是敵？是友？
他（她）想告訴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