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兒,這顆九天玄仙的心臟,你趁熱吃了,對你的修為大有裨益。”
我娘,三界第一妖后妖靈霜,笑吟吟地將一顆還在微微搏動(dòng)的心臟,推到我面前的黑晶石餐盤里。
心臟上縈繞著純凈的仙力,每一次搏動(dòng),都讓周圍的魔氣退散半分。溫?zé)岬难喉樦P子邊緣流淌,像一道華美的血色蕾絲。
“多謝娘親?!蔽夷闷馂跄究?,神色平靜地夾起那顆心臟,甚至還對著光,欣賞了一下它完美的色澤。
余光里,坐在魔尊主位上的我爹,墨天絕,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而我對面,我那剛從幽冥血海回來的鬼王大哥,墨夜,眼神里的嫉妒和懷疑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
只有我知道,我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這顆心臟的主人,是鎮(zhèn)守南天門的李天王。三個(gè)時(shí)辰前,我剛與他通過昆侖鏡秘密傳訊,確認(rèn)了最終決戰(zhàn)的防御部署。
而現(xiàn)在,他的心臟,成了我的盤中餐。
我必須吃。
因?yàn)槿旌螅业?,娘,還有我哥,就要發(fā)動(dòng)籌備了萬年的“噬天計(jì)劃”,兵分三路,直取天帝所在的凌霄寶殿。
而我,天帝義子、神策軍統(tǒng)帥、三界第一臥底墨塵,必須在今晚,將最終的進(jìn)攻路線圖,傳給我唯一的接引人——雷澤神君。
若是我此刻露出半分不忍,墨夜的“十方俱滅”鬼爪,會瞬間洞穿我的頭顱。
我張開嘴,就在即將咬下去的那一刻,大殿外傳來親衛(wèi)的通報(bào)。
“啟稟魔尊!鬼王殿下親手抓獲的天界神將,已經(jīng)押入地牢,驗(yàn)明正身,是雷澤神君座下先鋒,破軍星君!”
我哥墨夜“啪”地一聲放下酒杯,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父尊,母后,兒臣聽說這破軍星君乃是天界一等一的硬骨頭,不如,就讓三弟去審。也讓他這顆菩薩心腸,多沾點(diǎn)血腥味,免得到時(shí)候上了戰(zhàn)場,見了血就尿褲子?!?/p>
來了。
最直接的考驗(yàn)。
我爹墨天絕看向我,眼神深邃如淵:“塵兒,你大哥說得有理。你去吧。記住,我要他開口,更要他……求死不能?!?/p>
“是,父尊?!?/p>
我放下那顆已經(jīng)開始變涼的心臟,起身,平靜地擦了擦嘴角。
轉(zhuǎn)身的剎那,我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魔界地牢,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怨念的味道。
破軍星君被兩條粗大的“縛仙索”吊在半空,渾身布滿了被魔火灼燒的傷痕,白色的神將鎧甲已成焦黑,但他依舊昂著頭,眼神明亮如星。
“墨塵?!彼吹轿遥鲆豢趲а耐倌?,“魔尊的兒子,天界的走狗。怎么,你爹娘不敢來,派你這個(gè)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來送死?”
我揮手示意所有魔兵退下。
地牢的大門緩緩關(guān)上,隔絕了所有的視線和聲音。
我走到他面前,看著他身上的傷,心中刀割一般。他是雷澤神君最信任的部將,是我在天界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
“長話短說?!蔽覊旱吐曇?,啟動(dòng)了我們之間的單線秘法傳音,“最終計(jì)劃有變,魔界煉制了三千‘墮神蠱’,可由內(nèi)而外腐化仙體,常規(guī)防御無效。主攻路線是……”
我以最快的速度,將剛剛在晚宴上獲知的最終情報(bào),全部告訴他。
破軍星君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是然。
“好,我明白了。”他慘然一笑,“我的任務(wù),就是把命留在這里,讓你拿到這份投名狀,是嗎?”
“是。”我的聲音干澀無比。
“動(dòng)手吧?!彼]上了眼睛,“能死在自己人手里,總好過受辱。”
我抽出腰間的“蝕魂鞭”,鞭身上魔氣繚繞,觸之即神魂灼痛。
“在動(dòng)手前,我還有一個(gè)問題。”我看著他,“你被俘時(shí),為何會出現(xiàn)在魔界邊境?那里并非你的防區(qū)。”
破軍星君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沒有睜眼,嘴唇翕動(dòng),秘法傳音帶著一絲詭異的遲疑,鉆入我的腦海。
“是……是天帝陛下的密令。命我……探查魔界與西天佛國的私下交易……”
這個(gè)答案,像一根毒刺,扎進(jìn)我的心底。
天帝為何要越過雷澤神君,直接命令他?又為何是探查佛國?
我來不及細(xì)想,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我哥墨夜不耐煩的腳步聲。
“對不住了。”
我舉起蝕魂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皮開肉綻的聲音,在地牢里回響。
破軍星君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卻沒有求饒。
“太輕了!”他在我的腦海里嘶吼,“墨塵!拿出你身為魔尊之子的狠厲!否則,我們都要死!”
我雙目赤紅,一鞭,又一鞭。
每一鞭,都像抽在自己的神魂上。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破軍星君氣息奄奄,我才停手。
“墨夜大哥。”我打開地牢大門,對我那等在門口的兄長,露出了一個(gè)略帶殘忍的微笑,“他骨頭是硬,但嘴,已經(jīng)被我撬開了?!?/p>
墨夜狐疑地看著我,又看了看里面出氣多入氣少的破軍星君,終究沒找出什么破綻。
就在我與墨夜擦肩而過,走出地牢的那一刻。
一道微弱到極致的秘法傳音,像瀕死的螢火,撞進(jìn)了我的識海。
是破軍星君,用盡最后的神魂之力,傳來的最后一句話。
“小心……天帝……他要的……不是贏……”
破軍星君的最后一句話,像一根楔子,死死釘在我的腦海里。
“小心天帝……他要的不是贏……”
什么意思?
天帝是三界至尊,是收養(yǎng)我、栽培我、將我從血海深仇中拯救出來的恩人。他發(fā)動(dòng)這場平魔之戰(zhàn),是為了三界安寧。他怎么會不想要?jiǎng)倮?/p>
難道是破軍星君神魂受創(chuàng),胡言亂語?
我不敢深想,因?yàn)槲腋缒鼓请p淬了毒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我。
“三弟,你從破軍的嘴里,問出了什么?”回到魔宮,墨夜皮笑肉不笑地問。
“問出了南天門的換防時(shí)辰,還有雷澤神君座下四大天王的本命法寶弱點(diǎn)。”我面不改色地胡謅。這些都是我早就準(zhǔn)備好的,真假參半的“口供”,足以應(yīng)付檢查,又不會對戰(zhàn)局產(chǎn)生打敗性影響。
墨夜冷哼一聲:“最好如此。”
我回到自己的寢宮“無塵殿”,立刻布下三重隔音結(jié)界。
確認(rèn)安全后,我從神魂深處,取出一片晶瑩剔透的龍鱗。這是雷澤神君留給我的緊急聯(lián)絡(luò)法器,“逆鱗傳訊”。
我將破軍星君傳遞的情報(bào),以及我對“墮神蠱”的分析,全部刻印在龍鱗之上,催動(dòng)仙力。
龍鱗化作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流光,瞬間消失在虛空中。
做完這一切,我癱坐在地上,渾身虛脫。
背叛“家人”的負(fù)罪感,和同袍慘死的痛苦,像兩條毒蛇,瘋狂啃噬著我的內(nèi)心。
我閉上眼,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另一幅畫面。
那是我很小的時(shí)候,大概五六歲,因?yàn)橥悼次业慕g(shù)魔典,被魔氣反噬,差點(diǎn)爆體而亡。
是我娘妖靈霜,不惜耗損千年修為,用她的本命妖元,一點(diǎn)點(diǎn)將我體內(nèi)的狂暴魔氣梳理平順。
是我爹墨天絕,三天三夜守在我床邊,用他至精至純的魔尊本源,為我重塑經(jīng)脈。
醒來后,我哥墨夜雖然嘴上罵我是廢物,卻把自己最喜歡的寵物,一頭能吞噬噩夢的幼年夢貘,送給了我。
……他們是愛我的。
這份愛,真實(shí)而滾燙,是我臥底生涯中最甜蜜的毒藥。
而我,卻要親手,將他們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突然,寢宮的門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開。
我娘妖靈霜端著一碗蓮子羹,走了進(jìn)來。
“塵兒,臉色怎么這么差?”她走到我身邊,心疼地?fù)崦业哪橆a,“是不是審問那個(gè)神將,耗了心神?”
“娘,我沒事?!蔽覐?qiáng)打起精神。
“還說沒事?!彼龑⑸徸痈f給我,“這是娘用幽冥冰蓮為你熬的,最能安神??旌攘恕!?/p>
我看著碗里晶瑩的蓮子,胃里一陣抽搐。幽冥冰蓮,至陰至寒,對魔族是大補(bǔ)之物,但對我的仙家道體,卻是劇毒。
她,還在試探我。
或者說,她一直在用這種方式,“關(guān)心”著我。從小到大,我吃下的所有“大補(bǔ)”魔物,都被我用天帝賜予的“無垢琉璃體”化解了。
我必須喝。
我端起碗,一飲而盡。冰寒刺骨的魔氣順著喉管滑入腹中,瞬間開始沖擊我的仙脈。
“真乖?!毖`霜滿意地笑了,接過空碗?!霸琰c(diǎn)休息吧,我的塵兒。三天后,娘還要看你,親手摘下天帝的頭顱呢?!?/p>
她轉(zhuǎn)身離開,風(fēng)情萬種的背影,在我眼中,卻如厲鬼。
我立刻盤膝坐下,運(yùn)轉(zhuǎn)“無垢琉璃體”,開始煉化體內(nèi)的幽冥寒氣。
就在這時(shí),那片我剛剛送出去的“逆鱗”,竟然再次破開虛空,飛了回來。
我心中一驚。
“逆鱗傳訊”是一次性的法器,一旦送達(dá),就會碎裂。它怎么會回來?
我急忙接住龍鱗,神識探入。
里面,是雷澤神君焦急萬分的回訊。
“墨塵!情報(bào)收到!但計(jì)劃有變!天帝陛下剛剛頒下密詔,命我率領(lǐng)神策軍,于明晚子時(shí),突襲魔界血泉!他說你已將血泉的防御圖傳回,讓我們里應(yīng)外合,一舉摧毀魔界的兵源命脈!”
我如遭雷擊,渾身冰冷。
血泉?
我根本沒有傳回過什么血泉的防御圖!
魔界血泉,是魔族精銳“血屠軍”的駐地,防守嚴(yán)密,如同龍?zhí)痘⒀?。周圍更是布滿了我爹墨天絕親手設(shè)下的上古魔陣。
這根本不是突襲,是送死!
天帝為什么要下這樣的命令?
破軍星君臨死前的話,再次在我耳邊炸響。
“小心天帝……他要的不是贏……”
難道……
一個(gè)可怕的念頭,從我心底升起。
這是一場騙局。
天帝,在用雷澤神君和十萬神策軍的命,來換取一樣?xùn)|西。
換取什么?
我猛地想起了我哥墨夜白天的提議,和我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在換取我——墨塵,對他這個(gè)“兒子”的,絕對信任。
只要雷澤神君和神策軍全軍覆沒,我爹就會相信,是我傳遞的假情報(bào),才導(dǎo)致了這場“大捷”。
我這個(gè)“魔尊之子”的身份,將再也無人懷疑。
而代價(jià),是十萬天界袍澤的命,和我最敬愛的導(dǎo)師的命!
我看著手中的龍鱗,它冰冷的觸感,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
我以為我在黑暗中行走,是為了迎接光明。
卻不想,那光明本身,或許比黑暗,更加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