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馳的問題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漣漪。我看著他，這個名義上做了我十八年哥哥的男人，他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他不像沈安那樣膚淺，也不像江振國那般利欲熏心，他有著程序員特有的敏銳直覺和邏輯思維。
“你為什么這么問？”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將一軍。
“直覺?！苯Y的目光緊緊鎖住我，“林家的丑聞爆出得太巧了，就像是有人算計好的一樣，正好為江家掃清了最大的障礙。而在這之前，唯一知道你身份轉變、并且有能力做到這一切的人，只有你和秦家?！?/p>
他的分析精準得讓我有些驚訝?？磥?，我還是小看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在報復江家？”我微微一笑，笑容里卻不帶任何溫度。
“我不知道。”江馳搖了搖頭，神色復雜，“我只是覺得，西城那個項目，爸已經瘋魔了。他抵押了公司大部分的股份，還動用了私人關系借貸，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上面。如果這個項目出了任何問題，江家……就完了?！?/p>
他說的是事實。上一世，江家就是因此萬劫不復。
“那是江振國自己的選擇，不是嗎？”我冷淡地說道，“一個成年人，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你來找我，是希望我做什么？去勸他收手？你覺得，他現(xiàn)在聽得進去嗎？”
江馳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他當然知道，現(xiàn)在的江振國，就像一個紅了眼的賭徒，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我只是……不想看到江家就這么毀了?！彼吐曊f，“不管怎么說，那里也是你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p>
“一個把我像垃圾一樣扔出門的地方，毀了，又與我何干？”我的聲音陡然變冷。
江馳被我話里的寒意刺得后退了一步，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落寞地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里沒有絲毫波瀾。同情？不，江家不值得。他們今日的瘋狂，不過是為昨日的冷漠和愚蠢買單。
江馳的到來，像是一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我的計劃。
幾天后，西城新區(qū)的項目招標會如期舉行。
我沒有去現(xiàn)場，而是通過遠程監(jiān)控，看著會場里發(fā)生的一切。江振國意氣風發(fā)地坐在第一排，臉上是穩(wěn)操勝券的得意。林家退賽后，其他幾家競標公司實力都遠不如江氏，這塊地對他來說，已是囊中之物。
最終，毫無懸念，江氏集團以一個遠超市場預估的天價，成功拿下了西城新區(qū)的開發(fā)權。
消息傳來，江振國在會場幾乎要喜極而泣。他當場宣布，要舉辦一場盛大的慶功宴，邀請全城的名流參加，地點就定在江家的別墅。
我看著屏幕上他那張因為狂喜而略顯扭曲的臉，緩緩關閉了電腦。
魚兒，已經上鉤了。
慶功宴那天，我收到了一份來自江家的燙金請柬。送請柬來的人，是蘇晚。
她不再是那天在秦家失魂落魄的模樣，而是精心打扮過，穿著一身華貴的禮服，臉上帶著一絲討好和不自然的笑。
“念念，今晚……能來嗎？”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爸爸他……他很希望你能來。他說，你永遠都是江家的女兒。”
真是可笑。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永遠的女兒”；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毒蝎心腸的冒牌貨”。
“我會去的?！蔽医舆^了請柬。
我當然要去。這場為他們準備的葬禮，我這個主祭人，怎么能缺席呢？
蘇晚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又寒暄了幾句才離開。她大概以為，我這是原諒他們的信號。
晚上，我換上了一件外公為我準備的黑色絲絨長裙，裙擺上點綴著細碎的鉆石，在燈光下像流動的星河。我將長發(fā)挽起，只在耳邊留下一對簡約的鉆石耳墜，整個人看起來優(yōu)雅而冷傲。
當我挽著秦崢的手臂，出現(xiàn)在江家別墅門口時，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家的慶功宴辦得極其奢華，草坪上燈火璀璨，賓客云集，觥籌交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江振國和蘇晚正滿面紅光地招呼著客人，看到我們，立刻迎了上來。
“秦董，您能來，真是讓我們江家蓬蓽生輝啊！”江振國一臉諂媚，腰都快彎成了九十度。
“念念，你來了，真漂亮?！碧K晚看著我，眼神復雜。
我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江董事長，”秦崢的語氣不咸不淡，“恭喜啊，拿下了這么大一個項目?！?/p>
“同喜同喜！這還要多虧了秦董您啊！”江振國以為秦崢是在夸他，笑得合不攏嘴，“以后，我們江家，還要多多仰仗秦董您提攜?！?/p>
他大概還不知道，秦氏集團旗下的建筑公司，已經悄悄收購了西城新區(qū)項目周邊所有的建材供應商。只要我一句話，江家的工地連一粒沙子都運不進去。
我們一出現(xiàn)，立刻就成了全場的焦點。無數(shù)人端著酒杯過來，想要跟秦崢攀談，順便探究一下我這個“秦家外孫女”的虛實。
我應付著這些虛偽的寒暄，目光卻在人群中搜索著。
很快，我看到了江月。
她今晚也穿了一身白色的小禮服，打扮得像個清純無辜的公主。她正被一群富家千金圍在中間，眾星捧月一般。看到我，她眼中閃過一絲嫉妒，但很快就掩飾過去，端著酒杯，裊裊婷婷地向我走來。
“姐姐，你來了?！彼崛岬亻_口，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不快，“你今天真美?！?/p>
“謝謝?！蔽铱粗?，似笑非笑，“你也不錯。江家大小姐的身份，看來你當?shù)煤芰晳T?！?/p>
江月的臉色白了白，勉強笑道：“姐姐說笑了。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p>
“是嗎？”我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香檳，輕輕晃了晃，“可我怎么覺得，這個家，很快就要不復存在了呢？”
江月的瞳孔微微一縮，但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姐姐，我知道你還在生我們的氣。但你也不希望看到江家出事，對不對？畢竟，這里有你十八年的回憶?！?/p>
她又想用親情來綁架我。只可惜，我早已不是那個會被她三言兩語就說動的傻瓜。
我沒有再理她，轉身走向了另一邊。
宴會進行到一半，江振國作為主人，上臺致辭。他感謝了所有來賓，展望了江氏集團美好的未來，說得慷慨激昂，引來臺下陣陣掌聲。
就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宴會廳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一群穿著制服的執(zhí)法人員，表情嚴肅地走了進來，為首的一人，亮出了證件。
“江振國先生，我們是市文物保護局的。我們接到舉報，你公司拍下的西城新區(qū)地塊，地下可能存在大型古墓群。根據(jù)相關法律，該地塊所有開發(fā)活動必須立刻停止，配合我們進行勘探調查?！?/p>
這番話，如同在燒得滾燙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冷水，整個宴會廳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賓客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向江振國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幸災樂禍。
江振國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沖下臺，抓住為首那人的胳膊，激動地吼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們之前做過地質勘探，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是誰？是誰在造謠？”
“我們也是依法辦事。”執(zhí)法人員不為所動，出示了一份文件，“這是我們專家組根據(jù)最新的衛(wèi)星遙感圖和歷史文獻分析得出的初步結論。江先生，請你配合。”
江振國看著那份文件，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站不穩(wěn)。
蘇晚尖叫一聲，沖過去扶住他。江馳也趕緊上前，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上一世，江家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是在投入了巨額資金，動工了小半年之后，那時候已經回天乏術。
而這一世，我把這個“驚喜”，提前送給了他們。
我選擇在今天，在他最風光無限的慶功宴上，當著全城名流的面，揭開這個殘酷的真相。我要讓他從天堂，瞬間墜入地獄。
人群中，只有江月，她的反應很奇怪。她沒有像蘇晚那樣驚慌失措，只是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一種……了然。
仿佛，她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我的心，微微一沉。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匿名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話：
“游戲才剛剛開始，我的……好姐姐?！?/p>
看到這條短信，我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了。這個語氣，這個稱呼……
我猛地抬頭，再次看向江月。
她正對著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而得意的笑容，然后，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那個口型，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說的是：“好久不見。”
一個塵封在上一世記憶深處的恐怖念頭，如同毒蛇般鉆進了我的腦海。
江月……她也是重生的！
江月那個無聲的口型，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備。那一刻，宴會廳的喧囂、江振國的咆哮、賓客們的議論，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潮水般退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那張帶著詭異笑容的臉。
重生。
這個我以為是上天賜予我獨一無二的復仇機會，原來，我的仇人也同樣擁有。
難怪，難怪她從回到江家的第一天起，就表現(xiàn)得那么游刃有余。那些看似柔弱無辜的表演，那些精準挑動江家人情緒的手段，根本不是一個普通鄉(xiāng)下女孩能擁有的。
原來，她和我一樣，也帶著上一世的記憶，來打這一場早已知曉結局的仗。
我的手腳一陣冰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如果江月也是重生的，那她一定知道我所有的底牌。她知道西城新區(qū)的項目是個坑，她知道我會成為秦家的外孫女，她甚至可能知道我前世黑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