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獻(xiàn)金：田氏遷沓守秘辛
東漢建寧元年（168年）三月中旬，洛陽城的柳絮飄落在曹節(jié)府邸的朱漆大門前。田況身著一身半舊的玄色常服，袖口微微卷起，看起來像是個落魄的地方豪強(qiáng)，唯有手中捧著的紫檀木盒，透著不尋常的分量——盒內(nèi)整齊碼放著十錠馬蹄金，每錠足有一斤重，金錠表面的錘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是他從田家的私產(chǎn)中拿出的十萬金厚禮。
府內(nèi)偏廳，曹節(jié)斜靠在鋪著錦緞的軟榻上，宦官特有的尖細(xì)嗓音帶著幾分慵懶：“田大人遠(yuǎn)道而來，所謂何事啊？”他目光掃過田況手中的木盒，眼神先亮了亮，卻仍端著架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榻邊的玉如意。
田況連忙躬身，將木盒輕輕放在案上，聲音帶著刻意裝出的疲憊與哀傷：“曹公，老夫此次來洛陽，并非為了權(quán)勢。您也知道，我那長孫剛沒了，老夫這把年紀(jì)，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只求能找個安穩(wěn)地方養(yǎng)老，不再受遼東的紛爭煩擾?！彼f著，故意咳嗽了兩聲，腰彎得更低，連肩膀都微微垮了下來，活脫脫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
曹節(jié)伸手打開木盒，十錠黃金的光澤瞬間填滿了他的視線，他呼吸都頓了頓，指尖快速摸過金錠，確認(rèn)是足金后，臉上的慵懶一掃而空，坐直身子笑道：“田大人這是說的哪里話！您是遼東望族，想找個養(yǎng)老地，雜家豈能不幫？”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湊近田況壓低聲音，“公孫家在遼東勢頭正盛，您留在汶縣，遲早要被他們趕盡殺絕。不如這樣，雜家?guī)湍髠€旨，把您遷去沓縣——那里雖比不得汶縣富庶，但您跟吳家換換地方，吳家得了汶縣的好處，定然愿意。更重要的是，雜家讓陛下下旨，保您手中的遼東鹽鐵令不變，只要您用心經(jīng)營，后半輩子的富貴跑不了！”
田況聞言，連忙“激動”地跪地叩首，眼眶擠出幾滴眼淚：“多謝曹公！若能如此，老夫便是死也無憾了！”
曹節(jié)笑著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雜家這就安排人跟陛下奏請，再讓小黃門趙忠跟著你去玄菟郡，給公孫康宣旨，量他也不敢違抗圣意?！?/p>
十日之后，玄菟郡公孫府的中堂內(nèi)，氣氛格外“隆重”。小黃門趙忠身著宦官服飾，手持明黃色圣旨，站在堂中，聲音尖利地宣讀：“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汶縣鹽鐵專營令長田況，年高德劭，久居遼東辛勞，今特準(zhǔn)其遷駐沓縣，仍掌遼東鹽鐵之令，著遼東屬國長史公孫康、尚書郎公孫度協(xié)助交接，不得有誤！欽此！”
公孫老公站在一旁，表面上眉頭微蹙，似有為難，眼底卻藏著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盼這一天盼了許久，汶縣的鹽場、鐵礦眼看就要到手，田況遷去貧瘠的沓縣，再無翻身可能。公孫康坐在主位，嘴角也掛著淡淡的笑，目光掃過田況“憔悴”的臉，心中暗爽：“老狐貍終究還是服軟了?！?/p>
“臣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公孫家眾人跪地接旨后，公孫康特意朝乳母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公孫亟抱了出來。襁褓中的公孫亟睡得安穩(wěn)，小臉紅潤，公孫康抱著他走到田況面前，故作惋惜地說：“田況兄，實(shí)在可惜了您的長孫。您看我這孩兒公孫亟，也是您的晚輩，往后您在沓縣若有需要，盡管開口?！?/p>
田況看著公孫亟，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身子顫抖著，雙手捂著臉，嗚咽道：“我的孫兒……若還在，也該這么大了……老天不公??！”他哭得撕心裂肺，連肩膀都在劇烈起伏，仿佛真的悲痛欲絕。公孫康見狀，心中更是得意，覺得田況是真的垮了。
哭了半晌，田況才“勉強(qiáng)”止住淚，從隨從手中拿過一個更小的木盒，遞到公孫康面前，聲音沙?。骸肮珜O賢弟，此次遷址，多勞你費(fèi)心。這點(diǎn)薄禮，不成敬意，還望賢弟收下，日后在郡府面前，多替老夫美言幾句。”
公孫康打開木盒，里面是五錠黃金，他手指搭在金盒上，略一沉吟便笑著收下：“田況兄太客氣了，都是為朝廷辦事，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接下來的七天，汶縣與沓縣的交接格外迅速。田巖帶著部曲清點(diǎn)產(chǎn)業(yè)：汶縣的八個鹽場，灘涂平整，竹制濾器整齊排列；三處鐵礦，礦脈深厚，礦工們早已收拾好工具；三處港口，樓船仍停泊在岸邊，只是船帆已降下——這些，如今都成了公孫家的囊中之物。而田家換來的，是沓縣的三個鹽田（用混鹵法煎鹽，鹽質(zhì)粗劣），以及沓津港一處簡陋港口，港口的碼頭甚至還是泥土堆砌的，連像樣的棧橋都沒有。
交接完成的那天，田況帶著田巖、林清，以及田家嫡系三十六口人，還有一千二百名部曲、兩千多名忠心的鹽工和礦工，浩浩蕩蕩地往沓縣出發(fā)。隊(duì)伍離開汶縣時，田巖回頭望了一眼祖宅的飛檐，眼中滿是不舍，林清則在眾人簇?fù)硐卤е唏僦械奶镎?，用披風(fēng)把孩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上了一架馬車，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抵達(dá)沓縣時，已是傍晚。夕陽下的沓縣一片荒蕪，半地穴式的居所歪歪扭扭地散落在鹽灘旁，鹽灘上的混鹵灶早已冷卻，灶臺上結(jié)著厚厚的鹽垢，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風(fēng)吹過鹽粒的“沙沙”聲。部曲和工人們看著眼前的景象，都有些失落，唯有田況站在高處，望著這片貧瘠的土地，卻長長舒了一口氣，眼中露出久違的踏實(shí)。
田巖走到父親身邊，低聲道：“父親，這里雖然苦，但至少安全了?！?/p>
田況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林清懷中的襁褓上，聲音輕柔卻堅(jiān)定：“只要政兒的秘密不被發(fā)現(xiàn)，我們田家就有未來。汶縣的產(chǎn)業(yè)沒了可以再掙，但若政兒出事，田家才是真的完了?！?/p>
林清抱著田政，輕輕拍著孩子的背，眼中滿是溫柔：“政兒很乖，定能平安長大?！?/p>
遠(yuǎn)處的鹽灘上，部曲們已經(jīng)開始搭建帳篷，工人們則在清理混鹵灶，雖然環(huán)境艱苦，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多了幾分安心——他們不知道田政的秘密，卻信任田況的決策。而田況望著忙碌的族人，心中清楚，遷到沓縣不是結(jié)束，而是田家守護(hù)秘密、等待時機(jī)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