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北彥去公司后,我立刻開始了我的計(jì)劃。
我沒有直接求救,那太蠢了。
路北彥把這里打造成了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鐵桶,任何直接的求救信號,都只會被他攔截。
我要用的,是迂回戰(zhàn)術(shù)。
我走進(jìn)衣帽間,從那堆積如山的衣服里,翻出了一件款式最簡單、顏色最素凈的白色連衣裙。
然后,我坐到梳妝臺前,開始化妝。
我沒有化精致的妝容,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我用最白的粉底,把自己的臉涂得像紙一樣白。
用深色的眼影,在眼下打出濃重的黑眼圈,營造出一種病態(tài)的憔悴感。
最后,我涂上了那支鮮紅的口紅。
慘白的臉,配上血紅的嘴唇,整個妝容看起來詭異又驚悚。
做完這一切,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笑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我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抱著那個兔子玩偶,一動不動地坐著。
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娃娃。
路北彥是晚上七點(diǎn)回來的。
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坐在昏暗客廳里的我。
“洛冉?”他叫了我一聲,打開了客廳的燈。
當(dāng)燈光亮起,看清我的樣子時(shí),他手里的公文包,“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你這是在干什么?”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地抬起頭,對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你回來啦。”我的聲音,空洞得像從古井里發(fā)出來的。
路北彥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的臉。
“你的臉……誰給你化的妝?”他伸手想碰我的臉。
卻又像怕碰到什么臟東西一樣,猛地縮了回去。
“我自己化的。”我看著他,眼神空洞,“好看嗎?你不是說,我以前最喜歡紅色嗎?”
我的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進(jìn)了他心里。
我看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和我的臉一樣白。
“不好看?!彼麕缀跏且е勒f,“一點(diǎn)都不好看!快去洗掉!”
他的反應(yīng),比我想象中還要激烈。
他在害怕。
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為什么?”我歪著頭,故作天真地問。
“我覺得很好看啊。像不像……那些被關(guān)在籠子里,等著主人回家的金絲雀?”
“安洛冉!”他低吼出聲,眼眶都紅了,“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我沒有說自己啊?!蔽倚α诵?,伸手撫上他的臉,“我是在說……它?!?/p>
我指了指被我抱在懷里的兔子玩偶。
路北彥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洛冉,別這樣……別這樣折磨我,也別折磨你自己,好不好?”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求。
“我沒有折磨你啊?!蔽依^續(xù)用那種空洞的聲音說。
“我只是……有點(diǎn)無聊。你白天不在家,我一個人,好孤單啊?!?/p>
我一邊說,一邊用涂著鮮紅口紅的嘴唇,在他的白襯衫上,印下了一個刺眼的唇印。
“你看,這樣,是不是就好像你一直陪著我了?”
路北彥看著自己胸口的唇印,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將我從沙發(fā)上拽了起來。
“去洗臉!現(xiàn)在就去!”他幾乎是拖著我,往樓上的浴室走。
我沒有反抗,任由他拖著我。
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一半。
他把我推進(jìn)浴室,打開水龍頭,用毛巾沾濕了水,胡亂地在我臉上擦拭著。
他的動作很粗暴,像是要擦掉一層皮。
我被他弄得很疼,但我一聲不吭,只是冷冷地看著鏡子里的我們。
鏡子里,他像一個失控的瘋子,而我,像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
這個畫面,滑稽又可悲。
等他終于把我臉上的妝全部擦掉后,他才像脫力了一樣,松開我,靠在墻上大口地喘著氣。
“洛冉,你到底想怎么樣?”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力。
“我不想怎么樣啊?!蔽艺砹艘幌卤凰獊y的衣服,淡淡地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路北彥,籠子再漂亮,也是籠子。
鳥兒向往的,永遠(yuǎn)是天空?!?/p>
說完,我轉(zhuǎn)身走出了浴室。
我知道,我的話,他聽懂了。
從那天開始,路北彥變了。
他不再每天準(zhǔn)時(shí)去公司,而是花更多的時(shí)間在家里陪我。
他給我買了很多東西,名牌包包,昂貴的珠寶,甚至還有一架鋼琴。
他想用這些物質(zhì)的東西,來填滿我的生活,讓我不再感到“無聊”。
可他越是這樣,我心里的厭惡就越深。
他還是不懂。
我不要這些東西,我只要自由。
我的“病情”,也越來越“嚴(yán)重”。
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有時(shí)候,我會在半夜突然驚醒,然后坐在床上,一直坐到天亮。
我開始厭食,吃什么都吐。
短短幾天,我就瘦了一大圈,臉色也越來越差。
路北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請來了最好的心理醫(yī)生,但都被我拒之門外。
我告訴他,我的病,只有一個人能治。
“我想見王姐。”我對他說,“她是我的經(jīng)紀(jì)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想跟她說說話?!?/p>
我抓住了他害怕我出事的心理,向他提出了我的要求。
路北彥猶豫了。
他知道,王姐是我和外界聯(lián)系的唯一紐帶。
放王姐進(jìn)來,就等于在他的鐵桶上,開了一個口子。
可是,看著我日漸憔悴的樣子,他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好?!彼v地說,“我讓她明天過來。”
我心里一喜,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計(jì)劃,成功了。
第二天下午,王姐來了。
她看到我的時(shí)候,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洛冉!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她沖過來,一把抱住我。
王姐的懷抱,溫暖又熟悉。
這是我失憶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真實(shí)而溫暖的擁抱。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涌而出。
“王姐……”我抱著她,泣不成聲。
路北彥就站在不遠(yuǎn)處,靜靜地看著我們。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在聽我們說的每一句話。
我不能直接向王姐求救。
我只能用暗號。
我抱著王姐,一邊哭,一邊在她的背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什么。
這是我們以前閑著無聊時(shí),約定好的暗號。
一種簡單的摩斯密碼。
我敲的是:S-O-S,救我。
王姐的身體,在我開始敲擊的時(shí)候,明顯僵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
她不愧是跟我合作了五年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
她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安撫我:“好了好了,不哭了,有什么委屈,跟姐說?!?/p>
她的手,也在我的背上,輕輕地敲了三下。
意思是:收到。
我的心,終于落回了實(shí)處。
我們又聊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
我跟她抱怨,說路北彥管我太嚴(yán),不讓我出門,不讓我工作。
王姐就順著我的話說,勸路北彥,說我需要出去透透氣,不然會憋出病來。
路北彥一直沉默著,沒有表態(tài)。
王姐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shí),就起身告辭了。
臨走前,她又抱了抱我,在我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三天后,城南廢棄工廠,等我。”
說完,她就松開我,在路北彥審視的目光中,離開了別墅。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充滿了希望。
三天。
只要再熬三天,我就能離開這里了。
接下來的三天,我表現(xiàn)得格外“乖巧”。
我不再化奇怪的妝,也開始好好吃飯。
路北彥似乎以為,王姐的到來,真的安撫了我的情緒。
他對我的防備,也放松了一些。
雖然他還是不讓我出門,但至少,他不再像個連體嬰一樣,時(shí)時(shí)刻刻都黏在我身邊了。
他開始回書房處理一些工作,給了我獨(dú)處的空間。
逃跑的機(jī)會,就在他工作的這段時(shí)間。
我需要一輛車,還需要錢。
車鑰匙和錢包,肯定都被他收起來了。
我開始在別墅里,不動聲色地尋找。
終于,在書房一個上鎖的抽屜里,我發(fā)現(xiàn)了他放備用鑰匙和現(xiàn)金的地方。
鎖是普通的鎖,我用一根發(fā)夾,很輕易就捅開了。
我拿了一把車鑰匙,和一沓現(xiàn)金,藏在了我的兔子玩偶里。
那個他送給我,我一直很嫌棄的玩偶,此刻,卻成了我最重要的掩護(hù)。
一切準(zhǔn)備就緒。
只等第三天的到來。
那天下午,路北彥像往常一樣,進(jìn)了書房。
我抱著我的兔子玩偶,在客廳里看電視。
我豎著耳朵,聽著樓上的動靜。
書房的隔音很好,我聽不到他在里面干什么。
我等了大概半個小時(shí),估摸著他已經(jīng)投入到工作中,不會輕易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抱著玩偶,站起身,悄悄地走向玄關(guān)。
我的心,跳得飛快,像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一樣。
我換上鞋,手心全是汗。
我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擰。
門,沒有鎖。
我心里一喜,拉開門,閃身出去,然后又輕輕地把門帶上。
我不敢回頭,一路小跑著沖向車庫。
用我偷來的鑰匙,打開了車庫里那輛最不起眼的甲殼蟲。
坐上駕駛座,我顫抖著手,把鑰匙插-進(jìn)鑰匙孔。
發(fā)動,掛擋,踩油門。
車子,緩緩地駛出了別墅。
當(dāng)車子開出別墅區(qū),匯入車流的那一刻,我才終于敢回頭看一眼。
那棟華麗的別墅,在后視鏡里,越來越小,越來越遠(yuǎn)。
再見了,路北彥。
不,是再也不見。
我一腳油門踩到底,朝著城南的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