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鳳輿驚變永熙三年秋,長安城的桂花甜得發(fā)膩。我站在未央宮最高的角樓上,
指尖死死摳著冰涼的漢白玉欄桿。遠處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幾乎要掀翻整座皇城。
今天是李婉入宮的日子。明黃色的鳳輿緩緩駛過朱雀大街,那轎輦本該用杏黃,
卻偏偏繡著明黃緞面,四角珍珠流蘇晃得人眼暈——這分明是皇后的規(guī)格。
更刺目的是承天門下的那個男人。蕭衍穿著玄色龍袍,親自上前扶轎。
他彎腰時龍袍下擺掃過地面,那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三年前我冊后時,
他連宮門都沒踏出。成婚夜他醉醺醺地來,盯著我的臉喃喃念"婉婉"。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也是我苦難的開端。"娘娘,風大。"青禾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捧著素色披風的手在抖。我知道她在心疼什么。銅鏡里的我,鬢邊早已生了白發(fā),
臉色蒼白如紙,哪還有半分皇后的體面。鳳輿停在昭陽宮前,李婉走了出來。
石榴紅宮裝繡著纏枝牡丹,赤金點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生得極美,眉眼清冷,
卻在看向蕭衍時漾出笑意。那笑容像一把刀,直直插進我心口?;秀遍g,
我又想起冷宮里的日子。那時蕭衍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餓得只剩一口氣。
我總以為是我救了他——卻原來,我從始至終,都只是個替身。喉嚨里涌上腥甜,
我攥緊帕子把血咽回去。不能倒,至少不能現(xiàn)在倒?;匚囱雽m的路很長,
廊下的宮燈明明滅滅。本該燃著銀絲炭的銅爐里,填的是最次的煙炭,
點起來嗆得人直咳;桌上的茶具還是前幾日的,杯沿沾著茶漬;窗外的梧桐葉落了一地,
無人打掃。"娘娘,該喝藥了。"青禾端來黑漆漆的湯藥。我仰頭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汁刺得喉嚨生疼。這咳疾已經(jīng)半年了,從蕭衍開始找"婉婉"那天起,
就一天重過一天。太醫(yī)院的人來了幾次,開的方子一次比一次敷衍。他們說我是"心病"。
真是天大的笑話。2 昭陽宮的紅與未央宮的白接下來的日子,昭陽宮成了整個后宮的中心。
宮人們的議論像淬了毒的針,一句句扎進未央宮:"陛下賞了昭陽宮一斛東珠,
顆顆都有指甲蓋那么大!""聽說陛下親手給貴妃描眉,畫了半個時辰呢。
""昨夜昭陽宮的燈亮到三更,陛下和貴妃對弈,輸了還賞赤金步搖!"我捂著胸口咳,
咳得眼淚都出來了。那些我求而不得的溫柔,蕭衍給李婉時,竟如此輕易。青禾氣不過,
去內(nèi)務(wù)府理論未央宮的份例為何一減再減,
回來時眼睛紅腫:"他們說......昭陽宮開銷大,讓娘娘體諒。"體諒?
我靠在榻上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哪里是體諒,分明是蕭衍默許他們作踐我!
他有了心頭的白月光,我這幫助過他的"皇后",就成了礙眼的廢物。后來,
李婉的東西開始送進未央宮。老山參、靈芝、藥膳羹湯,甚至還有昭陽宮的銀絲炭。
送東西的宮女笑得恭順:"貴妃娘娘說,皇后娘娘鳳體違和,這些能略盡綿力。
"我看著那些東西,只覺得屈辱。她是在炫耀,炫耀蕭衍的寵愛,炫耀我有多狼狽。
"回去告訴你們貴妃,"我揮手掃落錦盒,蟲草滾了一地,"本宮還沒死,用不起她的施舍!
"宮女嚇得跪地發(fā)抖,青禾無奈地讓她退下。我知道,從這天起,未央宮的日子會更難。
果然,連藥材都開始斷供了。蕭衍徹底忘了我,或許,他從來就沒真正記得我。
3 冷宮舊憶我的身體越來越差,終日躺在榻上看殿頂?shù)牧耗荆傆X得眼前在晃。
青禾整日以淚洗面,她去太醫(yī)院求告,卻連門都進不去。未央宮像座被遺忘的孤島,
只有我的咳嗽聲和風聲作伴。就在我以為自己要爛死在這宮里時,李婉來了。那是個午后,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殿門被推開,一個穿月白襦裙的身影走進來。她未施粉黛,
烏發(fā)用玉簪松松綰著,裙擺和鞋面上沾著泥塵——哪還有半分寵妃的樣子?"貴妃娘娘!
"青禾慌得要行禮,被李婉抬手制止了。她屏退所有人,殿里只剩我們兩個。
我猛地睜大眼睛,憤怒像火一樣燒起來。我想罵她,想讓她滾,可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響。
她卻不在意,俯身握住我露在外面的手。她的手很涼,卻帶著奇異的暖意。"蘇云。
"她叫我的名字,聲音很輕,"你還記得七歲那年,在冷宮的夾道里,找到我和蕭衍嗎?
"我的身體猛地一震。怎么會不記得?那年宮宴,我跟著侍女捉迷藏,跑錯了路,
闖進了冷宮的夾道。角落里縮著兩個孩子——男孩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女孩臉色蠟黃,
手里攥著半塊干硬的餅。是蕭衍和李婉。后來我總借著給太后請安的由頭,
偷偷帶點心和棉衣去。有一次太監(jiān)欺負他們,我沖上去把手里的桂花糕砸在太監(jiān)臉上,
喊著"當今太后可是我姑祖母,你們敢動他們試試"。還記得那時蕭衍對我說"云兒,
謝謝你",那個女孩也小聲說"等我們出去,一定報答你"。后來二皇子自請去邊關(guān),
蕭衍被先皇從冷宮接了出來,當然這其中姑祖母也出了不少力。至于那個女孩,
她被父親好友帶走了,我也再沒關(guān)注。原來李婉就是當年的女孩。
"那時候你拿著桂花糕跑過來,像個小太陽。"李婉的聲音帶著懷念,"可現(xiàn)在的你,
怎么把自己困成這樣?"我怔怔地看著她,隨后嗤笑一聲“你現(xiàn)在說這些做什么?
是想說你和皇上同甘共苦,而我只是一個他得不到你的替身?”“那恭喜你,
你已經(jīng)是貴妃了,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你以為我和蕭衍是兩情相悅?"她輕輕搖頭,
"他找我,不過是執(zhí)念。他愛的從來不是我,是當年那個和他一起吃苦的人。而我回來,
是為了找你。"“找我?”李婉起身倒了杯水遞到我手上:"蘇云,
與我而言你對我有再生之恩。""宮墻外有很多人需要幫助,
貧病交加的婦人、無家可歸的孩子。你父親是有名的醫(yī)者,你小時候不是說,
想跟他一樣懸壺濟世嗎?"她的話像一道光,劈開了我眼前的迷霧。是啊,
我曾經(jīng)的夢想是救死扶傷,不是困在后宮爭一個男人的愛。"好好養(yǎng)病。"她站起身,
"等你好了,我?guī)愠鰧m看看。"她走的時候,裙擺上的泥塵在陽光下晃了晃。
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宮里的日子,或許還有轉(zhuǎn)機。4 醫(yī)者仁心從那以后,
李婉每天都來。她不送貴重東西,只帶普通的藥材和家常的粥。她給我講宮外的事,
江南的煙雨里,有醫(yī)者撐著傘去給百姓看?。蝗钡娘L沙中,有孤兒在學堂里讀書。
她還幫我回憶父親教過的醫(yī)術(shù),教我調(diào)理身體的法子。我的咳嗽漸漸輕了,能下床走路了。
有一天,她遞來一套粗布衣裳:"換上,我?guī)愠鰧m。"坐上馬車時,我的心怦怦直跳。
撩開車簾的縫隙,看著街上的集市、嬉鬧的孩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
馬車停在濟安堂前——那是李婉云游時和老醫(yī)者開的醫(yī)館。走進醫(yī)館,藥味撲面而來,
幾個穿粗布衣裳的醫(yī)者正忙著診脈、施針。一個年輕醫(yī)者看見李婉,笑著迎上來:"李大夫,
您來了!"李婉點頭,拉著我走到一個婦人面前。婦人懷里抱著孩子,孩子臉色發(fā)青,
婦人哭得發(fā)抖。李婉蹲下身,指尖搭在孩子腕上,片刻后從藥箱里拿出銀針,
輕輕扎在孩子的穴位上。沒過多久,孩子哇地哭了出來,婦人激動得跪下來磕頭。
"你看"李婉轉(zhuǎn)頭看著我,眼神平靜卻充滿力量:"救一個人,比爭一個不愛你的男人,
有意義多了,對嗎?"我看著那對母子,又看著李婉,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涌了出來,
這一次,是暖的。5 宮墻內(nèi)外回宮的路上,我沉默不語。李婉也不多言,
只是偶爾指點窗外:"那是城南的貧民窟,很多孩子生病了都沒錢醫(yī)治。
""那是城西的學堂,可惜只能收留少數(shù)孤兒。"她的每一句話,都像在我心上敲擊。
那些被我遺忘的夢想,正在一點點蘇醒。然而剛回到未央宮,就看到蕭衍陰沉著臉坐在正殿。
"去哪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正要開口,李婉卻搶先一步:"陛下,
是臣妾帶皇后娘娘出去的。娘娘久病煩悶,臣妾帶她去御花園散心。
"蕭衍的眼神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我身上:"蘇云,你最好安分些。
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等他離開后,我低聲道:"為何要騙他?
"李婉苦笑:"若讓他知道我們出宮,以后就難了。在這深宮里,
有時候不得不......"她沒說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接下來的日子,
我們繼續(xù)偷偷出宮。每次都是李婉設(shè)法打點好一切,帶我穿過偏僻的宮門,
乘坐不起眼的馬車前往濟安堂。我在醫(yī)館里幫忙抓藥、煎藥,甚至開始學著診脈。
那些被遺忘的醫(yī)術(shù),在李婉的指點下慢慢回想起來。"你很有天賦。"有一次,
李婉看著我為一位老婦人施針,輕聲說道,"比你父親當年也不差。
"我笑著地抬頭:"你又沒找我父親看過病,怎知他醫(yī)術(shù)如何?"她眼神閃爍了一下,
隨即笑道:"蘇神醫(yī)的名號,天下誰人不知。"不知為何,我覺得她話里有話。有一天,
我們正準備出宮,卻被一隊侍衛(wèi)攔住。"貴妃娘娘,"侍衛(wèi)長躬身道,"陛下有旨,
今日宮中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入。"李婉皺眉:"所為何事?""禹王昨夜遇刺,陛下震怒,
正在徹查。"我們只得返回。一路上,李婉神色凝重。"禹王......"我輕聲問,
"他不是在邊關(guān)嗎?"李婉點頭:"蕭衍這些年荒廢朝政,禹王早就暗中積蓄力量。
這次剛回來就遇刺,恐怕不簡單。"我忽然意識到,李婉對朝堂之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不像一個深宮妃嬪該有的。但她不愿多說,我也就不再問。6 毒計暗涌禹王遇刺的事,
在宮中掀起軒然大波。蕭衍更加多疑,宮中的守衛(wèi)增加了一倍。我們出宮變得困難,
有時一連幾天都無法前往濟安堂。這時,太醫(yī)院突然派人來未央宮,說是奉旨為我診治。
來的是一位姓王的太醫(yī),態(tài)度倨傲。診脈后,他開了一劑藥方:"皇后娘娘這是心病,
需靜養(yǎng),少動心思為好。"我瞥了一眼藥方,心中一驚。這方子看似平常,但幾位藥材相克,
長期服用會損傷心脈。這是要我的命?"有勞王太醫(yī)了。"我不動聲色地收下藥方,"青禾,
送太醫(yī)。"等他們離開,我立即將藥方燒掉。"娘娘?"青禾不解。"這方子有問題。
"我低聲道,"去把我私藏的藥草拿來,我自己配藥。
"青禾大驚失色:"他們怎么敢......""在這深宮里,有什么不敢的?"我苦笑,
"只怕是有人等不及要我死了。"當晚,李婉悄悄過來。我將此事告訴她,她臉色頓時陰沉。
"王太醫(yī)是禹王的人。"她低聲道,"看來,有人想趁亂下手。""禹王?為何要害我?
""因為你是皇后。"李婉的眼神深邃,"若你死了,后宮無主,到時候......。
"她沒說完,但我已經(jīng)明白。那一刻,我深深感受到宮墻之內(nèi)的危險。
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fù)。7 夜半驚魂自那以后,
李婉更加頻繁地來往于昭陽宮和未央宮之間。她帶來各種藥材,親自為我調(diào)配。
在她的調(diào)理下,我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咳嗽也減輕了許多。有時,她會說起宮外的事。
"濟安堂來了個重病的女孩,才八歲,燒得厲害。若是你在,或許能救她。
""城南又來了批流民,很多孩子都病了。可惜我們?nèi)耸植粔颉?每一次,都讓我的心揪緊。
我想出去,想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但宮中的形勢越來越緊張。禹王雖然遇刺受傷,
但勢力仍在。蕭衍整天疑神疑鬼,朝政荒廢得更厲害了。有一天夜里,我突然發(fā)起高燒。
青禾急得團團轉(zhuǎn),要去請?zhí)t(yī),被我攔住。"不可驚動外人。"我咬著牙說,
"去請貴妃娘娘。"李婉很快趕來,身后跟著一個不起眼的老婦人。"這是陳嬤嬤,
懂些醫(yī)術(shù)。"李婉簡短地介紹,"信得過。"陳嬤嬤為我診脈后,
臉色凝重:"娘娘這是中了毒。"我心中一驚:"何時的事?
""應(yīng)是今日的飲食中被下了藥。"陳嬤嬤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好在劑量不大,還能解。
"治療后,我的燒漸漸退了。李婉讓陳嬤嬤先回去,自己留下來照顧我。"是誰?
"我輕聲問。李婉搖頭:"不好說??赡苁怯硗醯娜?,也可能是......"她頓了頓,
"其他想趁亂得利的人。""你為何要如此幫我?"我終于問出心中的疑惑。李婉沉默良久,
才輕聲道:"因為你是蘇云。"這個回答,讓我更加困惑。8 醫(yī)救禹王第二天,
宮中傳來消息:禹王傷勢加重,太醫(yī)院束手無策。蕭衍大怒,下令徹查太醫(yī)院。一時間,
宮中人人自危。李婉來找我時,神色異常嚴肅:"蘇云,這是一個機會。""什么機會?
""禹王中的是一種罕見的毒,太醫(yī)院的人診斷不出來。"她盯著我,"但你一定可以。
"我愣住了:"我?""記得你父親的那本醫(yī)書嗎?
《百毒志》上面記載了這種毒的癥狀和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