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送外賣遇到紅衣女鬼那事過去了快一個月了,我心里頭的褶子還沒完全熨平。
晚上睡覺不敢關(guān)燈,聽見點風(fēng)吹草動能蹦起來三丈高,路過人少的地段,
油門恨不得擰進電瓶里。老周說我這是“戰(zhàn)后應(yīng)激障礙”,
雖然我覺得他壓根不明白這詞兒啥意思,就是從哪個電視劇里聽來的。
但他有句話沒說錯:日子還得過,賬單可不等人。歇了快倆禮拜,
銀行卡余額比我的臉還干凈,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再次上線接單。就是這心態(tài)不一樣了,
以前怕超時怕差評,現(xiàn)在?我怕的東西可比這邪門多了。我給自己定了三條規(guī)矩:一,
天黑之后不接老城區(qū)的單。二,醫(yī)院、殯儀館周邊三公里內(nèi)的單子,給再多錢也不碰。三,
名字、地址、備注看起來奇怪的,寧可扣點分,也得琢磨琢磨。慫是慫了點,
但保命要緊啊兄弟。就這么小心翼翼的,倒也平安無事了幾天。直到那個下午,
陽光好得有點晃眼,曬得人懶洋洋的,
我差點都覺得之前那檔子事是不是我自己嚇自己做出的噩夢。手機“?!币宦曧?,派單來了。
我瞥了一眼,心里默念:“正常點,正常點,求你了?!比〔褪羌彝Ω蓛舻闹噤?,
訂單內(nèi)容:一份山藥薏米粥,一碟清爽小黃瓜咸菜,一個白面饅頭。備注:放門口即可。
收件人:劉素芳。地址:馨苑小區(qū)3單元402。我長長松了口氣。馨苑小區(qū)是個老小區(qū),
但住戶不少,大白天的,陽氣足。這訂單看起來就是個普通老人家點的清淡餐食,
備注也省事。完美。我就需要這種單子來重建我對這份工作的信心。取餐很順利,
粥鋪老板手腳麻利。騎著我的小電驢拐進馨苑小區(qū),環(huán)境有點舊,
但樓下不少老頭老太太坐著曬太陽、下棋、嘮嗑,生活氣息濃得很,
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又放松了不少。爬上四樓,有點喘。老樓沒電梯,樓道里堆著些雜物,
但還算干凈。找到402,深色的老式防盜門關(guān)得緊緊的。我照備注要求,
把外賣袋子掛在門把手上,然后才抬手敲了敲門?!澳茫赓u放門把手上了??!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想走,流程就算走完了。沒想到,身后傳來“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
我心里嘀咕一句,不是說了放門口就行嘛。但還是掛上職業(yè)笑容轉(zhuǎn)過身。開門的是個老太太。
頭發(fā)花白,梳得整整齊齊,穿著一件洗得有點發(fā)舊的淡紫色毛線開衫,身形瘦小,
臉上皺紋不少,但看著挺干凈溫和。就是臉色有點過于白了,沒什么血色,
眼神也好像有點…空茫?沒什么焦點似的。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我,
又看了看門把手上的外賣?!澳棠?,您的粥和饅頭。”我趕緊把外賣從門把手上取下來,
遞給她。她這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接過。她的手很瘦,皮膚有點干,碰上去有點涼。
“謝謝……”她的聲音很輕,有點沙啞,像很久沒說話了一樣?!安豢蜌猓?。
”我笑著點點頭,準(zhǔn)備撤。她沒再接話,也沒關(guān)門,就那么拿著外賣,站在原地,
眼神還是有點發(fā)直地看著剛才我站的位置,好像我不是走了,而是憑空消失了。
我心里那點剛放松下去的警惕,又悄悄冒了點頭。這老太太…好像反應(yīng)有點慢?或者說,
有點怪怪的?但具體哪兒怪,又說不上來??赡芫褪悄昙o(jì)大了,獨居老人,有點孤僻吧。
我沒再多想,快步下了樓。重新回到陽光底下,聽到小區(qū)里的嘈雜人聲,
剛才那點細微的怪異感很快就散了。回到站點休息等單的時候,
老周正捧著個大茶缸子吹氣兒?!罢?,林子,今天沒遇上啥‘好朋友’吧?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芭夼夼蓿瑸貘f嘴?!蔽业伤谎?,但還是忍不住跟他念叨,
“剛送一單,挺正常一老太太,就是感覺有點……太安靜了,屋里也冷清得很。
”老周呷了口熱茶,不以為意:“嘁,老小區(qū)不都那樣?老人家一個人住,不愛鬧騰。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猴兒拉稀——滿世界咋呼?送完拿錢就行了,瞎琢磨啥。”他這么一說,
我也覺得是自己神經(jīng)過敏了。就是,哪來那么多神神鬼鬼的,日子還得正常過。
我把這事兒拋到腦后,接了新單,忙活去了。第二天下午,差不多同一個時間點兒。
手機又“?!币宦暋N夷贸鰜硪豢?,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一下。
商家:宏興粥鋪 商品:山藥薏米粥1份,清爽小黃瓜咸菜1碟,
1個 備注:放門口即可 收件人:劉素芳 地址:馨苑小區(qū)3單元402一模一樣的訂單。
連下單時間都差不多。我愣了好幾秒。這老太太…口味這么固定?天天吃一樣的東西?
心里有點犯嘀咕,但也沒太往心里去。老人家嘛,可能就愛吃這一口,或者圖省事。
我照例去取餐,照例送過去。再次敲響402的門。這次我沒直接掛門把手上,等著。
門又是“咔噠”一聲開了。還是那位劉奶奶。同樣的衣服,同樣的發(fā)型,
同樣沒什么血色的臉,同樣有點空茫的眼神。她沉默地接過我遞過去的外賣。
“謝謝……”同樣輕飄飄、沙啞的兩個字。然后又是拿著外賣,站在原地,
有點茫然地看著空氣。我心里的嘀咕聲變大了一點。這畫面…也太復(fù)刻了吧?
連細節(jié)都差不多。下樓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防盜門。老舊的樓棟里,
那扇門安靜地立在那里,和其他門戶沒什么不同,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隔絕和冷清。
第三天。下午。手機再響。我甚至沒立刻去看,心里已經(jīng)有了點預(yù)感。點開屏幕。
商家:宏興粥鋪 商品:山藥薏米粥1份,清爽小黃瓜咸菜1碟,
白面饅頭1個 備注:放門口即可 收件人:劉素芳 地址:馨苑小區(qū)3單元402草!
(一種植物)我心里毛愣愣地罵了一句。一次是巧合,兩次是習(xí)慣,這他媽第三次了!
天天不帶換樣的!機器人都得充個電換換程序吧?取餐的時候,粥鋪老板都認得我了,
笑著問:“又是給劉老太太送的?她就好這口,吃了好些年了?!蔽颐銖娦πΓ瑳]接話。
再次站在402門口,我深吸了一口氣,才抬手敲門?!斑菄}?!遍T開。同樣的場景,
同樣的人,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動作。遞過外賣?!爸x謝……”就在她接過外賣,
手指又一次碰到我手背的時候,那股比正常人偏低很多的涼意,讓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也許是連日的重復(fù)讓我心里發(fā)毛,我脫口問了一句:“奶奶,
您…天天吃這個,不膩嗎?要不…明天換家店試試?”老太太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的動作頓住了。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那雙空茫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對上了我的視線。
她的眼神里沒有任何被冒犯或者疑惑,只有一種更深沉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茫然。
好像沒聽懂我的話,又好像聽到了,但無法處理這個“改變”的建議。她看了我好幾秒,
才慢慢地、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聲音飄忽得像一縷煙:“就這個……挺好……”說完,
她不再看我,轉(zhuǎn)過身,拿著那份雷打不動的“一人食”,慢吞吞地走回屋里。
防盜門在我面前,又一次輕輕地、但無比堅定地關(guān)上了。把我一個人留在樓道里,
后脊梁莫名其妙地躥起一股寒意。這次,我沒立刻離開。我盯著那扇門,
耳朵不自覺地豎起來,試圖捕捉門后的任何一絲聲響。一片死寂。
就像里面…根本沒有人剛剛走進去一樣。2.第四天,下午。手機沒響。
我居然他媽的有點不習(xí)慣了。坐在電瓶車上,在鬧市區(qū)邊緣等單,陽光暖烘烘地曬著后背,
我卻時不時掏出手機看一眼。心里頭像是揣了只耗子,七上八下的,說不上是盼著它響,
還是怕它響。結(jié)果,一直到天色擦黑,那個熟悉的粥店,那個熟悉的名字,愣是沒出現(xiàn)。
我長長吁出一口氣,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磥硎俏蚁攵嗔??
老太太可能就是連著吃了三天粥,今天換口味了,或者兒女來看她,出去下館子了?對,
肯定是這樣。我用力點點頭,試圖說服自己。人嚇人,嚇?biāo)廊耍謺园×謺裕?/p>
你就是被楚人美搞出心理陰影了。我心情稍微輕松了點,接了幾單附近的晚餐,
忙活到晚上九點多,準(zhǔn)備收工?;氐轿夷莻€租來的小窩,泡上方便面,打開電視,
聽著里面吵鬧的綜藝節(jié)目,感覺生活又回到了它該有的、吵吵嚷嚷又沒啥大事的軌道上。
第五天。天氣有點陰,像是要下雨。我照常出車,穿行在城市里。下午那個時間段,
我刻意沒往馨苑小區(qū)那邊湊,接了幾個相反方向的單子。一切風(fēng)平浪靜。
我?guī)缀跻选皠⑺胤肌焙湍欠荨耙蝗耸场睊伒侥X后了。第六天。下午,又開始下雨,不大,
淅淅瀝瀝的,搞得人心情也有些濕漉漉的。我送完一單奶茶,正躲在商場門口屋檐下躲雨,
順帶刷刷手機等著派單。“?!鼻宕嗟奶崾疽簦袷且坏伪?,直接砸進了我的后頸窩。
我手指僵了一下,心里默念:別是,別是,千萬別是……手指有些發(fā)顫地點開通知。
**商家:宏興粥鋪****商品:山藥薏米粥1份,清爽小黃瓜咸菜1碟,
門口即可****收件人:劉素芳****地址:馨苑小區(qū)3單元402**……它又來了。
間隔了一天,像是一次短暫的休憩,然后這只冰冷的、無形的手,又精準(zhǔn)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雨水順著屋檐滴落,敲打著地面,聲音單調(diào)得讓人心煩意亂。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幾行熟悉的字,感覺它們像是在對我發(fā)出無聲的嘲笑。這一次,
我心里那點僥幸徹底沒了。這絕對不正常!我盯著那個“指派”按鈕,手指懸在上面,
遲遲按不下去。拒接?對,拒接一次試試!扣錢就扣錢!老子不伺候了!我心一橫,
手指猛地戳向“拒絕”!屏幕閃爍了一下,
彈出一個提示框:**【該訂單為系統(tǒng)重點指派訂單,無法拒絕。完成可獲得高額獎勵,
超時或缺席將觸發(fā)嚴(yán)重處罰。】**和上次一樣!又是這一套!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摔了!
這破平臺系統(tǒng)是他媽的被鬼黑客入侵了嗎?!專門盯著我搞?!
罰款……高額罰款……我想起那幾乎能掏空我錢包的數(shù)字,慫了。生活這把鈍刀子,
比鬼可實在多了。我咬咬牙,狠狠心,點擊了“取餐”。媽的,送!我倒要看看,
你到底能吃到什么時候!去粥店的路上,雨下得大了一點。我心情比這天氣還陰沉。
取餐的時候,老板熟練地打包,還跟我搭話:“喲,劉老太太又點餐了?還以為她吃膩了呢。
”我勉強扯出個笑,沒心思接話。再次來到馨苑小區(qū)3單元樓下。
雨中的老樓顯得更加安靜和壓抑。樓道里因為天氣陰暗,光線很差,
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老舊灰塵和飯菜殘余的氣味。我一步一步爬上四樓,
腳步比往常沉重得多。每上一層,心里的不安就加重一分。那扇深色的防盜門,
在我眼里越來越像一塊冰冷的墓碑。站在402門口,我深吸了一口潮濕陰冷的空氣,
抬手敲門?!斑?、咚、咚?!甭曇粼诳諘绲臉堑览镲@得特別響,甚至帶起了輕微的回音。
等待開門的那幾秒鐘,變得無比漫長。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撞得胸口發(fā)疼?!斑菄}?!遍T開了。同樣的場景,第三次……不,第四次在我面前重演。
花白的頭發(fā),淡紫色的舊開衫,蒼白的面孔,空茫的眼神。她無聲地看著我,伸出手。
我把外賣遞過去。這一次,我刻意留意了一下她接過去的手。很瘦,皮膚干燥,
指甲修剪得很干凈,但那種缺乏生氣的白,和冰涼的觸感,
讓我指尖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猛地縮回?!爸x謝……”同樣輕飄飄、沙啞的聲音。然后,
又是那種程式化的、拿著外賣站在原地發(fā)愣的姿態(tài)。一股邪火混著強烈的恐懼,
猛地沖上我的頭頂。我受夠了這種詭異的重復(fù)!就在她準(zhǔn)備轉(zhuǎn)身的一剎那,
我?guī)缀跏敲摽诙?,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干發(fā)澀:“劉奶奶!您……您就一個人住嗎?
孩子……孩子們不?;貋??”我問得有點突兀,甚至有點冒犯。但我顧不上了,
我就想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重復(fù),想聽到一點不一樣的回應(yīng)。老太太……或者說,
劉奶奶的亡魂,她的動作再次頓住了。她極其緩慢地、像是生銹的齒輪一樣,
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這一次,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點點極其細微的變化。不再是完全的空茫,
而是……摻雜進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困惑?好像我這個問題,
觸及到了某個她無法理解、或者不愿去理解的區(qū)域。她看著我,嘴唇囁嚅了一下,
卻沒有發(fā)出聲音。樓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過了好幾秒,
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
散進空氣里的聲音輕輕說:“就……我一個人……”“等……等他們……回來吃……”他們?
他們是誰?兒女?老伴?說完這句話,她好像耗盡了力氣,或者說完成了某個固定的程序,
不再看我,轉(zhuǎn)過身,拿著那份外賣,慢吞吞地走回屋里。防盜門又一次在我面前關(guān)上。
“等他們回來吃……”這句話像一枚冰冷的釘子,釘在了我的耳朵里。一個人?等他們回來?
可是她每次點的,都是一人份的??!這根本說不通!我失魂落魄地下樓,雨水打在臉上,
冰涼的,卻澆不滅我心里那股越來越旺的寒意?;氐秸军c,我連雨衣都忘了脫,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臉色估計難看得很。老周正端著大茶缸子吹氣,看我這副德行,
湊了過來:“咋了林子?又讓雨淋了?瞅你這臉,跟丟了魂似的?!蔽姨痤^,看著老周,
聲音有點發(fā)飄:“周哥……那老太太……那單子……又送了第四回了。”老周一愣:“喲,
還真是鐵桿主顧???天天粥饅頭的,這老太太牙口挺好?”他還想開玩笑,
但看我臉色實在不對,收斂了笑容,“到底咋了?”“不對勁,周哥,太不對勁了。
”我抓了抓頭發(fā),把這幾天的經(jīng)歷,
尤其是剛才那句“等他們回來吃”和永遠只有一份的“一人食”之間的詭異矛盾,
跟老周倒了出來。老周聽著,臉上的嬉笑慢慢沒了,眉頭皺了起來,
捧著茶缸子的手也不動了?!疤焯煲粯印鸵粋€人……還說等別人回來吃?
”老周咂摸著這幾句話,臉色漸漸變了,
眼神里透出一股我熟悉的、對于這類事情的警惕和恐懼,
“這……這聽著咋那么瘆人啊……林子,你別是……”他話沒說完,但我知道他想說什么。
我心里那點僥幸的泡沫,被老周這反應(yīng)徹底戳破了。連最迷信的老周都覺得邪門了!
“不行不行,”老周放下茶缸子,搓著手,有點坐立不安,“林子,聽哥一句,這單子邪性!
明天……明天它要是再響,你別接了!寧可扣錢!這他媽不像是活人的念想!
”我心里亂成一團麻。不接?系統(tǒng)強制派單怎么不接?那高額罰款我拿什么交?
可是……老周的話,和我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子冰冷的、詭異的重復(fù)感,像兩條冰冷的蛇,
纏得我透不過氣。我看著窗外連綿的雨絲,
感覺自己也被拖進了一個冰冷、潮濕、不斷循環(huán)的噩夢裡。而我知道,明天下午,
那個“?!甭?,大概率還會準(zhǔn)時響起。它就像一道催命符,不,
更像是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固執(zhí)的、讓我無法掙脫的……約定。3.第七天。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手機每響一次,我就像被電了一下,
抓起來看是不是那個索命的“粥鋪訂單”。陽光挺好,
但我總覺得身邊繞著一股散不掉的涼氣,脖子后面的汗毛時不時就立起來,
好像有人隔著老遠在盯著我后腦勺看。下午那個點兒越來越近,
我干脆把電瓶車停在離馨苑小區(qū)隔了兩條街的商場門口,蹲在花壇邊上,
眼睛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來吧,躲是躲不過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來不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機安靜如雞。就在我以為今天或許能逃過一劫,
心里那根繃緊的弦剛要松動一點點的時候——“叮!”來了!它還是來了!
像準(zhǔn)時上班打卡一樣精準(zhǔn)!我看著屏幕上那幾行幾乎能背下來的字,
心臟像是被那只冰涼的手又狠狠攥了一把,又冷又疼。**山藥薏米粥,清爽小黃瓜咸菜,
白面饅頭。劉素芳。馨苑小區(qū)3單元402。**備注還是那句:“放門口即可”。
去你媽的放門口即可!你他媽倒是開門拿??!一股邪火混著巨大的恐懼直沖頭頂。這一次,
我沒有立刻點“取餐”。我手指發(fā)抖地戳著“拒絕”按鈕,一次,兩次,十次!
屏幕一次次冷漠地彈出那個該死的提示框:【該訂單為系統(tǒng)重點指派訂單,
無法拒絕……】我氣得眼前發(fā)黑,差點把手機砸了。最后,幾乎是耗盡了全身力氣,
我才屈辱地、絕望地點擊了“取餐”。宏興粥鋪。老板看到我,二話不說,低頭就開始打包,
熟練得讓人心疼。他甚至沒抬頭看我那副死了親爹一樣的表情。
接過那份沉甸甸又輕飄飄的“一人食”,我跨上電瓶車,朝著馨苑小區(qū)駛?cè)?。這一次,
我感覺自己不像個送外賣的,像個被押赴刑場的囚犯。天氣明明不冷,
風(fēng)吹在我臉上卻像小刀子刮。路上的行人、車輛、噪音,都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變得不真實。我的全部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了前方那個老舊的小區(qū),那棟樓,那扇門。
停好車,一步一步爬上四樓。樓道里比上次更暗,更安靜,
只有我沉重的腳步聲和越來越響的心跳聲。站在402門口,
那個“劉素芳”的名字在斑駁的門牌上若隱若現(xiàn)。我抬起手,感覺胳膊有千斤重。
“咚…咚…咚…”敲門聲干巴巴的,在死寂的樓道里被吸走了大半,顯得有氣無力。
等待開門的那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耳朵豎起來,
捕捉著門內(nèi)的任何一絲動靜。死一樣的寂靜。難道……今天不開了?放門口就行?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甚至讓我產(chǎn)生了一絲荒謬的希望?!斑菄}?!币宦曒p響,
打破了我的幻想。門,還是開了。同樣的紫色開衫,同樣的蒼白面孔,同樣的空茫眼神。
就像一個被設(shè)置好程序的劣質(zhì)機器人,重復(fù)著單調(diào)的動作。她伸出手。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遞過去。我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試圖從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找出一點破綻,一點屬于活人的情緒。她見我沒動,
那只蒼白的手就那么懸在半空,既不催促,也不收回,只是靜靜地等著。
眼神依舊空茫地看著我身后的空氣。這種非人的“耐心”,讓我心里的寒意瞬間達到了頂點。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把外賣遞了過去。這一次,我刻意減緩了動作。她的手指碰到外賣袋,
也再次碰到了我的手背。冰!徹骨的冰涼!那不是活人該有的溫度!甚至不像冬天的冰冷,
而是一種……能吸走你所有熱氣的、死寂的陰冷!我猛地縮回手,后背瞬間冒出一層白毛汗!
她似乎毫無所覺,接過外賣,機械地轉(zhuǎn)身。就在她快要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
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也許是恐懼到了極點反而生出的瘋狂,我猛地往前踏了一小步,
聲音發(fā)顫地喊道:“劉奶奶!您等的‘他們’……到底是誰?。磕嬖V我,
我……我?guī)湍艺??”這句話像是一顆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的“劉奶奶”,
動作猛地頓住了。她那瘦小的背影僵硬在原地。整個樓道的氣氛驟然變了。
如果說剛才只是死寂,那么現(xiàn)在,就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冰冷!空氣好像都凝固了,
光線也暗淡了下去,窗外傳來的聲音變得極其遙遠。她極其緩慢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