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大嫂,今晚輪到你了,收拾一下去東院吧?!刮铱粗矍懊x上的「妯娌」,
那個和我共用一個丈夫的女人,意識到奶奶臨終遺囑里寫的「兼祧兩房」,不是讓我嫁人,
是讓我跟人共享丈夫。1、燭火搖曳,映著蘇晚兒那張柔弱又無辜的臉。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衣,垂著眼,聲音輕得像羽毛,話里的內(nèi)容卻像一把淬毒的刀子,
直直扎進(jìn)我心口?!复笊?,別讓夫君和母親等急了?!勾笊??我嫁入顧家三月,
名正言順的少夫人沈念。而她蘇晚兒,是我那從未謀面的「小叔子」的妻子,我的「妯娌」。
我與她,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時會見上一面,幾乎毫無交集??涩F(xiàn)在,她卻站在我的房里,
對我說出如此荒唐的話。我嫁的丈夫叫顧庭舟,是顧家獨子。他哪里來的弟弟?
我又怎么會是「大嫂」?「你胡說什么?」我冷下臉,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蘇晚兒抬起頭,一雙杏眼蓄滿了淚水,仿佛我才是那個欺負(fù)她的人?!复笊?,
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蛇@……是老太太定下的規(guī)矩。夫君他,兼祧兩房,
需為大房和二房延綿子嗣。你是大房的妻,我是二房的妻。」「我們,共侍一夫?!?/p>
最后四個字,她咬得極輕,卻像驚雷在我耳邊炸開。我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圓凳被帶倒在地,
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悶響。我死死盯著她,試圖從她那張泫然欲泣的臉上找出一絲撒謊的痕跡。
可她只是可憐巴巴地回望著我,眼神里是認(rèn)命的悲戚,和一絲藏不住的催促?!富闹嚕 ?/p>
我氣血上涌,渾身冰冷,「顧家娶我之時,明媒正娶,十六抬大轎,聘禮繞了云京三圈!
從未聽過什么兼祧兩房的鬼話!」我的婆母,顧夫人蔣蘭,就在這時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她穿著一身墨綠色的綢緞旗袍,神情冷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物件?!隔[什么?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晚兒跟你說的,就是顧家的規(guī)矩?!埂改赣H!」
我轉(zhuǎn)向她,最后的希望被一點點碾碎,「庭舟呢?我要見顧庭舟!」蔣蘭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已經(jīng)在東院等你了。沈念,別忘了你嫁進(jìn)來時,我同你說過的話?!埂高M(jìn)了顧家的門,
就要守顧家的規(guī)矩。」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仿佛多看我一眼都嫌煩。
蘇晚兒對著我福了福身,淚珠恰到好處地滾落?!复笊埌??!刮铱粗菑埧此迫崛酰?/p>
實則宣示主權(quán)的臉,又看了看門外深不見底的夜色。原來,我所以為的錦繡良緣,
不過是一場精心布置的騙局。從我踏入顧家的那一刻起,我就被關(guān)進(jìn)了一個名為「規(guī)矩」
的牢籠。而顧庭舟,我那溫文爾雅、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丈夫,
就是那個親手遞上鑰匙的人。2、我沒有去東院。我將自己反鎖在房內(nèi),
任憑外面的人如何叫門,都充耳不聞。夜深了,喧鬧聲漸漸平息。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兼祧。多么古老又腐朽的詞。我自幼讀書,自然明白這兩個字背后的含義。
長房無子,由次子或侄子過繼,承襲兩房香火??深櫦颐髅髦挥蓄櫷ブ垡粋€獨子。
唯一的解釋是,顧庭舟的父親,也有一個早夭的兄弟。而顧家為了不斷了那一房的香火,
竟想出了讓顧庭舟一人娶兩妻的荒唐法子。一個記在大房名下,一個記在二房名下。我,
沈念,云京沈家的嫡女,便是他們?yōu)榇蠓刻暨x的宗婦。而蘇晚兒,那個看似柔弱的女人,
則是為二房準(zhǔn)備的妻子。多么可笑。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后是鑰匙探入鎖孔的輕響。
我猛地抬頭,看見顧庭舟推門而入。他身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香,
是蘇晚兒常用的那種。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改钅??!顾哌^來,試圖拉我的手,
被我用力甩開。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隨即化為無奈的嘆息?!肝抑滥闵鷼?。是我的錯,
沒有提前告訴你?!刮铱粗?,這個與我同床共枕了三個月的男人,第一次覺得如此陌生。
「提前告訴我?提前告訴我,我就會心甘情愿地跳進(jìn)這個火坑嗎?」我冷笑,「顧庭舟,
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他避開我的視線,聲音低沉,「這是奶奶的遺愿,我不能違背。
顧家上下,都指望著我?!埂杆阅憔椭竿遥俊刮乙徊讲奖平?,「指望我為你生兒育女,
再看著你和另一個女人恩愛纏綿,為另一房開枝散葉?」「念念,我心里只有你!」
他急切地辯解,「我和晚兒……只是為了完成任務(wù)。等、等兩房都有了子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埂负闷饋??」我笑出了聲,眼淚卻不爭氣地滑落,「怎么好起來?
是讓我習(xí)慣這種三人行的日子,還是讓你那兩個孩子叫我『大娘』,叫她『二娘』?」
顧庭舟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他臉上滿是愧疚和痛苦,可我知道,
那里面沒有一絲一毫要為我反抗的決心。他是個被家族和傳統(tǒng)馴養(yǎng)得服服帖帖的孝子賢孫。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丫鬟慌張地喊道:「少爺!不好了!
晚兒姑娘暈倒了!」顧庭舟臉色大變,幾乎是立刻轉(zhuǎn)身,想都沒想就要往外沖。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的肉里?!覆辉S去!」他回頭,
看著我的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不耐和責(zé)備?!改钅睿瑒e鬧了!晚兒身子弱,
萬一出了什么事……」他用力掙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我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聽著他奔向另一個女人的腳步聲,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我輸了。在這場還未開始的戰(zhàn)爭里,我輸?shù)靡粩⊥康亍?、我病了一場。高燒不退,
昏昏沉沉。蔣蘭派人送來湯藥,苦得令人作嘔。我面無表情地喝下,再悉數(shù)吐出。
送藥的婆子將情況回報給蔣蘭,她只是冷冷地吩咐:「隨她去,餓狠了,自然就吃了。」
顧家沒有人來看我,包括顧庭舟。我像是被遺忘在了這個名為「新房」的西院角落,
自生自滅。只有我的陪嫁丫鬟青禾,哭紅了眼,一口一口地給我喂著米粥?!感〗悖?/p>
您不能這樣作踐自己?。∧堑瓜铝耍M不是正合了他們的意!」是啊,我不能倒下。
我若倒下,最高興的,莫過于東院那位。半昏半醒間,我仿佛回到了出嫁前。
祖母拉著我的手,將一個沉甸甸的檀木盒子交給我。「念念,這是咱們沈家女兒傍身的本事。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開?!刮覐姄沃鴱拇采献?,
讓青禾取來了那個我從未在意的陪嫁盒子。打開盒蓋,里面沒有金銀珠寶,
只有幾本泛黃的醫(yī)書,和一沓厚厚的信箋。信箋的第一封,就是祖母寫給我的。信里,
祖母道出了一個驚天秘密。原來,沈家和顧家早有淵源。顧家男丁,世代相傳一種怪病,
多在而立之年發(fā)作,心脈衰竭,無藥可醫(yī)。而我們沈家,并非什么名門望族,只是世代行醫(yī),
祖上曾出過一位御醫(yī),恰好尋到了克制這怪病的方法。那方法,并非什么靈丹妙藥,
而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飲食調(diào)理之法,需配合幾種罕見的草藥。更重要的是,若想根治,
需與身懷特殊血脈的女子結(jié)合,生下的子嗣,方能徹底擺脫這遺傳的詛咒。而我,沈念,
就是這一代沈家,唯一符合條件的那個女孩。顧家老太太,就是用這個秘密,
逼迫我祖母簽下了婚約。她承諾,只要我嫁入顧家,誕下健康的子嗣,
顧家便會奉上萬貫家財,保沈家三代富貴。至于「兼祧兩房」,信里只字未提。顯然,
這是顧家瞞著沈家,自己加上去的雙重保險。他們不僅要我這個「藥引」,還要另一個女人,
確保萬無一失。我捏著信紙,指尖泛白。原來如此。我不是他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只是他們用來治病救命、延續(xù)香火的工具。是比蘇晚兒更重要,也更可悲的工具。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洶涌而出。青禾嚇壞了,以為我魔怔了。我卻抹掉眼淚,
將醫(yī)書和信箋小心收好?!盖嗪蹋ジ嬖V廚房,我要喝蓮子羹?!骨嗪滩唤猓?/p>
但還是聽話地去了。我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鏡中那個面色蒼白、形容憔悴的女人。從今天起,
沈念死了?;钕聛淼模且粋€要從顧家這個泥潭里,連本帶利討回一切的惡鬼。
你們不是想要子嗣嗎?我偏要你們斷子絕孫。4、第二天,我便「想通了」。
我親自去了蔣蘭的院子,跪在她面前,承認(rèn)自己的「不懂事」。「母親,是兒媳錯了。
兒媳愿意遵守顧家的規(guī)矩,只求母親不要再生我的氣?!故Y蘭顯然很意外,但更多的是滿意。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勝利者的微笑?!钢e能改,善莫大焉。起來吧。
既然想通了,就該知道自己身為大房媳婦的本分?!顾囊馑己苊鞔_,我的首要任務(wù),
是為大房生下嫡子。我順從地點頭,姿態(tài)放得極低。隨后,我又去了東院。
蘇晚兒正倚在窗邊的軟榻上看書,顧庭舟坐在一旁,親手為她剝著橘子。
好一幅夫唱婦隨的恩愛景象。看見我,顧庭舟的動作一僵,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蘇晚兒倒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柔柔弱弱地站起身,「姐姐怎么來了?」我沒有理會顧庭舟,
徑直走到蘇晚兒面前,拉住她的手,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歉意。「妹妹,前幾日是姐姐糊涂,
說了些混賬話,你別往心里去。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理應(yīng)相互扶持。」蘇晚兒受寵若驚,
眼眶又紅了?!附憬阊灾亓耍覐奈垂诌^你。」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fā)真誠,
甚至從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高@是我的一點心意,
妹妹務(wù)必收下?!诡櫷ブ劭粗覀儭附忝们樯睢沟哪?,終于松了口氣。他走過來,
聲音溫柔,「念念,你能想通,我真的很高興?!刮覍λ⑽⒁恍Γ?/p>
那笑容里看不出半分怨懟。我的順從,讓顧家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心。
蔣蘭開始讓廚房每日給我燉各種滋補的湯品。顧庭舟也開始頻繁地留宿在我的西院。
他以為我原諒了他,時常對我許下各種承諾?!改钅?,你放心,等我們有了孩子,
我一定給你掙個誥命回來?!刮抑皇切χ?,心里卻在盤算著另一件事。我借口自己身子弱,
需要精心調(diào)理,從沈家要來了幾個懂藥理的婆子和丫鬟。蔣蘭沒有懷疑,畢竟我的「健康」,
關(guān)乎著顧家的未來。我開始以「調(diào)養(yǎng)身體」為名,光明正大地在我的小廚房里熬制各種湯藥。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給東院那位「妹妹」的一份。「妹妹身子弱,更該好好補補。
這湯有安神助眠之效,對女子最好?!刮矣H自將湯送到蘇晚兒手中。她起初還有些戒備,
讓身邊的丫鬟試了又試。發(fā)現(xiàn)確實只是普通的安神湯后,便也漸漸放下了心。
她甚至在蔣蘭面前夸我:「大嫂真是心善,時時都記掛著我。」蔣蘭對此樂見其成。
在她看來,妻妾和睦,是家族興旺的征兆。她卻不知道,我送去的每一碗湯里,
都加了一味極其隱蔽的藥材。此藥無色無味,少量服用,確實能安神??梢坏╅L期飲用,
便會悄無聲息地?fù)p傷女子的根本,令其再難有孕。這出戲,我得慢慢唱。
5、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和中流淌。顧庭舟遵循著老太太定下的規(guī)矩,初一十五在我這,
其余時間,大多宿在東院。我不再哭鬧,甚至?xí)w貼地為他準(zhǔn)備換洗衣物,叮囑他夜里天涼,
別忘了讓蘇晚兒加床被子。我的賢惠大度,讓顧庭舟愈發(fā)愧疚,也愈發(fā)憐惜。
他賞賜給我院里的東西,流水似的往里送。而另一邊,蘇晚兒也似乎安于現(xiàn)狀。
她仗著顧庭舟的寵愛和蔣蘭的偏袒,在府里過得越發(fā)舒心。兩個女人,
一個占了正妻的名分和管家權(quán),一個得了丈夫的陪伴和憐愛,竟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