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酒吧的VIP包廂里，重低音炮震得玻璃杯都在輕顫。張昊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手中晃蕩，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他眼神有些飄忽，心思顯然不在眼前的喧囂和朋友的哄笑上。
“昊哥，發(fā)什么呆呢？輪到你喝了！”旁邊一個染著藍發(fā)的年輕人起哄著把骰盅推過來。
張昊煩躁地一把推開：“喝個屁，沒心情?！?/p>
“怎么了這是？又誰惹我們昊哥不高興了？”另一個穿著緊身裙的女孩貼過來，聲音甜膩。
張昊沒理她，仰頭把剩下的酒一口灌下，辛辣的液體灼燒著食道，卻壓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竄動的焦躁。他下意識地又去摸手機，屏幕亮起，干凈得只有時間顯示和幾個社交軟件圖標。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仿佛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潛伏在這冰冷的玻璃之下，隨時會跳出來咬他一口。
幾天前的那個雨夜碎片般地閃過腦?！萄鄣能嚐?，模糊的人影，沉悶的撞擊聲，還有擋風玻璃上那瞬間炸開的、蜘蛛網般的裂痕。
“真他媽倒霉……”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淹沒在音樂里。
當時他第一個電話不是打給120，也不是打給交警，而是直接打給了他父親的秘書。
“李叔，我…我好像撞到人了。”他聲音有點發(fā)顫，更多的是不耐煩，“在濱河路這邊，雨太大了…你趕緊過來處理一下，別讓我爸知道?！?/p>
電話那頭的回應冷靜得近乎冷酷：“待在車里，別下車，別跟任何人說話。我馬上到?！?/p>
等他父親張建國的車帶著律師和“處理團隊”趕到時，現(xiàn)場已經被初步控制。張昊坐在自己跑車的駕駛室里，看著外面人影晃動，雨水沖刷著路面，那點微不足道的慌亂很快被一種習以為常的傲慢取代。
不就是賠錢嗎？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第二天，在他家那間能俯瞰半個城市全景的客廳里，氣氛卻沒那么輕松。
“血液檢測結果出來了，超標兩倍多！”張建國把一疊報告摔在昂貴的紅木茶幾上，發(fā)出砰的一聲響，“你怎么敢的！跟你說了多少次，喝酒就讓司機開！”
張昊撇撇嘴，癱在對面的沙發(fā)里，玩著手機：“誰知道那么晚那么大雨還有人亂穿馬路…行了爸，趕緊搞定就行了，啰嗦什么。賠她家錢不就行了？雙倍，三倍，隨便開價?！?/p>
“這是錢的問題嗎？！”張建國氣得臉色發(fā)青，“眾目睽睽之下！現(xiàn)在網絡這么發(fā)達！”
“那怎么辦？難道讓我去坐牢？”張昊抬起頭，臉上混著無所謂和一絲被質問的惱怒。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用平板電腦處理郵件的母親王艷終于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老張，現(xiàn)在說這些沒用。李秘書，聯(lián)系上對方家屬了嗎？態(tài)度怎么樣？”
站在一旁的李秘書微微躬身：“聯(lián)系上了。丈夫情緒很激動，拒絕任何和解，堅持要走法律程序?！?/p>
“不識抬舉?！睆堦秽托σ宦?，低下頭繼續(xù)刷他的手機，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王艷皺了皺眉，沒理會兒子，繼續(xù)冷靜地吩咐：“那就按流程走吧。交警隊那邊的現(xiàn)場記錄和監(jiān)控，處理好。當時路段有幾個目擊者，去‘溝通’一下，讓他們明白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主辦案人員，老張，你親自打個電話還是我去？”
張建國揉著眉心，疲憊地揮揮手：“你去吧。法院老陳那邊，我來打招呼。證據(jù)鏈……做得干凈點，尤其是那份血液報告，原始數(shù)據(jù)和備份都必須處理掉?！?/p>
接下來的幾天，一場精密而冰冷的運作悄然展開。電話在深夜響起，飯局在隱秘的會所安排，承諾與利益被小心翼翼地交換?，F(xiàn)場的監(jiān)控錄像“意外”損壞，關鍵的目擊者陸續(xù)“回憶不清”或改口，甚至有一位直接離開了這座城市。血液樣本的存儲記錄出現(xiàn)了“技術性混亂”。
在律師事務所里，張昊看著他的代理律師：“怎么樣？沒問題了吧？”
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自信：“張少放心。目前所有證據(jù)都對您有利。對方拿不出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即使堅持開庭，敗訴也是大概率事件。當然，如果能達成和解，是效率最高、影響最小的方式?！?/p>
“和解？”張昊挑眉，“不是說不和解嗎？”
“壓力之下，態(tài)度總會改變的?！甭蓭熜α诵?，意味深長，“我們會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畢竟，活著的人總要繼續(xù)生活，不是嗎？”
最后一次開庭前，張昊甚至沒記住是哪一天。他只知道父親告訴他：“都安排好了，走個過場而已?！?/p>
結果毫無懸念。
……
城市的另一端，黑暗中只有電腦屏幕散發(fā)著幽光。
陸沉坐在屏幕前，臉上一片冰冷的死寂。鍵盤在他手指下發(fā)出輕微而連續(xù)的敲擊聲。
【接入公民身份信息庫。權限突破。篩選：張昊，關聯(lián)車輛信息?！肯到y(tǒng)的意念直接在他腦中反饋。
數(shù)據(jù)流滾動。
“標記名下所有車輛，過去五年所有維修記錄，特別是右前側車頭、大燈、擋風玻璃、保險杠的異常維修。忽略4S店記錄，重點查那些非官方的小維修廠、快速鈑噴店，尤其是現(xiàn)金交易、記錄模糊的?！?/p>
【執(zhí)行中……匹配到17條相關記錄?！?/p>
一條一年前城西工業(yè)區(qū)附近的記錄被高亮顯示：“右前大燈總成更換，前保險杠修復噴漆。備注：撞到路邊雜物。支付方式：現(xiàn)金。”
陸沉的眼睛瞇了起來。那個時間，那個地點……
“接入警署未結失蹤人口數(shù)據(jù)庫。時間范圍：該維修記錄前后一周。地點篩選：城西工業(yè)區(qū)及周邊五公里。”
進度條飛快滑動。幾秒后，一張照片彈了出來。一個笑容羞澀的女孩，檔案名：李倩，19歲，職業(yè)學院學生。失蹤時間與車輛維修時間高度吻合。
陸沉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一瞬。胃部猛地抽搐，他捂住嘴，強壓下那陣劇烈的惡心感。他仿佛能看到那個夜晚，另一個無辜的生命如何在囂張的引擎聲和刺耳的撞擊聲中消逝，然后像塵埃一樣被輕輕抹去，甚至沒能在這世界上留下一聲像樣的回響。
而張昊，只是輕描淡寫地記了一筆“撞到路邊雜物”。
冰冷的怒火不再沸騰，而是凝固成一種極其堅硬、極其寒冷的東西，沉在他的心底。
“繼續(xù)交叉比對。”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所有他經手過的車輛，所有時間地點模糊的‘小事故’、‘私了’記錄，和所有同期同地的失蹤案、無名尸、懸而未破的肇事逃逸案。”
【指令確認。需要深度入侵內部檔案系統(tǒng)，能量消耗增加，風險提升?！?/p>
“執(zhí)行?！?/p>
更多的數(shù)據(jù)被強行挖掘出來。三年前，一輛登記在其母公司名下但常由張昊使用的SUV，在郊區(qū)國道有一段異常緩慢又突然加速的行駛記錄，同期，附近發(fā)現(xiàn)一具被碾壓得面目全非的流浪漢尸體，案卷標注“意外事故，無法查明責任人”。兩年前，一輛跑車在深夜小巷有短暫的停留記錄，附近一名下夜班的便利店店員被撞身亡，肇事車輛逃逸，有模糊目擊稱聽到“跑車引擎的巨大轟鳴”……
一樁，一件，冰冷的文字和圖片在屏幕上無聲地陳列開來。每一條記錄都像一把冰冷的鑷子，從這個世界黑暗的縫隙里，夾出了一段被遺忘、被掩蓋的血腥味。
陸沉默默地看著，臉上最后一點屬于人類的溫度也褪盡了。他現(xiàn)在無比確信，林薇的死，對張昊而言，絕非偶然。那只是他無數(shù)次踐踏規(guī)則、漠視生命后，一次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都未被他自己放在心上重復。
【恐懼值儲備：435/500。目標實時狀態(tài)：高度焦慮，疑神疑鬼?！肯到y(tǒng)冷冰冰地匯報。
“構建審判空間?！标懗灵_口，聲音平穩(wěn)得可怕，“以城西工業(yè)區(qū)廢棄廠房和那條無盡公路為藍本。環(huán)境參數(shù)：黑暗，潮濕，彌漫鐵銹和機油味。加入扭曲的空間感，讓他永遠走不出去。音效：不間斷的滴水聲，遠處模糊的、扭曲的少女笑聲，還有……隱約的跑車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循環(huán)播放。”
【場景構建需消耗350恐懼值。加入指定復合特效，需額外100。當前能量不足?！?/p>
“優(yōu)先構建核心場景和空間扭曲效果。音效暫緩?！标懗林噶钋逦?，“同時，調出‘迷迭香’酒吧及其地下車庫的所有建筑結構圖、通風管道圖、實時監(jiān)控盲點分析?！?/p>
新的藍圖和圖紙覆蓋了屏幕上的罪證。陸沉的目光變得極度專注，像一個最高明的外科醫(yī)生在規(guī)劃手術路徑，又像一個最冷酷的獵人在檢查陷阱的最后機關。
“計算最佳介入時機和路徑?！?/p>
【計算中……目標預計在酒吧停留至23:00左右。最佳介入地點：地下車庫C區(qū)，監(jiān)控盲區(qū)，隔音良好。推薦路線已規(guī)劃……】
陸沉仔細查看著系統(tǒng)提供的方案，腦中同步推演著每一個細節(jié)。
“準備‘死亡通知’的最終版內容。只顯示時間：‘23:00’，地點：‘車庫C區(qū)’，以及一個倒計時圖標。在他進入車庫瞬間，發(fā)送到他手機和車內的智能顯示屏上?！?/p>
【指令已記錄。】
一切準備都在無聲中就緒。陸沉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里不再是悲痛和混亂，而是一幅清晰、冰冷、按秒推進的行動藍圖。
窗外的城市依舊喧囂，霓虹閃爍。
獵手已然就位，靜待獵物走入最后的囚籠。
審判的時針，正一分一秒地走向注定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