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眼淚」,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層浪。
林夕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從驚愕到疑惑,再到一絲絲的恐懼。她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想從我這雙毫無生氣的瞳孔里看出點什么。
「學(xué)……學(xué)長……你……你哭了?」她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我心里苦笑,哭個屁,那是老子拼了命從眼眶里擠出來的尸水!
角落里的白悅和顧澤辰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白悅「啊」地尖叫一聲,躲到了顧澤辰身后,指著我,聲音哆嗦:「他……他他他……他怎么了?」
顧澤辰的臉色比我還白,但他強作鎮(zhèn)定,厲聲呵斥道:「哭什么哭!人死后體液滲出不是很正常嗎?沒見過世面!」
說著,他快步走過來,一把推開林夕,眼神陰鷙地盯著我,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們?nèi)齻€(姑且算我一個)能聽到的音量說:「陳默,你別給我裝神弄鬼!人死如燈滅,你就算變成鬼,也奈何不了我!」
我「看著」他那張因恐懼而略顯扭曲的臉,心中冷笑連連。
怕了?這就怕了?好戲還在后頭呢!
劉叔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皺著眉頭問:「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p>
林夕像找到了主心骨,趕緊拉著劉叔的袖子:「師傅,師傅!學(xué)長他……他流眼淚了!就在我準(zhǔn)備蓋住他脖子上那個紅點的時候!」
她特意加重了「紅點」兩個字。
我真想給我的好師妹點個贊,腦子轉(zhuǎn)得就是快!
劉叔聞言,神情也嚴(yán)肅起來。他戴上老花鏡,俯下身,仔細(xì)地端詳著我脖子上的那個小紅點。他的手指輕輕按了按紅點周圍的皮膚,又翻開我的眼皮看了看。
顧澤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緊張地說道:「劉師傅,就是一個普通的尸斑,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趕時間,麻煩快點吧。」
劉叔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他沒有理會顧澤辰,而是轉(zhuǎn)向林夕,沉聲問道:「小夕,你剛才說,他是在你要遮蓋這個紅點的時候,流的眼淚?」
「對!」林夕用力點頭,「千真萬確!那滴水就滴在我手上了,冰涼冰涼的!」
劉叔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看著顧澤辰和白悅:「兩位,我看今天的遺體告別儀式,可能要推遲一下了?!?/p>
顧澤辰的臉色徹底變了:「什么意思?你說推遲就推遲?我們家屬都通知好了!」
「這位先生,我干了三十年殯葬,見過各種各樣的逝者。但一個在特定動作下,精準(zhǔn)『流淚』的逝者,我還是第一次見。」劉叔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在顧澤辰的心上,「出于職業(yè)道德和對逝者的尊重,我認(rèn)為有必要請法醫(yī)再做一次詳細(xì)的尸檢。尤其是這個針孔,很不尋常?!?/p>
「法醫(yī)不是已經(jīng)鑒定是心源性猝死了嗎?你一個殯儀館的化妝師,懂什么!」白悅也急了,沖上來尖叫道。
「我是不懂法醫(yī),但我懂死人?!箘⑹宓恼Z氣不容置疑,「死人是不會說謊的。有時候,他們會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我們真相?!?/p>
說完,他不再理會暴跳如雷的兩人,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是刑警隊的張隊嗎?我是殯儀館的老劉啊……對,我這兒有個情況,有點蹊蹺……對,一具剛送來的尸體,死因是心源性猝死,但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麻煩您帶法醫(yī)過來一趟吧?!?/p>
顧澤辰和白悅的臉,瞬間如死灰一般。
他們知道,完了。
只要法醫(yī)重新尸檢,那個針孔,還有我體內(nèi)殘留的毒素,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
顧澤辰的眼神變得瘋狂起來,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仿佛要將我挫骨揚灰。
而我,只能躺在這里,用我那蠟筆小新的眉毛和京劇丑角的眼線,無聲地「嘲諷」著他。
爽!
前所未有的爽!
雖然我只是一具不能動的尸體,但我成功地阻止了他們毀尸滅跡的陰謀!
這一切,都多虧了我的冤種師妹,林夕。
我「看」著她,她正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師傅,完全沒注意到我這邊「深情」的注視。
警察和法醫(yī)來得很快。
白悅和顧澤辰被暫時「請」到了一邊接受詢問。他們編造著謊言,說我最近工作壓力大,經(jīng)常失眠,有心臟病史云云……
而我,則被重新推上了尸檢臺。
這一次,法醫(yī)的檢查格外仔細(xì)。
當(dāng)他用鑷子從我脖子的針孔里,夾出一小截比頭發(fā)絲還細(xì)的斷裂針頭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不是意外!」法醫(yī)斷然道,「這是謀殺!兇手使用了特制的注射器,將一種快速作用的神經(jīng)毒素注入了死者頸部動脈。這種毒素會迅速導(dǎo)致心臟驟停,造成心源性猝死的樣子,極難被發(fā)現(xiàn)?!?/p>
真相大白!
顧澤辰和白悅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
在警方的審訊下,他們很快就交代了全部罪行。
原來,顧澤辰早就開始做假賬,掏空公司。被我發(fā)現(xiàn)后,他狗急跳墻,聯(lián)合了早就被他勾搭上的白悅,決定除掉我,一了百了。
他們從黑市搞來了那種罕見的毒素,由白悅親手,在我喝下那杯紅酒,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將毒針扎進了我的脖子。
他們以為天衣無縫,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更沒想到,我這個死人,會用一滴「尸水」,親手將他們送進了地獄。
看著他們被戴上手銬帶走時那絕望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我感覺我積壓在胸口的怨氣,終于消散了大半。
大仇得報,我心愿已了。
我感覺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身體也仿佛輕了起來。
這是……要徹底解脫了嗎?
也好。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消散之際,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學(xué)長,你放心吧,壞人都被抓起來了。你的妝……我一定會給你畫好的!」
是林夕。
她又拿起了她的化妝刷。
我猛地一個「激靈」,消散的意識瞬間又凝聚了起來。
不!等等!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我不要頂著蠟筆小新的眉毛和煙熏妝去投胎?。?/p>
然而,我的抗議是無聲的。
林夕飽含著「對學(xué)長的敬意」,開始在我臉上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
這一次,她似乎找到了靈感,決定給我來一個「哥特?fù)u滾風(fēng)」,以紀(jì)念我「不屈的靈魂」。
黑色的眼影,紫色的嘴唇,慘白的粉底……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靈魂有顏色,我現(xiàn)在一定是五彩斑斕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