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歲生日那天,我意外獲得了聽見三歲孫女心聲的能力。
原來那個寵我半生、不讓我沾陽春水的丈夫,在廁所里給他的“女兄弟”視頻唱生日歌。
所有人都笑我傻白甜,卻不知我撕掉老公的確診單,悄悄布下了一場請君入甕的局。
我捏著那張被洗衣機泡得發(fā)皺的小票,指尖都高興得在發(fā)顫。剛剛曬老公外套時摸到的,
是城西那家老字號玉器行的票據,標價五萬八。正是上周我們逛街時,
我看了又看最終沒舍得買的那只翡翠鐲子。水頭極好,通透得像一汪碧泉。
我心底泛起一絲甜意。這木頭疙瘩,總算開了回竅,知道給我準備生日驚喜了。
后天就是我五十六歲生日,他準是想在宴會上給我個意外之喜。正高興著,
突然想到上午我去醫(yī)院拿的老公的確診單—漸凍癥。最近他老說身體不舒服,感覺四肢僵硬,
我就陪他去醫(yī)院做了個檢查。醫(yī)生說這個病沒辦法完全治愈,只能精心養(yǎng)護著延緩壽命。
想到三十年來老公的付出,這一次,就換我來照顧他吧。
【生日宴當天】酒店包間里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兒子兒媳帶著小孫女早早到了,
親朋好友也陸續(xù)前來,一片歡聲笑語。我穿著新訂的旗袍,聽著周圍的奉承和祝福,
看著身旁體貼依舊、忙著張羅的丈夫,心里十分滿足。我這大半生,確實順遂得令人眼紅。
家境優(yōu)渥,父母寵愛,大學一畢業(yè)就嫁給了愛情。老公李建國當年是個窮小子,
但我爸看中他踏實肯干。這些年,靠著我們家的幫襯,他也算事業(yè)有成。最關鍵的是,
他三十年如一日地把我捧在手心,廚房都沒讓我進過幾次。兒子爭氣,兒媳孝順,
三歲的小孫女萌萌更是全家的開心果。只是老公的身體,唉,
我還是下次再找個機會跟他說吧?!皨專炜纯窗纸o你準備了什么大禮!
”兒子笑著遞過來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我嗔怪地看了李建國一眼,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眼神里帶著些寵溺。我懷著拆穿他“驚喜”的心情,慢慢打開盒子。金光晃了一下眼。
里面躺著的,是一支做工精致的金鐲子,分量不輕。不是那只玉鐲。我愣了一瞬。
李建國適時地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體貼:“小蕓,當年結婚時條件不好,
沒給你置辦像樣的三金。這些年,公司效益也好點了,我就想著,一點一點給你補回來。
以后每年生日,都給你補一件金飾?!敝車懫鹨黄w慕的唏噓聲?!爸ソ愫酶獍?!
老公這么有心!”“李總真是模范丈夫!”我心里那點疑惑被這番話說得散了些,
也許玉鐲是給別人帶的?或者他改了主意?金鐲子也挺好,他身體不舒服,
還給我準備這個也算可以了……我伸出手,笑著任由他給我戴上。就在這時,
小孫女萌萌小跑了過來,仰著小臉看著金鐲子,軟軟地開口:“奶奶,好看!”幾乎同時,
我清晰地聽到另一個聲音,還是萌萌的嗓音,
卻帶著一股八卦兮兮的調調——【可是爺爺買的綠鐲子更漂亮呀!水水的,送給蘇奶奶啦!
蘇奶奶可喜歡啦,天天戴著打太極呢!】我頭皮一緊,低頭看著萌萌。
小家伙正專心摸我鐲子上的花紋,根本沒張嘴。蘇奶奶?打太極?我猛地想起,
李建國最近半年因為四肢總是僵硬無力,確實迷上了太極拳,還總說有個搭檔水平很高,
配合默契……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火氣蹭地冒出來。五萬八的鐲子,他買給了別的女人?!
但看著滿屋子笑臉,再加上顧及他的身體,我硬生生把火氣壓了下去。不能鬧,
今天是我生日,這么多親戚朋友看著。我深吸一口氣,準備晚上回家再跟他算賬!
終于到了吹蠟燭的環(huán)節(jié)。蛋糕推上來,燭光搖曳,大家唱著生日歌。李建國看了眼手機后,
卻突然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哎喲,你們先唱著,我好像吃壞東西了,得去趟廁所!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就急匆匆往外跑。歌聲沒停,我卻覺得那歡快的調子格外刺耳。
就在這時,萌萌的心聲又毫無預兆地在我耳朵邊響起,小大人似的嘆氣:【唉,
爺爺又跑去廁所給蘇奶奶打視頻電話啦!他說過也要給蘇奶奶唱生日歌的,
因為今天也是蘇奶奶的生日呀!爺爺說蘇奶奶沒人陪,好可憐的。
】我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今天也是那個女人的生日?他急著去廁所,
是為了給她視頻唱生日歌?!我氣得手都在抖,臉上努力維持的笑容徹底垮掉。
我非要等他回來不可!我倒要看看他這出戲怎么唱!“兒子,”我聲音發(fā)冷,
打斷正在說笑的兒子,“去廁所催催你爸,吹蠟燭了,磨蹭什么呢?”兒子愣了一下,
大概覺得我語氣不好,但還是應聲出去了。沒想到,幾分鐘后,包間的門再次打開。
李建國回來了,而他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真絲連衣裙、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手腕上,正戴著那只我舍不得買的、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滿場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不速之客身上。李建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但很快被一種莫名的“坦蕩”覆蓋,他笑著對大家說:“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蘇婉柔,
我的太極搭檔。巧了,今天也是她生日。她啊,早些年就跟前夫離了,沒孩子,
一個人過生日怪冷清的,我就想著,把她叫過來一起熱鬧熱鬧,大家不介意吧?
”我兒子跟在旁邊,臉上居然沒有一點意外,反而熱情地招呼起來:“蘇阿姨您快請進!
爸您怎么不早說!服務員,加把椅子!蘇阿姨,上次養(yǎng)老小鎮(zhèn)那個宣傳片,
多虧您跟我爸出鏡拍那段太極,效果太好了!項目推進特別順!
”李建國、兒子、還有那個蘇婉柔,三人站在門口言笑晏晏,氣氛融洽?!懊饔睿?/p>
你這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和你爸就是好兄弟,為兄弟兩肋插刀這算什么。
”蘇婉柔撩了撩頭發(fā),手搭在李建國肩膀上。“婉柔你就別推辭了,今天我們陪你過生日,
一起好好慶祝一下?!崩罱▏贿呎f一邊溫柔地注視著她。他們仿佛才是一家人,
而我這個今天的壽星,被徹底晾在了一邊,像個局外人。我再也忍不住了,
積壓的怒火瞬間爆發(fā)?!袄罱▏?!”我猛地站起來,“你帶個不相干的人來我的生日宴,
經過我同意了嗎?!”我又猛地轉向兒子:“李明宇!你眼里還有我這個親媽嗎?你爸胡鬧,
你也跟著起哄?!”所有賓客都驚呆了,大氣不敢出。那個蘇婉柔被我一吼,
先是做出受了驚嚇的樣子,隨即立刻換上那副招牌的“女漢子”表情,大大咧咧地一擺手,
聲音洪亮:“哎喲!嫂子!你別生氣別生氣!怪我怪我!都是我不好!我就是個粗人,
沒那么多講究!你跟建國哥千萬別因為我吵架!你就把我當個男人看!
我跟建國哥那就是純純的革命友誼,好兄弟!”她說著,還故意豪爽地拍了拍李建國的胳膊,
手腕上那只玉鐲晃得我眼睛生疼。我兒子見狀,居然皺起眉,略帶責備地看向我:“媽,
您看看您,至于發(fā)這么大火嗎?今天大好日子的。蘇阿姨不是外人,她幫了我們家不少忙。
您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吃這種醋?爸也是好心……”李建國也皺緊了眉頭,
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失望和不贊同,仿佛無理取鬧的人是我。就在我心寒到極致時,
萌萌的心聲再次傳進我的耳朵,充滿了小孩發(fā)現秘密的炫耀感:【奶奶你別生氣啦!
爺爺和爸爸經常帶我去和蘇奶奶玩呢!我們還一起去游樂場,去逛街!
爺爺給蘇奶奶買了好多漂亮衣服和化妝品,還有大金鏈子!說蘇奶奶比我親奶奶有趣多啦!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涼了。原來如此。不止是鐲子,不止是生日。他們早就背著我,
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了。我看著眼前這三個我最親的人,只覺得無比陌生。
我所有的幸福和圓滿,原來早就從內部爛透了,只剩下一層光鮮亮麗的外殼,
今天被徹底撕開。我忽然笑了。我慢慢坐下,目光掃過李建國,掃過兒子,
最后落在那個還在努力表演“豪爽不拘小節(jié)”的蘇婉柔身上?!昂冒。婧?。
”我聲音平靜得可怕,“李建國,你可真行,拿著我們家的錢,在外面養(yǎng)‘好兄弟’,
補三金?補的是誰的三金?”“李明宇,你也是好樣的,幫著親爹哄別的女人開心,
你對你親媽有這么上心嗎?”“還有你,蘇婉柔,”我看著她僵住的“女漢子”臉,
“別一口一個兄弟,一口一個男人自居。你那點心思,藏在你這身真絲裙子和翡翠鐲子下面,
騷氣都快溢出來了。當婊子就別立牌坊,看著惡心。”蘇婉柔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我那句“當婊子就別立牌坊”像顆炸雷,直接把包間里最后一點虛假的溫馨炸得粉碎。
蘇婉柔那張精心保養(yǎng)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眼眶說紅就紅,演技堪比老戲骨。
她身體晃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這般“污蔑”,一只手捂住了心口,
另一只戴著翡翠鐲子的手則下意識地攀住了我老公李建國的胳膊,尋求支撐?!吧┳印?,
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她聲音發(fā)顫,帶著哭腔,卻又努力維持著那份“委屈”的堅強,
“我蘇婉柔行得正坐得端,就是把建國哥當大哥,把明宇當侄子!我要是有什么歪心思,
就叫我天打雷劈!”她越說越激動,眼淚恰到好處地滾落下來,目光卻看向我兒子李明宇,
帶著無盡的委屈和求助:“明宇,你說句公道話,上次宣傳片拍攝,
是不是我連著熬了好幾個大夜,一分錢沒要?就因為覺得跟你們投緣,
把你們當家人……”好一招以退為進!句句不提自己,句句都在表功,
句句都在暗示我多么不識好歹,多么容不下他們這段“純潔”的友誼。兒子果然上套了。
他臉上立刻浮現出愧疚和不滿,上前一步,幾乎是把蘇婉柔護在了身后,
對著我語氣加重:“媽!你越說越過分了!蘇阿姨幫了我們多少忙?
爸上次胃炎犯了痛暈在廣場,還是蘇阿姨帶著他去的醫(yī)院,人家送了半個月的小米粥!
人家真心實意對我們,你怎么能把人想得那么齷齪!”我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蘇婉柔:“我說怎么住院了不讓我送飯,原來是早就有人送了??!”“小芝!
”李建國猛地打斷我,臉色鐵青,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夠了!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尖酸刻薄,無理取鬧!婉柔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她單純善良,
大大咧咧,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今天是你生日,她好心過來祝福,你卻這樣羞辱她?
你的教養(yǎng)呢?”“我的教養(yǎng)?”我簡直要笑出眼淚,
“我的教養(yǎng)就是教不出一個幫著爹偏袒‘好兄弟’的兒子!
也教不會一個拿著夫妻共同財產給別的女人買鐲子的丈夫!”“媽!”李明宇急了起來,
“你能不能別這么計較,蘇阿姨跟我爸就是朋友。”蘇婉柔適時地抽噎著插話,
茶香四溢:“建國哥,明宇,你們都別為了我跟嫂子吵了……都是我的錯,
我就不該來……我這就走,這就走……”她作勢要走,腳步卻挪得比蝸牛還慢。
李建國一把拉住她,語氣不容置疑:“你不許走!今天就在這,把生日過完!”他看向我,
眼神冰冷,“小芝,給婉柔道歉?!弊屛医o這個漢子茶道歉?
我看著眼前這三個同仇敵愾的“一家人”,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巨大的荒謬感和孤立感幾乎將我淹沒。一直沉默的兒媳婦林薇終于看不下去了。
她悄悄拉了我的胳膊一下,低聲勸道:“媽,您消消氣,今天這么多……自家人,
鬧大了不好看。爸和明宇可能只是礙于情面,蘇阿姨……或許真是熱心腸呢?您先坐下,
冷靜冷靜再說。”我知道林薇是好意,她性子軟,不想家庭矛盾激化。但這話聽在我耳朵里,
卻更像是另一種形式的拉偏架,讓我忍下這口氣。蘇婉柔見有人“勸和”,仿佛又有了底氣,
一邊擦著那擠出來的眼淚,一邊用那種“我很大度我不計較”的語氣說:“不用道歉,
真的不用。嫂子也是太在乎建國哥了,我理解的。女人嘛,
有時候容易想多……其實真沒必要,我跟建國哥清清白白,就是哥們兒!明宇可以作證,
我們平時相處多坦蕩!”李明宇立刻附和:“沒錯!媽,你就是電視劇看多了!
蘇阿姨性格就像男人一樣豪爽,爸跟她在一起就是練練拳喝喝茶,聊的都是正事!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看著我丈夫和兒子那般急切地維護另一個女人,
甚至不惜來指責我“想多了”、“沒教養(yǎng)”。我慢慢推開林薇的手,緩緩站起身,
目光逐一掃過李建國、李明宇,最后定格在惺惺作態(tài)的蘇婉柔身上。
我拿起桌上那杯還沒喝的酒,手腕一傾,殷紅的液體精準地潑在了蘇婉柔那身真絲連衣裙上,
和她那只寶貝翡翠鐲子上?!鞍 ?!”蘇婉柔發(fā)出一聲真實的尖叫。“媽!” “小芝!
” 李建國和兒子同時驚呼。在一片狼藉中,我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李建國,
這生日宴,你們三個‘好兄弟’‘好家人’慢慢過吧。”說完,
我不再看他們任何一個人驚愕憤怒的表情,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蘇婉柔的哭嚎、李建國的怒吼、兒子的埋怨,
林薇無措的勸解聲以及親戚的竊竊私語。但這些都與我無關了。走廊的光有些刺眼,
我卻覺得,這才是我五十六歲生日,真正看到的,第一縷真實的光。那天晚上,
李建國到底還是敲開了我的門。他沒像以前那樣直接抱著我哄,而是搓著手,
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小芝,”他聲音沙啞,“我們談談,行嗎?”我沒說話,
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他嘆了口氣,自己走進來,坐在床邊的沙發(fā)上,雙手交握,
低著頭:“我知道你生氣,氣我給她買鐲子,氣我?guī)ド昭?。是我考慮不周,辦得糊涂。
”“為什么?”我終于開口,聲音干澀,“為什么是那只鐲子?那是我看上的。
”李建國臉上掠過一絲明顯的尷尬,他搓了把臉,聲音更低了些:“小蕓,
你……你別跟她比。你從小家境好,什么好東西沒見過,沒缺過。金鐲子玉鐲子,你想要,
咱們隨時能買?!彼D了頓,像是努力找著合適的詞句:“婉柔她……不一樣。
她前半輩子過得苦,嫁得不好,離了婚,什么都沒落著,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上次養(yǎng)老小鎮(zhèn)那個宣傳片,她真的幫了大忙,連著熬了好幾天,一分錢報酬沒要。
我就是……就是想謝謝她,看她摸著柜臺里的鐲子那眼神……就覺得,這東西戴她手上,
可能比戴你手上……更能讓她高興點。你沒缺過,不懂那種……”他沒再說下去,
但那意思明明白白——我什么都不缺,所以不必在意;她什么都沒有,所以值得憐憫。
我的感受,在他的“仗義”和“憐憫”面前,得靠后站。我心里那股火又竄起來,
可看著他疲憊又帶著點“我雖然做錯了但初衷是好的”的神情,
還有醫(yī)生一定要讓病人靜養(yǎng)的叮囑,那火又憋悶地壓了回去。三十多年的習慣是可怕的,
我?guī)缀跻乱庾R地為他找理由——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心軟?只是不會處理關系?見我不吭聲,
臉色似乎緩和了點,他像是松了口氣,站起身,不自覺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語氣也自然了許多:“好了,別多想了。就是個鐲子的事兒,過去了。
明天我還得跟明宇出差一趟,有個挺重要的項目要談,得早點起,你先睡吧。
”他習慣性地想拍拍我的肩,我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最后只是嘆了口氣:“早點休息?!遍T輕輕關上。我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心里亂得像一團麻。
憤怒、委屈、懷疑、還有一絲可笑的……自我懷疑。難道真是我太斤斤計較,太不近人情了?
他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我是不是被保護得太好,變得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