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一下,蘇晚?!北涞穆暰€穿透畫廊的喧囂,像一枚猝不及防的針,
扎破所有浮華的偽裝。我指尖的香檳杯轟然墜落,碎裂聲里,他立在燈火闌珊處,西裝革履,
目光卻似淬寒的刃。散落一地的畫稿,全是另一個男人的輪廓——肌肉的起伏,光影的交界,
每一筆都透著過分的專注。他俯身拾起一張,指腹碾過畫紙上赤裸的肩線?!凹追街溃?/p>
”鏡片后的眸光冷得像手術刀,剖開我倉皇的皮囊,
“他們的畫家需要這樣…貼近模特找靈感?”腕骨被他攥住,力道不容抗拒。
我被拖進休息室的前一秒,只聽見落鎖的輕響。咔噠——像心弦驟然崩斷的聲音。
1空氣里浮動著松節(jié)油、冷冽香檳與若有似無的昂貴香水分子。畫廊燈光精心設計,
將每一件展品,包括活生生的人,都鍍上一層不真實的濾鏡。
“蘇小姐覺得這尊《隕落的神祇》如何?”策展人徐先生的聲音滑膩,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雕塑上,而是落在我側(cè)臉?!坝绕涫切馗归g的肌肉線條,
每一道起伏都充滿破碎的美感。”我微微頷首,職業(yè)性地虛抬右手,指尖在空氣中緩慢勾勒,
試圖捕捉光線在冰冷大理石上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皠討B(tài)和張力捕捉得很妙,
尤其是腰側(cè)這一處的轉(zhuǎn)折……”話音未落,身旁傳來一聲極低的輕笑。是沈清。
畫廊為這次開幕特地聘請的現(xiàn)場模特,只套了件寬大的亞麻襯衫,紐扣懶散系了幾顆,
露出清晰的鎖骨和一片結(jié)實的胸膛輪廓。他剛才休息時,我抓緊時間畫了幾張速寫。
此刻他俯身過來,替我取走手中幾乎沒動過的香檳杯,指尖“無意”擦過我的手指,
留下微潮的熱意?!疤K老師剛才畫我的側(cè)影,”他聲音壓低,氣息拂過我耳廓,
帶著表演性的曖昧,“比我這具凡胎肉體好看多了?!蔽阴久?,正要后退,
高跟鞋跟卻猝不及防地滑過光潔如鏡的地面。輕微的失重感襲來。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我的手肘,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袖傳來?!靶⌒摹?/p>
”沈清的聲音帶著關切,手掌卻在我臂彎下方停頓得略久了幾分。我下意識道謝,抽回手臂,
抬頭間目光猛地定住。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暴雨初歇,夜色氤氳。
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立在廊下,像一柄淬寒的利刃,無聲無息地劈開了浮華的暖光。江臨。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黑色西裝剪裁極致貼合,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凌厲線條。
雨水打濕了他額前幾縷黑發(fā),更襯得面色冷白。鏡片后的目光穿透玻璃,
精準無比地、冰冷地,釘在沈清尚未完全收回的手上。2時間仿佛被驟然掐斷。我指尖一麻,
沈清剛遞回給我的香檳杯脫手墜落,“啪”一聲脆響,
碎裂聲在突然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畫廊里的談笑風生戛然而止。江臨推開門走進來,
周身攜帶著室外未散的潮濕寒氣。皮鞋踩過晶瑩的玻璃碎碴,發(fā)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他所過之處,空氣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賓客們下意識地屏息讓路?!敖??
”徐策展人瞬間換上驚喜熱情的面具,快步迎上,“真是蓬蓽生輝!
沒想到您百忙之中……”江臨徑直掠過他,仿佛那人只是空氣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遙,冷冽的松木香強勢地壓過了周遭所有的氣味,侵略性地裹挾住我。
“解釋一下?!彼_口,聲線平穩(wěn)無波,卻像冰層下洶涌的暗流,壓得人心臟驟縮。三個字,
砸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艁y間,
臂彎夾著的素描文件夾滑落,“嘩啦”一聲,畫稿散了一地。最上面幾張,
全是沈清——他仰頭時頸線拉出的流暢弧度,背肌繃緊時收縮的陰影,還有一張,
是襯衫滑落肩頭,露出半個結(jié)實肩頭的速寫。每一筆捕捉都過于專注,透著近乎貪婪的細致。
江臨的目光掃過滿地畫稿,唇角極細微地向下壓了一下。他彎腰,
修長手指撿起那張肩頭半露的素描,指腹仿佛無意地摩挲過畫紙上的炭筆線條?!凹追街?,
”他抬眼,鏡片后的眸光冷得像手術刀,一層層剖開我倉皇的偽裝,“他們重金聘請的畫家,
需要這樣……貼近模特,尋找靈感?”徐策展人試圖再次打圓場:“江總您誤會了,
這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必要……”“問你了嗎?”江臨仍未回頭,聲音輕緩,甚至算得上禮貌,
卻讓徐策展人瞬間面色發(fā)白,徹底噤聲。3手腕驟然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攥住,
肌膚相貼處傳來他略低于常人的體溫,冰得我微微一顫?!敖R!”我試圖掙扎,
指尖摳到他冰涼的西裝袖扣,卻撼動不了分毫。他一言不發(fā),
拽著我轉(zhuǎn)身就向展廳側(cè)面的休息室走去。力道之大,讓我踉蹌著幾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周圍的目光或驚詫或好奇或憐憫,像針一樣扎在背上?!澳惴砰_……你弄疼我了!
”我壓低聲音,徒勞地抗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一半是害怕,
一半?yún)s是因為他此刻毫不掩飾的暴戾而滋生的、該死的悸動。他置若罔聞,
下頜線繃得像拉緊的弓弦。休息室的門近在眼前。他一把推開,毫不溫柔地將我拽了進去。
“砰”的一聲重響。門在他身后狠狠關上,幾乎同時,落鎖的“咔噠”聲清脆地砸落,
像最終審判的錘音。巨大的寂靜瞬間吞噬了一切喧囂。我被一股力量猛地按在冰冷的鏡墻上,
脊骨撞上堅硬的平面,激起一陣細密的戰(zhàn)栗。眼前是他寬闊的胸膛,
松木香混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璋档墓饩€下,他終于垂眸看我,
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沉郁風暴。“畫廊聘的模特,”他膝蓋強勢地頂進我雙腿之間,
溫熱的手掌滾燙地烙在我后腰,將我死死困在他的身體與鏡面之間,聲音低啞下去,
帶著致命的危險氣息,“需要你親手……丈量尺寸?”4冰冷的鏡面緊貼著我的脊背,
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絲絲滲入,卻絲毫無法抵消身前之人帶來的、幾乎要將我灼傷的壓迫感。
“說話?!苯R的聲音低沉,裹挾著壓抑的怒火,在我頭頂響起。
他掐在我腰側(cè)的手掌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白。
“只是……工作需要的觀察和記錄……”我的辯解虛弱無力,
甚至不敢直視他鏡片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視線只能落在他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
那里皮膚冷白,喉結(jié)因為壓抑情緒而劇烈滾動了一下?!坝^察?”他嗤笑一聲,
空著的那只手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張畫稿——恰好是沈清倚靠窗臺,襯衫滑落,
露出大半肩臂肌肉線條的那張?!坝^察需要畫得這么……細致入微?嗯?
”最后一個音節(jié)微微上揚,帶著淬冰的鉤子,刮過我的耳膜。他捏著畫紙的指尖用力,
幾乎要將那脆弱的紙張捏皺。
“人體的動態(tài)和光影……是基本功……”我試圖用專業(yè)的口吻掩蓋心虛,
聲音卻不受控制地發(fā)顫?!盎竟Γ俊彼偷馗┥?,鼻尖幾乎要蹭到我的,溫熱的呼吸交織,
本該是親密的距離,卻因他眼中翻涌的暗潮而充滿令人窒息的壓力。
“那我是不是該夸你……敬業(yè)?蘇畫家?”他刻意咬重了“敬業(yè)”兩個字,
諷刺意味濃得化不開。另一只手的拇指,帶著粗糲的觸感,緩緩擦過我的下唇,
力道不輕不重,卻帶來一陣戰(zhàn)栗般的麻癢?!斑@里,”他的指腹重重按壓了一下我的唇瓣,
眸光暗沉,“有沒有用你所謂的‘專業(yè)眼光’,去‘觀察’別人?
”5屈辱和一絲被誤解的惱怒終于沖垮了恐懼?!敖R你混蛋!”我猛地偏頭躲開他的觸碰,
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你把我當什么了?!”掙扎間,我的手肘撞到他胸膛。他悶哼一聲,
扣住我手腕的力道下意識松了一瞬。就是這一瞬的松懈,讓我找到了機會,
用盡力氣狠狠推了他一把!江臨猝不及防,向后踉蹌了半步,背部撞上了身后的木質(zhì)置物架,
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架子上一個小擺件搖晃著墜落,“啪”地摔碎在地。
而因為他這一退,原本緊扣的襯衫領口被扯得更開。一道猙獰的、扭曲的疤痕,
從他左胸靠近心臟的位置蜿蜒露出寸許,像盤踞在冷白皮膚上的一道永恒裂痕。
空氣驟然凝固。我所有的動作和怒氣都僵住了,視線死死膠著在那道疤痕上。呼吸猛地一窒。
幾個月前,醫(yī)院消毒水的刺鼻氣味仿佛又一次涌入鼻腔。慘白的燈光下,
他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我就是那樣顫抖著,
指尖無數(shù)次虛虛描摹過這道剛剛縫合、還腫脹可怖的傷口,眼淚滾燙地砸在他冰冷的皮膚上,
害怕下一秒監(jiān)測儀上的曲線就會拉平……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酸澀的痛楚洶涌而上,瞬間淹沒了所有情緒。我的氣勢蕩然無存,
只剩下后怕和……鋪天蓋地的心疼。江臨穩(wěn)住了身形,
順著我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疤痕。他眼底翻騰的怒意似乎凝滯了一瞬,
隨即被一種更復雜的、我看不懂的暗色所取代。他抬手,慢條斯理地將扯亂的襯衫領口攏好,
遮住了那道傷痕。每一個動作都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克制,
仿佛剛才那個失控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覺。但他再次看向我時,眼神卻更深了,
那里面不再僅僅是怒氣,還摻雜了審視、探究,
以及一絲……被我突然爆發(fā)的情緒和此刻明顯心疼的眼神所引發(fā)的……怔忡。
6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休息室里蔓延。我垂下眼睫,試圖掩蓋眼底未退的水光,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碰到傷口了嗎?”他沒有回答。
我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摔碎的小擺件旁——我那本厚厚的、邊緣磨損的私人速寫本。
大概是剛才混亂中從文件夾里滑出來的。江臨顯然也看到了。他比我快一步彎腰,
撿起了那本速寫本。深藍色的封皮,因為常年使用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斑€給我!”我心頭一緊,
下意識撲過去想搶回來。那里面的東西,比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工作習作要私密得多。
他輕易地抬手避開,身高優(yōu)勢讓他足以將我隔絕在無法觸及的距離。他垂眸看著速寫本,
眼神冷漠,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意味,仿佛要透過這封皮,
看到里面所有我不愿示人的秘密?!霸趺矗俊彼浇枪雌鹨荒ū涞幕《?,“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