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娘,你今天必須給我五十兩!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尖利的男聲像錐子一樣扎進許知意的太陽穴,讓她一陣劇痛。她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張硬邦邦的太師椅上,眼前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廳堂。
一個身穿錦衣、面色發(fā)白的年輕男人正指著她的鼻子撒潑,唾沫星子橫飛。而在男人身后,一個穿著素色襦裙、身形單薄的女孩跪在地上,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滿是青紫的掐痕。
瞬間,一股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洪流涌入腦海。
原主叫許氏,是這戶人家的主母。眼前撒潑的男人是她唯一的兒子顧言之,一個被寵壞的、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媽寶男。跪著的是她的兒媳,紀(jì)云禾,一個性格柔弱、任打任罵的小白花。
而她自己,則是書中那個虐待兒媳、縱容兒子,最后被忍無可忍的兒子兒媳聯(lián)手灌下毒藥,死在破柴房里的惡毒婆婆!
記憶的最后一幕,是紀(jì)云禾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在地上抽搐,而顧言之則摟著新歡,厭惡地罵她“老不死的”。
許知意,前世卷了二十多年的金牌項目經(jīng)理,因為連續(xù)通宵加班,猝死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沒想到,一睜眼,就從一個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的卷王,穿成了一個結(jié)局凄慘的炮灰。
“娘!你聽見沒有!玉翠閣的頭牌點名要我今晚去捧場,這五十兩是臉面!你要是不給,我以后在朋友面前怎么抬得起頭!”顧言之見她不說話,更加來勁了,跺著腳嚷嚷。
許知意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冷冷地看著他。這就是那個未來會親手給自己灌毒藥的“好大兒”?
“家里沒錢了。”她冷聲開口,聲音嘶啞,是原主那副刻薄的腔調(diào)。
“怎么可能沒錢!”顧言之立刻跳了起來,“紀(jì)云禾這個賤人的嫁妝不是還在嗎?隨便賣兩件首飾不就有了!我不管,今天我必須拿到錢!”
說著,他轉(zhuǎn)身就朝紀(jì)云禾走去,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惡狠狠地罵道:“你個喪門星,還不快去把你那些破爛拿出來給你男人換錢花!留著能下崽嗎?”
紀(jì)云禾痛得悶哼一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她那點嫁妝,是她過世的母親留給她唯一的念想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許知意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崩”地一聲斷了。
她上輩子在職場上什么牛鬼蛇神沒見過?客戶刁難、下屬捅刀、老板畫餅,她都能應(yīng)付得游刃有余??伤钜姴坏玫模褪悄腥舜蚺?,還是這種吃軟飯的窩囊廢打女人。
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她未來唯一的“生路”。
根據(jù)書里的情節(jié),紀(jì)云禾后期會黑化,聯(lián)合顧言之一起弄死她??蓡栴}的根源,不就是原主和顧言之把人往死里逼嗎?如果她現(xiàn)在不跑,等著她的就是浸豬籠的結(jié)局。而要跑,就必須帶上紀(jì)云禾。
一來,她是這個時代的“土著”,比自己更懂規(guī)則。二來,只有安撫好她,才能避免未來的殺身之禍。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許知意腦中形成:這垃圾家庭,一秒鐘都不能再待了!這個媽寶男,誰愛要誰要!
“住手!”許知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也許是她此刻的眼神太過冰冷,顧言之竟然被鎮(zhèn)住了,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許知意走到他面前,身高甚至還比他矮半個頭,但氣場卻像一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顧言之,”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今年二十有二,是個成年男人了。有手有腳,不去掙錢養(yǎng)家,反而天天跟我要錢去養(yǎng)外面的女人,還要賣自己老婆的嫁妝。你告訴我,你的臉呢?”
顧言之被她問得一愣,隨即惱羞成怒:“娘,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錯藥了?我花點錢怎么了?我可是顧家的獨苗!再說了,我娶她回來,不就是讓她伺候我、幫襯我的嗎?她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許知意冷笑一聲,“好,說得好?!?/p>
她轉(zhuǎn)過身,走到還在地上發(fā)愣的紀(jì)云禾面前,將她扶了起來。
紀(jì)云禾的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不解。眼前的婆婆,和昨天那個罵她“不下蛋的母雞”的,簡直判若兩人。
許知意握住她冰冷的手,入手一片瘦骨嶙峋。她放柔了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云禾,你聽著。從今天起,你的嫁妝,是你自己的,誰也別想動。你的人,也是你自己的,誰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我先打斷他的腿?!?/p>
說完,她猛地轉(zhuǎn)頭,眼神如刀,射向顧言之。
“還有你,顧言之。想要錢,自己出去掙。這個家,從今天起,我說了算。你要是再敢為了外面的女人,回家來撒潑打滾,我就把你掃地出門,讓你去喝西北風(fēng)!”
整個廳堂死一般寂靜。
顧言之張大了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的母親。他那個對他百依百順、永遠把“我兒子最棒”掛在嘴邊的娘,去哪兒了?
紀(jì)云禾也懵了。她抬頭看著這個第一次維護自己的婆婆,眼神里除了恐懼,竟然還生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茫然。
許知意知道,僅僅是震懾還不夠。這個媽寶男的劣根性已經(jīng)深入骨髓,今天壓下去了,明天他還會卷土重來。
唯一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徹底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在心里做出了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今晚就走!帶著兒媳婦,連夜跑路!
顧言之被許知意那通前所未有的訓(xùn)斥給罵懵了,他愣在原地,看著自己母親扶著紀(jì)云禾,那副維護的姿態(tài)讓他感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娘……你,你是不是病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試圖為母親的反常行為找一個合理的解釋,“要不,我去找個郎中來給你看看?”
許知意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冷漠和疏離讓顧言之心里一寒。
“我沒病,我只是想通了?!痹S知意淡淡地說,“以前是我把你慣壞了,從今天起,這個家得有個規(guī)矩?!?/p>
她拉著紀(jì)云禾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完全無視了還站在廳堂中央的顧言之,自顧自地對紀(jì)云禾說:“手還疼嗎?讓他給你上藥道歉?!?/p>
紀(jì)云禾嚇得一個哆嗦,連連搖頭:“不……不用了,婆婆,媳婦沒事?!?/p>
她哪里敢讓顧言之給她道歉,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顧言之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讓他給這個女人道歉?簡直是奇恥大辱!
“娘!你瘋了!讓我給她道歉?她配嗎!”他尖叫起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徹整個廳堂。
所有人都驚呆了。
許知意站在顧言之面前,緩緩收回自己的手,手心火辣辣地疼。但看著顧言之臉上迅速浮現(xiàn)的五指紅印,她心里卻是一陣快意。
“我瘋了?我看是你瘋了!”許知意指著他的鼻子,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顧言之,我問你,這些年,你讀的書,穿的衣,哪一樣不是這個家給你的?你吃的米,喝的湯,哪一樣不是云禾親手做的?你倒好,書沒讀出個名堂,本事沒學(xué)到一分,打老婆、要錢逛窯子的能耐倒是一天比一天長進!”
她上前一步,逼視著顧言之的眼睛:“你以為你是誰?顧家的獨苗?我們顧家有什么?薄田幾畝,祖宅一棟,要不是云禾嫁過來時帶的那些嫁妝填補家用,你以為你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當(dāng)你的大少爺?你早就該出去當(dāng)短工了!”
這番話像一把刀子,精準(zhǔn)地戳破了顧言之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他最忌諱別人說他靠老婆,可這話從最疼愛他的母親嘴里說出來,殺傷力更是翻了百倍。
“我……我……”他你了半天,憋得滿臉通紅,最后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個三歲的孩子。
“娘,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最疼我了……”他一邊哭,一邊抹眼淚,試圖用眼淚喚回母親的寵愛。
許知意冷眼看著他表演。
哭?這套對原主或許有用,對她許知意,屁用沒有。上輩子在公司里,花式裝可憐甩鍋的綠茶下屬她見得多了。
“收起你那套。”許知意不為所動,“從今天起,你要么就給我像個男人一樣,出去找活干,擔(dān)起這個家。要么,你就給我滾出去,別再踏進這個家門一步。”
紀(jì)云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見到顧言之哭,更第一次見到婆婆如此強硬。她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個荒誕又不真實的夢。
顧言之見哭鬧無效,又怕真的被趕出去,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紀(jì)云禾,把所有的怨氣都算在了她頭上。肯定是在這個賤人在背后說了什么壞話,才讓娘變成這樣的!
“好!好!你們給我等著!”他撂下一句狠話,捂著臉,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許知意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等顧言之在外頭冷靜下來,或者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慫恿,回來只會變本加厲。
她必須抓緊時間。
廳堂里只剩下許知意和紀(jì)云禾兩人,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婆……婆婆……”紀(jì)云禾怯生生地開口,聲音細若蚊蚋。
許知意轉(zhuǎn)過身,看著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下來。她知道,想讓這個被長期壓迫的女孩信任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云禾,你別怕。”許知意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平視著她的眼睛,“以前,是我對不住你?!?/p>
紀(jì)云禾的眼眶瞬間就紅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嫁到顧家一年,聽到的不是辱罵就是嫌棄,何曾聽過這樣一句軟話。
“婆婆,您別這么說,是云禾不好,沒能為顧家生下一兒半女……”她哽咽著說,這是原主最常罵她的話。
“胡說!”許知意打斷她,“生不生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再說,你才嫁過來多久?這事不急?!?/p>
她拿出帕子,輕輕為紀(jì)云禾擦去眼淚,認真地看著她:“云禾,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紀(jì)云禾點點頭。
“這樣的日子,你……還想過下去嗎?”
紀(jì)云禾的身體猛地一僵,她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恐懼。
不想嗎?
怎么可能想。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好一家人的飯,洗衣,灑掃,稍有不慎就是一頓打罵。丈夫?qū)λ谴蚣戳R,婆婆對她冷眼相待。她感覺自己不像個人,像個牲口。
可……不想又能怎么樣呢?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是回不去了。被夫家休棄的女人,走到哪里都會被人戳脊梁骨,最后只有死路一條。
她不敢想,也不敢說。
許知意看著她眼中的掙扎和絕望,心里嘆了口氣。封建禮教對女性的毒害,真是深入骨髓。
“云禾,”許知意握緊她的手,聲音堅定而有力,“如果,我有一個辦法,能讓我們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紀(jì)云禾的瞳孔猛地收縮,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許知意。
離開這里?重新開始?
這……這是她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婆婆……您……您是說……”
“我是說,這個家,這個男人,咱們不要了!”許知意斬釘截鐵地說,“我?guī)阕?,我們靠自己的雙手,去過好日子。你信不信我?”
紀(jì)云禾的心臟狂跳起來,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明亮、語氣堅定的婆婆,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婆婆會突然有這么大的轉(zhuǎn)變,但她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囂著:信她!跟她走!
沉默了許久,在許知意鼓勵的眼神中,紀(jì)云禾終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