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佛珠洛杉磯機場的空調風颼颼地吹，凍得硯青直打哆嗦。她緊緊攥著登機牌，
手指都泛白了，脖子上的玉墜硌得鎖骨生疼。不經意間，她斜眼瞅見斜前方，
禾素懷里的孩子正扯著媽媽的衣角，那小孩胸前也晃悠著枚一模一樣的玉墜?！岸寂藕藐牥?！
”海關工作人員不耐煩地喊道。金屬探測器在仲信的袈裟上掃過，發(fā)出一陣輕微的嗡鳴。
只見這位大師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袖口滑落的瞬間，硯青瞧見他手腕上的佛珠。
那佛珠顆顆飽滿圓潤，可第七顆上有道細微的裂痕。
這裂痕竟和她三年前在禪茶基地不小心摔碎的那串佛珠，斷口能嚴絲合縫地對上。
“包里裝的啥？”海關突然提高了音量。禾素被嚇得猛地一顫，
手里的帆布包“啪嗒”掉在地上，一個塑料藥瓶咕嚕嚕滾了出來。標簽上的英文格外刺眼，
寫著：心臟急救藥。仲信見狀，立刻上前一步，說道：“這是弟子家眷體弱，平常備著的藥。
”他彎腰去撿藥瓶的時候，手指在禾素手背上飛快地點了三下，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
意思是“穩(wěn)住”。硯青感覺自己的心跳快把肋骨撞疼了。她腰側暗袋里的 U 盤，
正貼著皮膚，燙得厲害。那 U 盤里存著近五年禪茶基地的流水賬，
每筆標注“供燈功德”的款項，最后竟都流向了同一個海外賬戶。昨天在香港轉機時，
仲信還捏著她的下巴，信誓旦旦地說：“過了這關，就帶你去見茶母樹。”當時她還真信了，
可直到看見茯靈帶著兒子出現(xiàn)在登機口，脖子上同樣晃著那同款玉墜，她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這位女士，你的項鏈?！焙ｊP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硯青一低頭，
才發(fā)現(xiàn)玉墜不知啥時候滑到了外面，青綠色的石頭上刻著個極小的“戒”字。
她趕忙往衣領里塞，就在這時，茯靈突然尖叫起來：“阿彌發(fā)燒了！”這一嗓子，
瞬間把場面攪得混亂不堪。茯靈抱著孩子就往醫(yī)務室沖，路過硯青身邊時，故意撞了她一下。
一個硬殼本子順勢滑進了硯青的帆布包。硯青瞅了一眼，是本《金剛經》，
封皮內側有塊凸起，像是藏了啥東西。緊接著，禾素突然彎腰系鞋帶，
手指在硯青腳踝上快速敲了兩下，這意思她懂，是讓她去廁所?！暗鹊?。
”海關撿起禾素掉在地上的錢包，從夾層里抽出一張紙。燈光下，
“親子鑒定報告”這幾個字格外清晰。仲信的臉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去，
抬手就給了禾素一巴掌，怒喝道：“孽障！竟敢?guī)н@等污穢之物！”這清脆的巴掌聲里，
硯青看見禾素捂著臉，指縫間漏出的眼神充滿了恨意，哪是什么委屈。更讓她后背發(fā)涼的是，
禾素被打后，嘴唇微微翕動，無聲地重復著三個字的口型。硯青看懂了，
那三個字是“首座死”。就在這時，茯靈抱著孩子回來了，后面還跟著醫(yī)生。
“只是水土不服。”茯靈解釋著，眼神卻越過人群，直直地看向仲信。仲信喉結動了動，
突然提高聲音說：“都是修行之人，莫要驚擾了施主?！背弥ｊP核對醫(yī)生證明的空當，
硯青快步走向洗手間。一鎖上門，她就趕緊摸出那本《金剛經》，翻開泛黃的內頁。
結果夾在里面的，既不是 U 盤，也不是紙條，而是半片撕碎的玉墜，
上面刻著的“定”字，剛好能和她脖子上玉墜的“戒”字拼合。這時，
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硯青慌了，趕忙把半片玉墜塞進內衣，
又將《金剛經》藏進馬桶水箱。剛打開門，就撞上了仲信的目光。只見這位大師雙手合十，
指尖在她眉心輕輕一點：“阿彌陀佛?！蹦怯|感冰涼，像極了三年前他給她燙胸口疤痕時，
烙鐵的溫度。重新排隊的時候，硯青發(fā)現(xiàn)禾素嘴角破了，血珠滲在玉墜上，
把玉墜上的“慧”字都染得發(fā)紅。再看茯靈懷里的孩子，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
死死地盯著仲信手腕上的佛珠，那眼神，就好像看什么熟悉的物件似的?！芭?！
”海關的章重重地蓋在護照上。硯青走過柜臺時，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驚呼。她扭頭一看，
原來是禾素的帆布包里掉出了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張，
拍的是仲信和首座和尚在藏經閣爭執(zhí)的背影，照片日期是 2018 年，
也就是財務室失火前三天。第2章 編號734拘留室這鐵欄桿，摸著透心涼，
硯青蜷縮在角落，手指不自覺地摳著墻皮指甲縫里全是灰黑色的污垢，
看著跟禪茶基地茶餅上的霉斑似的?！熬幪?34，有人來看你?！豹z警這一嗓子，
跟砸在鐵門上似的，震得硯青耳膜生疼。她抬起頭，就瞧見玻璃對面坐著個穿西裝的男人，
桌上攤著的文件印著“FBI”幾個大字?！拔医袕垙兀A人，負責跨境資產調查。
”男人說著，推過來一張照片，“2018年8月15日，少林實業(yè)財務室著火，
你當時在現(xiàn)場?！闭掌锘鹕嘀蓖宪f，正舔著賬本呢，角落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穿著禪茶師的青布衫。硯青的指尖在桌面上劃了個圈，這是仲信教她的“茶過三沸”手勢。
三年前那個雨夜，她確實幫大師轉移過一箱賬冊，那箱子死沉死沉的，箱子角磕在她膝蓋上，
留了塊月牙形的疤。“禪茶基地每個月有三十萬‘供燈款’，都打到洛杉磯去了。
”張徹又推過來一疊銀行流水，“收款人是茯靈，她是你的師弟妹吧?！背幥嘁宦?，
猛地攥緊了拳頭。這筆錢她再熟悉不過，仲信跟她說“這是給海外修行弟子的補貼”，
每次轉賬都讓她在附言里寫“茶苗養(yǎng)護費”?，F(xiàn)在想想，去年冬天她去香港進貨，
在淺水灣瞧見那棟白色別墅，門牌上名字的縮寫，可不就是茯靈法號的拼音嘛?！爸傩耪f，
茶得燙過才出味兒。”硯青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就像被砂紙磨過，“他頭一回教我燙茶針，
就把我燙成這樣?！闭f著，她扯開衣領，胸口那塊疤痕又猙獰又扭曲，形狀像個“戒”字，
跟玉墜上的字一模一樣。就在這時，隔壁突然傳來“砰砰”撞墻的聲音，
緊接著是禾素的嘶吼。那聲音根本不像是人能發(fā)出來的，倒像是被掐住喉嚨的野獸，
聽得硯青心里直發(fā)緊。她太清楚這是啥感覺了，十年前她被人販子鎖在貨車里，
也是這么拼命嘶吼，直到仲信穿著袈裟出現(xiàn)，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禪茶?！昂趟氐暮⒆?，
得做心臟手術?！睆垙氐脑挵殉幥嗟乃季w拉了回來，“手術費要兩百萬，
仲信讓她用代持的股份抵押，結果卻把錢投進了海外基金?！彼o緊盯著硯青的眼睛，
“你轉的那些錢，夠做十次手術了?！背幥嗟闹讣锥计M掌心了。她想起上個月在禪茶基地，
趁仲信不在，禾素偷偷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救孩子”。當時她沒敢接，
現(xiàn)在才明白，那不是求救，而是邀請她一起揭露仲信的同謀信號?！八€說過，
出家人不打誑語呢。”硯青一邊笑，眼淚和鼻涕一塊兒往下流，
“可他給我講《心經》的時候，懷里揣著給茯靈買的鉆戒；教我‘色即是空’的時候，
正讓禾素簽股權轉讓書?！闭f著，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鋼筆，
在文件背面飛快地畫起來——三個圓圈，用線連在一起，最后點了個黑點。
張徹的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這是……禪茶基地的地下倉庫？”撞墻聲又響起來了，
而且比剛才更急。硯青站起身，隔著鐵欄桿朝隔壁的方向望去，
禾素的嘶吼里突然冒出幾個清楚的音節(jié)：“火……賬本……”“2018年那場火，
是你放的？”張徹追問道。硯青沒吭聲。她想起火災那天，
仲信把燒得半焦的賬冊塞進她的茶簍，還說：“這些灰，能當最好的肥料。
”現(xiàn)在那些賬本的灰燼，說不定正滋養(yǎng)著洛杉磯某棟別墅的草坪呢。獄警來帶她走的時候，
硯青突然回頭，看著張徹說：“茶針扎進茶餅，得轉三圈才夠深?！彼攘藗€捻針的手勢，
“第一圈是禪茶基地，第二圈是海外賬戶，第三圈……是人心。
”鐵門“哐當”一聲關上的瞬間，她聽見隔壁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
緊接著是禾素凄厲的哭喊。那聲音像極了多年前，她被人販子抓住時，
仲信遠遠扔過來的那枚茶針，刺破空氣發(fā)出的尖銳聲響。
第3章 保佑孩子會見室的玻璃亮得晃眼，禾素盯著對面的茯靈，就跟看一面照妖鏡似的。
兩人脖子上的玉墜都拿布裹著，可哪怕隔著三米遠，禾素還是能感覺到那石頭的涼意，
就跟仲信頭一回給她戴上時一模一樣。手語翻譯把記錄本往她跟前一推：“問你呢，
2015 年為啥突然就失語了？”禾素的手指懸在半空，猶豫了好一會兒。
五年前那個秋天，她在藏經閣整理經書，仲信滿身酒氣地就進來了。
他非說她整理的《楞嚴經》缺了頁，要罰她抄一百遍。后來她才發(fā)現(xiàn)，
缺頁的地方記著首座和尚反對寺廟商業(yè)化的批注?！笆撬??！彼K于開始比劃起來，
指尖抖得厲害，“他給我治頭疼的藥，喝了三個月，我就發(fā)不出聲了。
”翻譯寫字的筆尖頓了一下，禾素猛地抓過他的筆，在紙上畫了個葫蘆。
那是仲信給她裝藥的容器，現(xiàn)在想想，跟寺里熬藥的藥罐簡直一個樣。這時，
隔壁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響，估計是硯青被帶過去了。
禾素的注意力卻被茯靈胸前的布包吸引住了，那布包鼓鼓囊囊的，看著像本經書。
上次在香港機場，她就瞧見茯靈對著這本經書磕頭，嘴里還念叨著“保佑孩子”。
“首座和尚的日記，你從哪兒找到的？”茯靈突然開口，聲音緊繃繃的。
她懷里的孩子睡得不踏實，小手抓著母親的衣襟，露出半截鎖骨，那兒有個淡紅色的胎記，
像片展開的葉子。禾素一聽，呼吸猛地一滯。那日記是她在藏經閣的地縫里摸到的，
紙頁都受潮爛了，可還是能看清首座和尚寫的：“仲信把寺產轉移到私人賬戶，
用茯靈的名義存到海外。”旁邊還畫著個簡單的地圖，指向禪茶基地的茶窖。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對著茯靈比劃：左手握成拳，右手食指穿過指縫。
這是禪茶師的暗號，意思是“錢在茶餅里”。茯靈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下意識地摸向胸口的布包。“別裝了。”茯靈聲音發(fā)顫，“你代持的股份，
每年分紅都進了仲信的私人賬戶?！闭f著，她解開布包，露出那本《金剛經》，
“這是他給我的，說里面有打開海外賬戶的密碼?！焙趟厮浪蓝⒅洉饷?，
突然沖過去拍玻璃。她指甲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聲音，翻譯趕忙伸手按住她：“你冷靜點！
”可她根本停不下來，手指發(fā)瘋似的比劃著：火、賬本、首座。
2018 年那場火根本不是意外，是仲信為了銷毀首座和尚留下的證據(jù)！
茯靈懷里的孩子突然大哭起來，哭聲尖銳刺耳。禾素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這哭聲讓她想起自己的兒子。三年前孩子查出心臟病，仲信還摸著她的頭說：“放心，
寺里的功德金，夠他換十個心臟?！爆F(xiàn)在想想，那些錢早被他換成了茯靈脖子上的金項鏈。
“這孩子……”禾素手指先指向茯靈懷里的嬰兒，又指指自己胸口，
最后做了個心臟跳動的手勢。茯靈的眼神變了，她猛地扯開孩子的衣領，
那片葉子胎記在燈光下格外明顯，和首座和尚生前胸口的痣，形狀絲毫不差。
玻璃突然震動了一下，原來是硯青被押著經過。她對著禾素的方向，做了個“三沸”的手勢。
禾素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知道這手勢的意思：三筆通過火災洗白的錢，一筆在禪茶基地，
一筆在海外賬戶，最后一筆……在仲信給她們三人的玉墜里。會見時間到了。
茯靈抱著孩子站起身，路過玻璃時，突然用口型說：“他說，誰先把玉墜交出去，
誰就能帶孩子走。”禾素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抓起桌上的筆，
在記錄本背面寫下兩個字——假的。這是她唯一會寫的漢字，還是當年仲信教她的，
說這兩個字能幫她躲過所有不想回答的問題。
第4章 阿彌的家拘留所里消毒水味兒濃得嗆人，茯靈皺著眉頭，
把兒子阿彌又往懷里緊了緊。小家伙正發(fā)著低燒呢，呼吸時胸口一起一伏，
看著就像只被捏住翅膀的鳥，怪可憐的?！皬埦僬f啦，孩子心臟配型有著落了。
”獄警把探視單往桌上一放，“在美國骨髓庫呢，有個匿名捐贈者，各項指標全匹配上了。
”茯靈一聽，手猛地一緊。阿彌剛出生那會兒，醫(yī)生就說了，這病得靠移植，
那概率比中彩票還低。她一下子就想起三年前仲信帶她去洛杉磯，
在一家私立醫(yī)院簽過一份文件，當時仲信說“是給寺里的居士辦醫(yī)療互助”?，F(xiàn)在琢磨起來，
那張表格末尾捐贈者簽名欄，空著的那塊地方，可不正好能寫上他的名字嘛?！爸傩乓娔?。
”獄警打開鐵門的時候，茯靈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機。屏幕碎了個角，
是昨天在機場和禾素撕扯的時候給摔的，好在相冊里的照片還都在。其中一張是去年冬天，
仲信在海外別墅的露臺上給她戴戒指，背景里的圣誕樹上還掛著塊木牌，
上面刻著“阿彌的家”。到了會見室，仲信的袈裟皺皺巴巴的，袖口還沾了點油漬。
他這次沒像平常那樣雙手合十，而是直接就問：“玉墜呢？”茯靈一聽，
指甲不自覺就掐進了掌心。那枚刻著“慧”字的玉墜，她藏在阿彌的襁褓里呢。昨天在海關，
她故意讓孩子哭鬧，就是怕探測器掃出來。為啥呢？因為玉墜里嵌著微型芯片，
里面存著所有海外賬戶的密鑰，仲信以前說過，這是“給咱娘倆留的后路”。
“阿彌燒得可厲害了?！彼龥]接他的話茬，把孩子遞過去，“你聽聽，他喘氣都不順暢。
”仲信的手指剛碰到孩子的額頭，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阿彌的鎖骨那兒，
那片葉子形狀的胎記在燈光下透著淡淡的紅色。茯靈瞧見他喉結上下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