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屋“望舒,媽剛才又打電話來了?!鄙蜢o姝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我的手指停在筆記本的觸控板上,
屏幕上閃爍的代碼瞬間失去了意義?!班拧!蔽业貞?yīng)了一聲,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屏幕。
“她說……明皓那個婚房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女方家里催得緊,說要是再拿不出首付,
這婚事就……”我終于抬起頭,看向站在客廳和廚房交界處的她。
沈靜姝穿著我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時我送她的那條米色圍裙,上面印著一只慵懶的貓。
她手里還拿著鍋鏟,幾滴油漬濺在圍裙上,像散落的淚痕?!八阅兀俊蔽覇?,
聲音比我想象的要冷。她被我問得一愣,眼神有些閃躲。“媽的意思是,
我們這邊能不能……先幫明皓把首付墊上。她說我們兩個收入高,明皓剛畢業(yè),
實在是……”“靜姝,我們上個月剛還完房貸?!蔽掖驍嗨瑢⒐P記本合上,
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拔覀冏约旱姆孔?,背了五年的債,上個月才剛剛喘一口氣。
你忘記我們?yōu)榱颂崆斑€貸,這兩年是怎么過的了?”我沒有提高音量,
但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很清晰。這兩年,我們?nèi)∠怂新眯杏媱潱?/p>
拒絕了幾乎所有的社交活動。她最喜歡的那個牌子的包,專柜上了三次新款,
她每次都只是隔著櫥窗看一看。我抽了十年的煙,也戒了。我們像兩只勤勞的螞蟻,
一分一毫地往那個叫“家”的洞穴里搬運著安全感。現(xiàn)在,洞穴剛建成,
她卻想把地基拆了去給別人蓋房子。“我沒忘。”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鍋鏟在手里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可那是我弟,我親弟弟。他現(xiàn)在有困難,
我怎么能……”“有困難?”我忍不住笑了,是那種極度疲憊后的冷笑,“他一個二十四歲,
四肢健全的男人,大學(xué)畢業(yè)兩年換了五份工作,最長的一份沒超過四個月。他有困難,
是全世界都欠他的嗎?買房是他的事,結(jié)婚是他的事,憑什么要我們來承擔(dān)?”“顧望舒,
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弟弟!”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聲音瞬間尖銳起來,
“他只是還沒找到合適自己的位置!再說,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一家人?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靜姝,那你告訴我,我們結(jié)婚這五年,你媽,
你弟,把你這個‘一家人’當(dāng)成什么了?提款機(jī)嗎?明皓的學(xué)費生活費,我們補貼了多少?
你媽隔三差五的頭疼腦熱,哪次不是我們出錢出力?現(xiàn)在,胃口越來越大,
直接張口要一套房子的首付。五十萬,你告訴我,我們從哪里變出這五十萬?
”我的質(zhì)問讓她無言以對,她嘴唇翕動了幾下,
最終只擠出一句蒼白無力的話:“總有辦法的……”“對,你媽給你指明了辦法。
”我替她說了出來,“把我們這套房子抵押出去,貸款給他付首付。
”沈靜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我看著她,心里最后一點溫度也涼了下去。原來,
她早就知道她母親的盤算,剛才的試探,不過是鋪墊?!拔也煌狻!蔽乙蛔忠痪涞卣f,
“這房子,是我們兩個人的,是我顧望舒一磚一瓦搬回來的。誰也別想動它?!薄邦櫷?,
你太自私了!”她終于爆發(fā)了,眼眶通紅,“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為了錢,
連親情都不顧了!”“到底是誰自私?”我也無法再壓抑胸口的怒火,
“為了滿足你那個無底洞一樣的娘家,就要犧牲我們自己的家?沈靜姝,你有沒有搞清楚,
這里,才是你的家!”爭吵戛然而止??諝饫镏皇O鲁橛蜔煓C(jī)徒勞的轟鳴聲。
她死死地咬著嘴唇,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雜著失望、憤怒和決絕的眼神看著我。然后,
她猛地將鍋鏟摔在地上,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臥室?!芭椤钡囊宦?,房門被狠狠甩上。我站在原地,
胸口劇烈地起伏。廚房里的菜燒糊了,一股焦味彌漫開來,嗆得我眼睛發(fā)酸。那一晚,
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我睡在書房的沙發(fā)上,一夜無眠。半夜,
我聽到臥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以為她在收拾東西回娘家,心里竟沒有一絲波瀾,
只覺得疲憊?;蛟S,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冷靜一下也好。第二天早上,
我被刺眼的陽光晃醒??戳艘谎凼謾C(jī),七點半,已經(jīng)晚了。我揉著僵硬的脖子站起來,
家里異常的安靜。我以為她還在生氣,或者已經(jīng)走了。我推開臥室的門,愣住了??盏?。
不僅是人,床上的被褥、枕頭,都不見了。衣柜的門大開著,里面屬于她的衣服,一件不剩。
梳妝臺上,她的瓶瓶罐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頭一沉,快步?jīng)_向客廳。沙發(fā),電視,
茶幾,餐桌,椅子……所有我們一起挑選,一點點布置起來的家具,全都不見了。墻上,
我們結(jié)婚時掛上去的婚紗照,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釘子眼。我沖進(jìn)廚房,冰箱不見了。
衛(wèi)生間,洗衣機(jī)不見了。陽臺,她養(yǎng)的那幾盆花,連同花架一起,消失了。整個家,
被搬空了。我站在這個空曠得如同毛坯房的空間里,腳下冰冷的地板傳來寒意,
一直鉆進(jìn)心里。一陣風(fēng)從沒有了窗簾遮擋的窗戶吹進(jìn)來,卷起地上的一張小小的便簽紙。
我走過去,撿起來。是她的字跡,潦草而用力。“既然你覺得這些東西比我弟弟重要,
那你就抱著這些東西過吧。”我看著紙條,突然就笑了。我想,她大概是寫錯了。
她想帶走的是那些她認(rèn)為重要的東西。可她帶走的,恰恰是這個家里,
我唯一覺得不重要的東西。她把什么都帶走了,卻把我留下了。
第二章 新生我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站了很久,直到雙腿發(fā)麻。陽光在光禿禿的地板上移動,
從東邊的墻角,爬到西邊的墻角。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是公司項目組的電話。我劃開接聽,
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告訴他們,我家里出了點急事,需要請一天假。
電話那頭的同事顯然被我冷靜的語調(diào)迷惑了,關(guān)切地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說,不用,謝謝。
掛了電話,我開始在這個熟悉的陌生空間里踱步。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發(fā)出清晰的回響,
仿佛在嘲笑這里的空無一物。我走到曾經(jīng)擺放沙發(fā)的位置,那里還有四個淺淺的壓痕。
我記得那個沙發(fā)是我們跑了三個家居城才選定的,靜姝說她喜歡那種陷進(jìn)去的包裹感。
我們曾窩在上面,看完了三季的《老友記》。我走到曾經(jīng)是餐桌的地方,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昨晚那股飯菜的焦糊味。桌子是原木的,我每個月都會給它打一次蠟,
桌角被我打磨得溫潤光滑。我走到臥室,衣柜里只剩下我的幾件衣服,孤零零地掛著,
像被遺棄的旗幟。憤怒,屈辱,心痛……這些情緒像潮水一樣涌上來,
又被某種更強(qiáng)大的東西給壓了下去。那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清醒。我沒有給她打電話,
也沒有給她的家人打電話。我知道,這毫無意義。當(dāng)一個人選擇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時,
就意味著她已經(jīng)堵死了所有溝通的渠道。她以為這種釜底抽薪的決絕會讓我恐慌,
會讓我屈服。她錯了。這五年婚姻的點點滴滴,像電影快放一樣在我腦中閃過。
那些甜蜜是真的,那些溫馨也是真的。但那些因為她家人而起的爭吵,
那些一次次的妥協(xié)和退讓,也是真的。我像一個不停往漏水的桶里加水的人,
總以為只要我加得夠快,桶就永遠(yuǎn)不會空?,F(xiàn)在,她親手把桶底給敲了。也好。
我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才想起為了省錢,已經(jīng)戒了半年。最后,我在玄關(guān)的鞋柜最底層,
找到了半包皺巴巴的煙。我點上一根,靠在光禿禿的墻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煙霧嗆進(jìn)肺里,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眼淚都咳了出來。一根煙抽完,我做出了決定。
我沒有先去買家具,而是先去營業(yè)廳,補辦了一張新的手機(jī)卡,然后去銀行,
將我們聯(lián)名賬戶里剩下的幾萬塊錢,轉(zhuǎn)到了我的個人賬戶上。這是我們最后的共同財產(chǎn),
是準(zhǔn)備用來應(yīng)急的。現(xiàn)在,最大的緊急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了。做完這一切,我走進(jìn)了一家五金店。
“老板,來一把最好的鎖芯?!被氐郊?,我花了一個小時,笨拙地把門鎖換掉。
當(dāng)新的鑰匙插進(jìn)鎖孔,轉(zhuǎn)動,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時,我感覺心里某種沉重的東西,
也隨之被鎖在了門外。這個房子,從今天起,只屬于我一個人了。接著,我拿出手機(jī),
在購物軟件上,下單了一張床墊,一個簡易衣柜,一張折疊桌,一把椅子,
還有一套最便宜的鍋碗瓢盆。沒有咨詢,沒有商量,沒有比對上百種款式和顏色。
我只用了半個小時,就買齊了所有“必需品”。當(dāng)晚,快遞送來了床墊。
我把它扔在臥室的地板上,連包裝都懶得拆,直接躺了上去。很硬,
塑料包裝紙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但這五年來,我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
第三章 他們的世界我以為沈靜姝或她的家人,最多隔一天就會找上我。
他們會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等著我去求和,去道歉,去奉上那五十萬首付款。但出乎我的意料,
整整三天,我的手機(jī)安靜得像一塊板磚。這三天,我按時上下班,用公司食堂解決三餐。
晚上回到我的“毛坯房”,用新買的電水壺?zé)?。沒有電視和網(wǎng)絡(luò),我就看書。
一本很久以前買的《百年孤獨》,過去幾年一直沒靜下心來看完,這幾天,我把它讀完了。
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生活被簡化到極致時,人的內(nèi)心反而會變得無比清晰。第四天上午,
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jìn)來。我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而囂張的聲音?!拔?,
顧望舒嗎?我是沈明皓。”“有事?”我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波瀾?!澳闶裁匆馑及??
我姐都回家三天了,你一個電話都不打?你還想不想過了?”他的語氣理直氣壯,
仿佛我才是那個犯錯的人?!澳阆胝f什么?”我問。“我想說什么?我告訴你,我姐說了,
房子的事你要是不同意,這婚就離定了!你可想清楚了,我姐這么好的女人,你到哪兒找去?
”我?guī)缀跄芟胂蟪鏊丝搪N著二郎腿,不可一世的模樣?!罢f完了?”我平靜地問。
他似乎噎了一下,沒想到我的反應(yīng)如此冷淡。“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告訴你,
我媽說了,你要是想讓我姐回去,就帶著五十萬,親自來我們家登門道歉!”“好,
我知道了。”“你知道就好!識相點,別逼我們……”我沒有等他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后將這個號碼拉黑。他們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劇本里,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又過了兩天,
沈靜姝的電話終于來了。用的是她自己的號碼,看來是發(fā)現(xiàn)我把她弟拉黑了?!邦櫷?,
你為什么不接明皓電話?”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安幌虢印!蔽一卮?。
“你到底想怎么樣?你非要把事情鬧得這么僵嗎?”她質(zhì)問我。我有些想笑。
到底是誰把事情鬧僵的?是誰一聲不吭,像個賊一樣搬空了自己家?“沈靜姝,
我不想怎么樣。是你,或者說,是你們,想怎么樣?”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拔覌屨f了,
只要你同意幫明皓,之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我也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馬上就搬回去。
”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帶著一絲施舍的味道。原來,在她看來,她搬回去,是對我的恩賜。
“不必了?!蔽艺f,“你不用搬回來了。”“你……你說什么?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拔艺f,你不用回來了?!蔽抑貜?fù)了一遍,無比清晰,
“這個家,沒有你的位置了。那些家具你既然搬走了,就都送給你,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我們之間,就這樣吧。”“顧望舒!你敢!”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你要跟我離婚?
”“是你先放棄這個家的,不是我?!薄熬蜑榱艘稽c錢,你就要跟我離婚?
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混蛋!”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咒罵。我沒有再爭辯,默默地聽著。我知道,
此刻,任何語言都是多余的。當(dāng)她把我和她的原生家庭放在天平上時,我就已經(jīng)輸了。
直到她罵累了,聲音帶著哭腔?!邦櫷?,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說完,
她狠狠地掛了電話。我握著手機(jī),看著窗外萬家燈火,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后悔嗎?也許吧。但我更知道,如果不這樣做,我才會后悔一輩子。
第四章 重建秩序和沈靜姝通過那次電話后,世界徹底清凈了。
我開始有條不紊地重建我的生活。我沒有急著去填滿那個空蕩蕩的房子,而是開始認(rèn)真思考,
我到底需要什么。周末,我沒有像以前一樣宅在家里,而是去了一趟宜家。
我沒有買任何大件家具,只買了一塊柔軟的地毯,幾個舒服的靠墊,還有一個小巧的咖啡桌。
晚上,我把地毯鋪在客廳中央,靠墊隨意地扔在上面,咖啡桌放在手邊。我盤腿坐在地毯上,
泡了一杯茶,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房子依舊空曠,但不再是那種令人心慌的空,
而是一種自由的、充滿可能性的空。我開始自己做飯。以前,都是靜姝掌勺,
她說我做的菜狗都不吃?,F(xiàn)在,我對著網(wǎng)上的菜譜,從最簡單的西紅柿炒蛋開始。第一次,
鹽放多了;第二次,火開大了。到了第五次,我終于炒出了一盤像模像樣的菜。
我把菜盛在新的、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盤子里,坐在地毯上,慢慢地吃著。味道算不上多好,
但我吃得心滿意足。我甚至撿回了大學(xué)時的愛好——慢跑。每天下班后,我都會換上運動鞋,
繞著小區(qū)跑上五公里。大汗淋漓的感覺,讓白天工作積攢的疲憊和壓力都煙消云散。
我的生活,從兩個人柴米油鹽的瑣碎,變成了一個人簡單而純粹的節(jié)奏。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之前因為要攢錢還房貸,我拒絕了一個外派項目,現(xiàn)在,
我主動向領(lǐng)導(dǎo)申請,希望能重新考慮我。領(lǐng)導(dǎo)很驚訝,但更欣賞我的積極。一天,
公司的同事老王看我最近總是獨來獨往,中午吃飯時忍不住問我:“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