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這小女孩也是絕了,倘若讓她班主任知道,
不知道會不會氣死。主家尷尬的笑了笑,一把抱起小女孩說:“我女兒李書彥,
兩位別見怪!”我罷了罷手,說了一句這女娃很有前途,就示意主家將小女孩抱出去,
抬眼向床上看去,只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躺在床上,紅撲撲的臉蛋,
眼睛微微睜開露出一條縫隙,一身卡其色的帆布衣,雙手緊握床沿。正所謂活人有活相,
死人有死相,一般人死后,臉色都會變成菜青色,也就是俗說的死相,而死者不但沒有死相,
面色反倒比活人的臉色還要好看。一見這情況,我還沒開口說話,老王先說話了,
他說:“九伢子,這情況有點不對啊,會不會鬧事?”我苦笑一聲,說:“應該沒事吧!
”老王聽后也沒說話,就往我身邊靠了靠?!澳阋灿信碌臅r候?”我笑了老王一聲,
讓他把主家的嫡系子孫叫來,準備燒導領紙,又讓他找?guī)讉€八仙順棺材弄到堂屋去。
所謂導領紙,其實是我們湖南這邊的叫法,通俗的叫法是燒黃紙,
而這個燒黃紙與平常燒的黃紙有些不同,它需要按照一定重量來燒,一般是十八斤八兩,
據(jù)說是買通勾魂二使,說難聽點這種黃紙就是買路錢。我在房間來回轉(zhuǎn)了好幾次,
主家才領著十來個人進來了,領頭的是主家跟兩個兄弟,第二排是主家的子侄,
第三排是主家的媳婦跟他兄弟媳婦。他們剛來,我就感覺屋內(nèi)氣氛有些不對,
具體什么地方不對我說不來說,就是覺得房間內(nèi)的氣氛很怪異,若是非讓我形容的話,
我只能說,空氣沒有先前那般清新。我皺著眉頭瞥了他們一眼,問他們洗澡了沒,
他們點了點頭,說:“老頭落氣后,我們?nèi)叶枷催^了!”我沒有繼續(xù)說什么,
就讓他們按照子孫媳的順序跪在床頭,要求他們燒黃紙的時候,一定對折著燒,
他們有些詫異,但是,看到我臉色不對,也沒說什么,都照著我的話做了。
燒導領紙免不了一番哭喪,那哭聲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就差點沒把房子哭倒,我連忙制止他們說:“還有七天,別把嗓子哭啞了。
”這房間本來就不大,燒完導領紙后,屋內(nèi)煙霧繚繞的,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主家將窗戶打開后,屋內(nèi)方才通了一些空氣。待屋內(nèi)空氣稍微好了一些,
我讓主家將他的兒女以及媳婦叫出去,留下主家以及他的兩個兄弟,
又讓主家準備半盆清水放在房屋中間,主家也不敢怠慢,趕緊按我的吩咐行動起來,
一會兒功夫,主家就端來半盆清水擱在房屋中間。接著,我又讓主家準備一塊尸巾,
(尸巾,其實就是毛巾,不過這毛巾與平常所用的毛巾有些不同,我們這邊的習俗是,
從死者生前喜愛的衣物之上扯下來一塊布料,有些地方是死者生前所用的洗臉帕。
)準備好這兩樣東西,我朝死者作了三個揖,
讓主家三兄弟站在水盆的東、南、北三個方位,我站在西的位置上將尸巾放入清水中,
先往左邊轉(zhuǎn)了七圈,后往右邊轉(zhuǎn)了八圈,待清水快溢出水盆的時候,我手一松,
讓尸巾隨著水流轉(zhuǎn)動。這番動作叫擇親,選死者最親近的人替死者抹尸,
有些地方稱抹尸為抹裝、饋遺、而我們八仙稱為清龍。抹尸有一定的風險,
有些人還未死透后人急忙替死者抹尸,一旦死者忽然驚醒過來,
那抹尸之人十之八九會被嚇傻,膽小的,直接被嚇死也不是沒有可能,雖然這種幾率很低,
但偶爾還會發(fā)生。當然,風險往往會伴隨著一些好處,而這個好處卻是大大地超過風險,
傳聞替死者抹尸之人會得到死者的庇佑,看似虛無縹緲的庇佑對于后人來說,
卻是天大的好處。后人為了替死者抹尸,兄弟反目成仇不在少數(shù)。后來,辦喪事的人,
便想出擇親這么一個法子。隨著尸巾的轉(zhuǎn)動,主家三兄弟眼睛都快突了出來,
呼吸也急促幾分,但是,尸巾停的位置卻出了意外,特么的,竟然停在西方,
不偏不倚正對著我。看到這一幕,我心中將老秀才的祖先從清朝罵到三皇五帝時代,
特么的,他推薦的這是什么活,抹尸有好處沒錯,但,前提是死者的嫡親,
我特么一辦喪事的人,跟死者不沾半點親,一旦抹尸,得不到庇佑不說,還特么要倒霉三年。
我瞥了主家三兄弟一眼,尷尬的笑了笑,說:“要不咱們再轉(zhuǎn)一次?”“不行,
這是老頭子的心愿!”主家三兄弟齊聲道。我也就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
壓根沒指望主家會同意,無奈之下,只好讓主家找一些鍋底灰涂在我臉上,
然后又向主家討要一個紅包。這倒不是我愛錢,而是習俗,外人替死者抹尸,
一般要將臉弄臟,再問主家要個紅包,因為鍋底灰辟邪,紅包吉利。主家也沒有小氣,
給我包了二十四塊錢,招呼我一定要將死者身子擦拭干凈!我點了點頭,
緩緩脫掉死者身上的衣物,從盆中撈起尸巾,擰成七分濕,輕輕地擦拭死者的腳板。
本以為抹尸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沒想到剛擦拭完腳板,我就完全適應這種行為,
好似擺在我面前不是一具尸體,而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這個比喻有些不恰當,但,
當時我真的就是這種感覺,到后來,我才知道有一種人從生下來就注定要跟尸體打交道,
而我正是這類人中的佼佼者,也就是俗稱的天才,只是這個天才,并不被外人所認可罷了,
想來,也有些可悲。很快,我將死者的尸體擦拭了四分之三,就剩下頭部,這下,
我有些犯難了,死者死相太好看了,以至于我不知如何下手。我深呼一口氣,
不停的告誡自己,陳九,不要怕,你擦拭的不是尸體,而是做好事,以后會長命富貴。
還真別說,這法子果真有效,我壓下心頭的不安,擰了擰尸巾,顫著手向死者臉上擦去。
入手的感覺非常柔暖,我輕輕地擦拭著死者的臉頰,每個動作都非常輕,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將死者驚醒。擦完死者面部,我掰開死者的嘴,將牙齒擦拭一番,
然后用尸巾清理他鼻孔的污垢,這一切進行的非常順利,我心頭的不安漸漸放了下來,
手頭上的動作也逐漸快了起來,很快就將死者面部清理干凈。我正準備扔下尸巾的時候,
主家說話了,他說:“眼角還有顆眼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