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樂園一確認過信用幣已經(jīng)到帳后,我把骯臟的工作服扔給了α6149,
他看了我一眼,說,“今天又要去那個地方吧?”“別多管閑事?!蔽覜]好氣地說。
“我真是理解不了你,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花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上,真的值得么?
”“理解不了?因為你不是人吶?!蔽襾G下一句摔門就走。
“其實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聽到身后傳來他的聲音。
其實我心里知道他說得沒錯,但我想人類終究還是感性大于理性,
邏輯思考這種事就留給α6149和他的同類吧。穿過錯綜復(fù)雜的甬道,
我走向通往下城區(qū)的懸浮列車站,看了看墻上的夜光鐘,此時正是地球時間凌晨4點23分,
離下一班車到站還有七分鐘,站臺上的人稀稀拉拉,找一個就近的候車位坐下。
我又拿出了那個已經(jīng)很破舊的手機,由于年代久遠,早已停產(chǎn),它的電池很不耐用,
每次充電都要花很久,我只能偶爾開機一兩分鐘看一下,它的觸屏功能也早就不靈敏了,
只能用一個自制的外置旋鈕控制。點開了手機相冊,我又看見了熟悉的她,
雖然只是落伍的2D照片,可她的樣子在我腦中卻是鮮活立體的。看了一分鐘后,
我把手機關(guān)機塞進包里繼續(xù)等車?!傲熊嚨秸荆认潞笊?.....”廣播響起,
我起身進了車廂,寥寥無幾的人各自散落在車廂里。就近坐下后,安全帶自動綁上,
勒得我有點喘不過氣,早知道就選擇站立式的了,可已經(jīng)發(fā)車,安全帶自動鎖死了。
列車以500公里的時速開往下一站:下城H區(qū)。而我要在J區(qū)才下車,
趁著還有半小時不到的工夫,我打算瞇一會兒,設(shè)了個到站提醒便閉上了眼。
一陣輕微的電流通過了我的全身,又酥又麻卻讓我頓時清醒,到站了。
在步行了大約二十分鐘后,我來到了一個胡同口,里面彌漫著灰色的蒸汽,
那股奇怪而熟悉的味道進入鼻腔,我戴上了過濾罩,走進煙霧中的胡同深處。這是個死胡同。
胡同最里頭的那扇門上有一對銹跡斑斑腐蝕嚴重的獅子門環(huán),我伸出手拉了一下右邊的環(huán),
又拉了兩下左邊的環(huán),然后拍了三下門,等了四分鐘,門里傳來五叔開門的動靜。
“我就知道你會來。”一個瘦瘦的干癟老頭說。我們不是親戚,五叔只是人們這么稱呼他,
我也就這么稱呼了,并沒深究過?!罢张f?!闭f著我進了門,五叔又把門關(guān)上,
重新開啟了門后的保安裝置。跟五叔進了屋,也沒多客套,“找地兒坐吧,
我先進去準備一下?!薄昂谩!蔽曳畔缕婆f的背包,把過濾罩放進去,在佛龕前面坐了下來。
屋里依舊昏暗,兩支舊式蠟燭幽幽的燃燒著,香爐里插著三支香,一根燒得比另兩根慢一些。
“進來吧。”屋里傳來五叔的聲音。我走進去,看見五個床位上已經(jīng)有兩個人在那里了,
五叔像是知道似的說,“他們也是熟客,這個你沒見過,另一個你應(yīng)該見過,
上周你來的時候他也在,不過他已經(jīng)呆了整整一周了,看來還是不想出來。
”五叔笑嘻嘻地說。二號床的那個的確是上周來碰到的家伙,雖然戴著頭盔看不見臉,
但他的衣服和手臂上的激光紋身我還是有些印象的,他的手上打著點滴,
估計是營養(yǎng)液之類的東西。我躺在了三號床上,五叔為我戴上了感應(yīng)頭盔,
我調(diào)整了一下頭盔的位置和松緊,喝下一小杯“放松液”,放下面罩,慢慢閉上眼睛,
等待著那一刻。我并不清楚這臺儀器的工作原理,因為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但是,
它的作用卻是我所需要的。我感到整個人在往下陷,
身體連帶著我的意識陷入深不見底的一個巨大黑洞,有種失重的錯覺。當(dāng)我再次醒來,
我已經(jīng)坐在了一張深綠色皮質(zhì)沙發(fā)上,沙發(fā)已經(jīng)磨得有些掉皮,而四周卻一片空白,
白晃晃的使人刺眼,空蕩蕩的讓人心慌。就在我掃視四周一回頭時,
沙發(fā)旁突然突然多了一張矮腳桌,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盒子和一個球形遙控器。打開盒子,
盒子里是兩顆膠囊,一藍一紅,盒蓋內(nèi)部有說明書:藍色開始,紅色結(jié)束。
于是我依舊先拿起藍色膠囊吞了下去,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遙控,等待著事情的發(fā)生。
在這里我就像是一個旁觀者,擁有上帝視角,
我可以通過手中的遙控選擇查看任何一段有記錄的圖像視頻或者不同人的生活視角。
只要“萬物網(wǎng)”里有的,我都能看到,或者說五叔都能幫我看到。他曾是一名萬物網(wǎng)維護員,
負責(zé)日常維護和清理痕跡的工作,后來退休了,憑借著之前所留的“后門”,
做起了這門“夢樂園”的生意。當(dāng)然,雖說什么都能窺探,但只局限于日常,
機密核心內(nèi)容之類無法查看,因為涉及權(quán)限問題,五叔也不敢越界胡來,一旦被察覺,
那是要被發(fā)配“囚城”的。來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有的讓人鄙夷,有的讓人同情,
而我的目的卻只為一個名字。沒錯,就是那個手機里照片上女孩的名字。
我通過萬物網(wǎng)的人臉識別檢索,只查詢到寥寥無幾的線索,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
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該從我得到那臺手機的時候說起。
二那臺手機是我的“前任”給我的,
他生前在他的工具箱里放著一本破破爛爛的厚筆記本和一個舊式手機,
還有一張留給我的字條:不要忘記,把屬于我們的找回來!一開始我也摸不著頭腦,
直到我看了那本筆記里寫的和那個手機,我才意識到我被賦予了怎樣的使命。
筆記本里記載了我之前的每一任所寫的調(diào)查內(nèi)容,關(guān)于那個手機,關(guān)于那個女孩,
還有關(guān)于我們自己。經(jīng)過好幾個世紀的變遷,人類把疆土擴展到了外太空,
為了保護地球的生態(tài)與可持續(xù)發(fā)展,很多重污染工業(yè)都遷移到外太空及其他類地星球,
當(dāng)然也隨之帶來了大規(guī)模的人口遷移。
一開始科學(xué)家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外太空生存對人類的長期影響,直到一個世紀后,
人類學(xué)家才指出人口驟減與生育率暴跌的罪魁禍首在于星際移民。
人類生理的進化跟不上科學(xué)的步伐,于是人工AI大行其道,智能人(原稱AI機器人,
但由于其指出機器人的稱呼存在歧視成分,故改稱智能人)取代了原本的多數(shù)人類,
做起了原本人類的工作,而移民星球上的人類數(shù)量也隨之越來越少,
眼看智能人將要取代人類,地球上的人類總部通過了一項條令,招募志愿者前往移民星球,
為其發(fā)展做貢獻,當(dāng)然志愿者的親友將會得到大筆補助與社會福利。
其實所謂的貢獻就是保證人類的絕對掌控地位,
但是新一批的移民也不能改變?nèi)丝跍p少的趨勢,
于是最有影響力的一部法規(guī)應(yīng)運而生:《人口底線條令》。
《人口底線條令》最重要的一項規(guī)定就是人類與智能人之間的人口比不得低于1:100。
然而面對過低的生育率,科學(xué)家最后只能提出一個解決方案:《替補計劃》。
這個計劃有個更通俗的名稱——自我克隆計劃。顧名思義,在無法保證生育率的情況下,
人類只能通過其他途徑實現(xiàn)人口穩(wěn)定與傳承,
最簡單的就是克?。ㄟ@項計劃只適用于人口比臨近底線的移民星球,并不適用于地球),
采集的本體樣本被克隆后,克隆體保留在培育中心,培育發(fā)展至二十歲的生理年齡階段,
直到本體滅亡后激活,新激活的次代本體不會保留本體的記憶,將作為全新本體繼續(xù)生存,
原本體所從事職務(wù)由次代本體繼承,如有意外則視情況再安排。
這個計劃的初衷在于確保移民星球人類的續(xù)存,可卻反而讓這里的很多人類變得不思進取,
因為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給智能人做,人類的職務(wù)生下來就定好了,在惰性的催化下,
人類成了寄生蟲般的存在。當(dāng)然,也有一部分不安于現(xiàn)狀,
渴望追求到更多不一樣?xùn)|西的人存在。算下來,我之前有七任的“我”,
幾乎都是殞命在工作中,我的工作是檢驗與維護電磁脈沖場下的線路與管道,
因為這是智能人干不了的活,只能由人做。同時這也是一項危險系數(shù)很高的職業(yè),
由于所在星系的原因,地質(zhì)活動很不穩(wěn)定,在下方的管道里很容易塌方或出現(xiàn)泄漏,
這就是為什么我已經(jīng)是第八任,而有的人卻才第四任。
我曾請求五叔通過那臺老式手機查詢一些蛛絲馬跡,可是五叔說他能力有限,
這種技術(shù)太原始,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對接,他還說為了尊重客戶的隱私,
從不會查看客戶的物品,包括我那臺手機他也從沒打開過,
只是勉強改造了個充電器和外置控制旋鈕供我自己使用,他讓我自己尋找要找的東西,
不能代勞,強調(diào)他只是一個中介。我不知道這是他的本意,還是只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
我一次次的來他這里,一次次的失望而歸,而他則賺了我不少的信用幣。我查看著各種記錄,
可就是看不到那張熟悉的臉,我知道,要把那么多的人臉一一識別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還想到一種可能,也許她并不在我這個星球上,
所以這個星球的萬物網(wǎng)上才沒有她的任何資料。
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徒勞無功的失落感包圍全身,
也許我該想辦法離開這里,去別的星球找找,或者直接回地球!可哪有這么簡單,
我甚至沒有踏入星際飛船的權(quán)限。我懊悔地放下遙控器,拿出紅色膠囊吞下,一瞬間,
我感到整個人都被拉伸扭曲了,痛苦讓我息喘著驚醒。“今天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
”五叔笑嘻嘻的幫我把頭盔摘下,拿毛巾給我擦汗。“就到這里吧,我想我以后都不會來了。
”“你已經(jīng)找到你想要的了?”五叔詫異地問。“不,我想這里沒有我要找的東西了。
”我慢慢說?!班?.....好吧,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再來,規(guī)矩你懂的。
”“好,謝謝?!蔽蚁麓?,刷了信用幣,起身往外走。二號床的家伙還躺著,
我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是什么讓他在這里一趟就是這么久,也許他已經(jīng)找到了他想要的,
也許此刻他還在尋找,誰知道呢!一號床卻已經(jīng)空了?!奥?,我就不送了,
我還要去照看二號床的客戶,他身體越來越虛弱了?!薄安荒芙行阉??”“你知道規(guī)矩,
除非是自己要出來,不然就算強制喚醒,他的意識也回不來了。”我沒有說話,點點頭,
示意離開。三戴著過濾罩,我再次穿過煙霧走向胡同口,昏暗中我看到前面有個身影,
也朝著胡同口走,我想大概是之前一號床的吧,我也不想超過他,不緊不慢地跟著,
他估計也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往后探了探身,又朝前走去。很快走到了胡同口,摘下過濾罩,
我聽到一旁有人喊我?!拔梗 蔽遗ゎ^看去,是一號床的那個人,他依舊帶著過濾罩,
整個人像個怪異的黑影?!澳憬形??”我看著他有些疑惑,同時有些警覺。
“你是剛從五叔那出來吧?”“你說什么我不懂。”我準備離開?!暗鹊?,我有事想問你。
”他有些著急的樣子往我這里走來。我往后退,試圖不讓他靠近?!澳阒恢莱隽宋迨澹?/p>
還有別的退役管理員嗎?最好是更高級別的。”他邊走邊說。“別靠近,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我試圖在口袋里摸索什么能夠拿出來防身的東西,可摸來摸去就摸到個壓縮糖丸,
還是之前α6149送給我的,說他們智能人吃不慣這些零食。
他看到我這么防備于是也就停下來,點點頭說,“好吧,我再去找別人問問吧。
”我于是不想再理會,準備轉(zhuǎn)身離開,這時,發(fā)現(xiàn)他摘下了過濾罩,竟然是個女孩!
這時地平線的人工太陽露出來第一縷曙光,光線從我身后照向前,照在她的臉上,
那張臉我再熟悉不過,是那個我看了不下上萬次的臉,此刻卻又是那么陌生!我一時愣住了,
她卻準備離開。“等......等等!”我好不容易喊了出來。她停下腳步,
遲疑地回過頭,她看著我,眼神充滿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