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是九州四海最古老的中心,是周天王朝的心臟。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晨光微熹潑向大地時,云艦抵達了京都郊外。
隨著云艦緩行,眼前這座晨霧繚繞的雄城宛如一頭巨獸在瞳孔中逐漸清晰逐漸露出猙獰時,每一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有人覺得這里像座大墳。
有人覺得這里像是一座巍峨仙山。
更多的人則想進去看看這里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般繁花似錦。
當然,趙乘風和他們都不一樣。
看著眼前的京都,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火紅的火燒云與燃燒著熊熊大火的京都遙相呼應,數(shù)不清的宗門戰(zhàn)艦與身著各色衣著的修行者占據(jù)著天空看起來無邊無盡。
殘垣斷壁的城中盡是殘肢斷臂,在一片尸山血海的畫面里,本應獵獵作響的城頭大旗被折了半截。
于是紅底黑字‘周’字大旗早沒了往日的威風,像是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像是正在向漫天神佛投降認錯。
所以趙乘風站在艦首莫名悲哀。
白芷站在他身旁,沒有感同身受。
而是想著,一會要不要問一下世子...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
是的,經(jīng)過了這六天航行,現(xiàn)在的白芷,已經(jīng)和三世子建立了一種健康的各取所需關(guān)系。
她會選擇在世子心情還不錯的時候問問先生的情況。
趙乘風則和她每天都會聊一聊關(guān)于她有記憶以來就生活的那個小鎮(zhèn)。
這些天下來,她和世子說了許多許多細節(jié)。
比如這個鎮(zhèn)子上的建筑物都是鏡像建造,非常對稱。
鎮(zhèn)中心有一顆銀杏樹和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廣場。
書院就在這棵樹的對面。
而書院的門前有一口水井...
井水很甜。
等等...
趙乘風想要找到這里,白芷并不知道這個鎮(zhèn)子的確切位置。
所以越細節(jié)越好,越具體越方便蕩北王府的人去尋找。
當然,三世子是一個公道人。
在每天讓她回想這個小鎮(zhèn)的各種細節(jié)時,他帶著她去看了一次是真的在昏迷不醒的那位說書先生。
白芷那天哭的很慘。
因為被劈成兩半的先生很慘。
巨大的針眼與線頭,就像京都云鑼古道里最劣質(zhì)的傀儡娃娃,縫慘不忍睹。
當然,自此她也徹底安下心來當侍女。
而不得不提的是。
自從開始認真當侍女,白芷覺得其實云艦上的生活....很好。
趙乘風并非如同傳聞中的那般不堪。
至少在這些天里,他沒動自己一根手指,比君子更君子。
柳媚娘與書童傲天從不為難她。
她除了有些害怕整天在甲板上磨刀的孫前輩之外,即便是鐘姑也會對她非常和藹。
在這種環(huán)境里,自己每天做的不過就是端茶遞水的工作,但卻能享受云艦上部分奢侈的生活。
比如云艦之上云集了北州盛產(chǎn)一切美食,有許多她沒吃過,但初嘗便無比喜歡。
在這里還云集了全九州四海最昂貴的綢緞,瓷器,物件,哪怕是個痰盂,都是玉魄做的,這種玉一個指甲蓋就值萬兩白銀,比之皇城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每次她看到甲板上總是曬著太陽的大黃狗,都會感慨人不如狗。
因為它每天狗盆里不是千年老參,就是迷山鹿頭茬的二杠鹿茸,沒事還嚼根黃精當黃瓜吃。
聽媚娘說,它那看起來最不值一提的狗盆最值錢,是什么天州云樹的內(nèi)芯所制,放進去一杯清水,喝了有強健筋脈的神妙功效。
扔進九州四海最出名的云盛商行,都害怕富得流油的掌柜偷偷去舔。
至于這大黃為啥在蕩北王府地位如此之高,享受如此奢侈的待遇,白芷幾度想問,卻最終欲言又止,算是把握了作為一個侍女的分寸。
所以,甚至都學會了感慨的白芷有時候會恍惚...
恍惚自己有些太適應這里的生活。
今天格外恍惚,所以她今天格外想問先生如何了?
好在現(xiàn)在看著京都有些哀傷出神的三世子趙乘風很快轉(zhuǎn)移了視線,當他的目光開始關(guān)注艦小京郊的萬畝良田,看著黑色的土壤上滿是整齊的綠色新芽,還有宛如螞蟻般的農(nóng)耕百姓在其中奔走忙碌時,笑容漸漸浮現(xiàn)。
不知為何,可能是前生作為奉道狗在名山大川孤僻了太久,這一世的他獨愛煙火氣。
無論是北庭城里市集,還是勾欄青樓他都十分愛逛。
眼前的農(nóng)耕景色,趙乘風看著是自心底的喜歡,所以笑容開始漸盛,心情大好。
就是不等白芷詢問先生的情況,站在他另一邊的柳媚娘這時開口:“三公子為何笑的如此開心?”
趙乘風指了指下方的正在農(nóng)耕時節(jié)的人們:“你們不覺得眼前的景象看著就讓人感覺很幸福?”
另一邊的白芷聞言若有所思,就聽他又道:
“人生在世,唯有兩件事不可辜負?!?/p>
柳媚娘:“江山與美人?”
聞言,白芷想起這好像是云秦王朝龍椅上那位日理萬機的皇帝傳遍九州四海的名言。
卻不料,此時世子不屑一笑:“江山與美人?他那是放屁?!?/p>
對于唾棄云秦王朝皇帝的事,不止蕩北王府,周天王朝的人都會會心一笑。
柳媚娘笑過問道:“那世子不可辜負的兩件事是?”
趙乘風:“是吃飽和喝好!”
白芷聽罷兩人對話,看著云艦之下農(nóng)耕百姓的忙碌若有所思了片刻,再看三世子的目光,出現(xiàn)了這幾天從來都沒有過的小變化。
也是此時,書童傲天兒自不遠處走來,來到近處匯報道:“少爺,京都回了云書。”
“怎么說?”
“禮部的王大人回復說,我們比原定的來早了一日,今日云艦當入京北官驛暫歇,同時他會著手一切事宜,待明日辰時率禮部各級官員在北門供迎少爺入京?!?/p>
“麻煩死了?!?/p>
“禮數(shù)本應如此?!?/p>
“那落吧?!?/p>
……
京北官驛就坐落下方的千里農(nóng)田之中。
云艦自云端落下來時,無數(shù)老農(nóng)昂首相望,驚嘆于云艦之雄偉宛如鯤鵬,艷羨上面的貴人生活,但瞅了一會兒還是該干活干活,該忙活忙活,對他們來說,沒有什么事兒大得過春耕。
甭管這云艦里是蕩北王府三世子,還是天王老子,都不如種地重要。
倒是趙乘風落地之后,沒理會官驛中前來迎接的官員,帶著傲天、媚娘還有白芷走進了鄉(xiāng)野之間。
沒走多久,他就瞅準了一個在田里種地撅著翹屁股、模樣風韻猶存的俏婦人,對身邊人道:“走,去老鄉(xiāng)家討碗水喝!”
他殊不知,此時京都整座城因為蕩北王府的云艦出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炸開了窩。
而關(guān)于他的到來,京都人還有一天的時間進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