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二月末·小雨縣試這天,臨化縣上空絲絲細雨隨風斜斜打下來,入骨之寒,
就連裹緊衣服都難以抵御,參加縣試學子無不暗嘆倒霉。雖是南方地界,下的雪少見,
可這樣的小雨,還是讓本該習慣的本地人臉色青白,行色匆匆,較雪天更甚。
舉著油紙傘匆匆行來的蘇子籍,路過肉鋪時,坐在柜臺里的老板一抬首就看見,
忍不住又勸:“蘇小哥,幾日不見,你怎么又瘦了?讀書不要這么拼命?!薄翱刹皇牵?/p>
你這身子弱,可不要為了讀書熬壞了?!币晃宦愤^的街嬸說著,蘇子籍在附近人緣不錯,
當然更多的是沾了去世的爹的光,面對著這些街坊好意,蘇子籍不能沒有感慨,
目光熠然一躬,表示感謝。就在這時,迎面兩人都穿著蓑衣,都是熟人,一個是野道士,
一個是直接借債的債主曹進財。曹進財看到蘇子籍,就忍不住嗤笑:“喲,
這不是我們的蘇大才子?怎么,又出來閑逛,看來對縣試很有把握?”說著,
放肆上下打量著蘇子籍,在蘇子籍破舊濕透了布鞋上一掃而過,不屑輕蔑,
更連掩蓋都懶得掩蓋:“也是,若到時不中,怕是很快就要凍死餓死,那可就真有辱斯文了,
哈哈?!薄斑@就不勞你費心了?!碧K子籍冷冷說著。曹進財頓時沉下臉來,
警告:“蘇子籍,記住,你還有五天,欠債還錢,到期不還,我就扭送你見官。
”說著呸了一聲:“我還真以為你死掉的爹,給你留點人情撐場面,不想全是空架子,
也對,讀書人要清高么!”“放心,到時會有個交代。”蘇子籍呵呵一聲,
掃過同樣眼熟的野道士時,更是嘴角扯了扯,表情冷淡擦身而過?!八赖脚R頭,
還這樣狂!”曹進財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咬著牙對野道士說:“嚴二哥一向辦事爽利,
這次怎么還不回來?”“眼看著就要縣試了,你說過,他現(xiàn)在霉運籠罩,肯定中不了,
到時,墓田就可以收了過去,對吧?”若對方縣試上榜,到時想要動對方,
就要顧忌很多了。野道士望著蘇子籍背影,許久才收回目光,怔怔不說話,只是皺眉。
嚴二兩天沒有回來,桐山觀都有點不安,張老大已經(jīng)去找了,而自己就過來觀察下,
結(jié)果的確有變化。蘇子籍原本相面和氣質(zhì)都不突出,相面上看,只是小運相,
還有少許殘破,也就是說,最多就中個秀才,并且田產(chǎn)都不多,所以桐山觀一說,
自己就答應(yīng)了。但此時,面相卻有所改變,殘缺處在修補,一團淡淡紅氣在孕育中,
可見此人前途有所改變?!笆芰舜驌?,破了墓地,為何命氣大盛,竟能刺破霉運了?
”“難道是回光返照?”想到這點,野道士更感疑惑:“所謂回光反照,
將盡之時熾烈反撲是有,但必須是有著根底,要是連根底也沒有,油盡燈枯,
談什么回光反照?”“既有此回光返照,蘇家怕未必那樣簡單,
難怪桐山觀愿意花錢針對,我是被牽連入內(nèi)了?!薄安恍校萌ピ倏纯刺K家祖墓,
別被桐山觀坑了?!辈惶嵋暗朗康男那?,蘇子籍按時到了縣衙門口,
縣試是童子試的第一關(guān),并不像考舉人、考進士講究,可該有的檢查也還是有,
蘇子籍抬起手臂,讓衙役搜撿了一番,提著檢查過的籃子入內(nèi)。籃子內(nèi)裝的是文房四寶,
因只用考一場,也不用帶吃食。臨化縣的縣衙為這次縣試,特意騰出了一塊地方,
蓋了一處簡易的科考棚。因仿效前朝的科舉制度又加以添減,落到臨化縣這等縣,
學子不多,也就沒弄太過復雜形式,只在棚內(nèi)設(shè)置了一些簡易多排座位,供考生寫作。
蘇子籍進入縣衙,先被引領(lǐng)著走進一個大院,這院門是北門,在平時不算什么,
只是普通一道門,可在縣試當天,這扇北門則被叫做“龍門”,取的自然是個好兆頭,
學子從此經(jīng)過,魚躍龍門。龍門后就是一個院落,按照規(guī)定,
進來考試的學子都要在這里等候唱名。蘇子籍走到這里時,油紙傘上仍有雨絲垂落,
嘀嗒噠噠的雨水順著屋檐流淌下來,青石鋪成的地面上濕漉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吸一下都覺得透心涼。他不是第一個到,
也不是最后一個到,但直到這院子里站滿了人,依舊相對安靜,
能來這里考試的都不會是不通禮儀的人,就算再不懂事,在這種地方露出粗鄙一面,
也是得不償失,人人皆努力顯露出比較好的一面。院中立有糊紙燈牌,
雖是小雨連綿的天氣,比往日昏暗一些,但此時已是黎明,站在蘇子籍這里,
能看的比較清楚?!翱h試趕上了這種天氣,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安排到暖和的考場里。
”雖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蘇子籍還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這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蘇子籍站在人群中往前面張望,就見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人從廳中走出來,正是縣令張大人。
張縣令親自點名,這可是榮耀,蘇子籍不用看,就知道周圍學子大多面現(xiàn)興奮之色,
這也是科舉帶給讀書人的“利”,通過讀書科舉,可以魚躍龍門,實現(xiàn)階級上的變化,
改換門庭?!疤K子籍?!薄皩W生在?!薄叭雸??!薄笆?。
”等點名輪到蘇子籍,衙役按照規(guī)定,高聲唱曾凌初廩生保,
給蘇子籍作保的曾凌初看了蘇子籍一眼,發(fā)現(xiàn)是本人,才應(yīng)聲唱保。入場后,
還不會立刻考試,在頗有些肅穆氣氛下,蘇子籍漸漸沉浸其中,覺得這唱的還挺有韻味,
等卷子遞到手里,才反應(yīng)過來,向?qū)Ψ叫辛艘欢Y,走進科舉棚,按卷上座號,
找到自己座位坐下。等坐下,四周吹來的冷風,就讓蘇子籍忍不住搓了搓手。
“這種天氣,還真倒霉?!薄安贿^,若不是這段時間雨雪交加,
或連這簡陋的棚屋都不會有,大概會露天而坐吧?”“這時的學子,還真是辛苦。
”蘇子籍更堅定了鍛煉一下自己身體的想法,他孤身一人,若病倒了,那可就真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