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這月的這一天,白景玄突然想去怡紅院。
他不允許自己這輩子娶個瞎眼的,或者歪眉吊眼,缺胳膊少腿兒的媳婦。
還不如去怡紅院,找個四肢健全的姑娘,奉獻自己清清白白的青春。
街坊鄰居都在傳,白家那小子注定要打光棍兒,怡紅院是他最終歸宿。
還真別說,鄰居們看得很透徹。
當然去怡紅院這種事情,不能明著說。
白景玄放下碗筷,一本正經道:“花姐,什么事兒我都依你,唯獨娶老婆這件事,我得說清楚——我的媳婦,我自己去找。我的媒,我自己來保!”
蘭翠花神色一喜:“喲,瞧你嘚瑟的,我兒子有意中人啦?”
“別問,反正我心里有數?!卑拙靶首魃衩?。
“是哪家的姑娘啊,說來我聽聽呀?!被ń慵钡貌恍?。
“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先出去了?!?/p>
白景玄說完就跑。
他說了良心話,八字真沒一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是誰。
順著東門大街走了一段路,白景玄停下了腳步。
冥冥中產生了一種微妙感應,右邊紅線指引的目標,離他越來越近。
白景玄這尋找良緣女方的過程,也是一種自我探索的過程。
他對修真界一無所知,并無師父指點,只能靠自己摸著石頭過河。
此刻他摸索出了一個小秘密:左眼和右眼的紅線,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看不見。
右眼蔓延出去的紅線,鉆進了街邊的好又來豆腐店。
店里既無掌柜也無店小二,僅有一名女子正在忙碌。
那女子二十五六歲,容貌出眾,簡潔布裙下的身姿格外動人。
此女天生麗質,人送外號豆腐西施。
關于豆腐西施,白景玄想不了解都難,他老娘早就八卦過無數次,聽得他耳朵都起繭了。
再加上雙方都住北門大街,也算是街坊,很難不了解情況。
話說豆腐西施也是個苦命人,十七歲就許配給了一個采藥郎,都已經定下婚約只差拜堂了,結果她未婚夫去山里采藥離奇失蹤。
兩家的親戚都進山找過,沒發(fā)現那準新郎的蹤影。
按照武朝律法,人口失蹤三年,視為意外死亡。
豆腐西施就這樣等了三年,飽受世人冷眼。
男方親戚經常堵上門來罵她克夫,把她那生病的老爹氣得吐血而亡。
最終喜事沒談成,兩家人還結了怨。
父親病故后,家中老母和幼弟需要人照顧,二十歲的豆腐西施支撐起了家里的小店。
家里沒有男人撐場面,日子過得相當艱難。
這年頭背上克夫之名的女子,想嫁人很難,卻有一種曲線救愛的辦法——給人做妾。
常有媒婆上門,勸她給人做小,還有人介紹她給一個傻子做童養(yǎng)媳。
最狠的是下面鎮(zhèn)子有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要沖喜,托人勸豆腐西施做八姨太。
豆腐店里生意也不景氣,常有小潑皮前來鬧事,吃完飯不給錢,還毛手毛腳。
街頭流氓這么一鬧,原本想來賣豆腐的正經客人,也不想惹麻煩,轉道去了別處。
后來豆腐西施跑去縣衙擊鼓鳴冤,據說衙門里有人打了招呼,小混混們終于消停了。
原本只賣豆腐塊的她,也不知跟誰取了經,學會了制作外地才有的豆腐腦、豆腐干、豆花飯等相關美食,惹來許多食客獵奇。
這年頭能跟西施扯上關系的女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豆腐西施憑借出眾的手藝,征服了許多食客的胃。
豆腐店的生意也越來越好,五年下來儼然成了本地特色美食。
如今的豆腐西施,也成了三通縣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一到飯點,好又來豆腐店,清一色地坐滿了中年大叔。
不要問為什么,問就是中年男人的寂寞。
白景玄從豆腐店路過,看見右眼那條紅線,鎖定在豆腐西施眉心。
毫無疑問,豆腐西施,便是良緣中的女方。
“我神通第一樁婚事,就攤上了克夫的狠角色?!?/p>
“小地方的人都迷信啊,誰愿意娶她做正房?”
“再說了,豆腐西施已經放過狠話,趕走了好幾個媒婆,連我老娘也碰了一鼻子灰?!?/p>
“這……”
“這是要給我上難度?”
以白景玄對保媒事業(yè)的了解,多少能說會道的媒婆,都沒搞定豆腐西施。偏偏他攤上了大事,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兒,要幫豆腐西施煥發(fā)人生第二春。
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姑且不談男方是誰,光是女方這身份,就夠天下媒人喝一大壺的。
不做媒人三代好,白景玄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
他第一個紅線目標,就讓他忍不住遠離媒人這個職業(yè)。
偏偏姻緣紅線定格在了豆腐西施眉心,表達的意思很明確:是她,是她,就是她!
白景玄都不好意思進去,假裝從豆腐店門口路過,捎帶著瞄了豆腐西施兩眼。
這一瞄,瞄出了深層次的東西。
豆腐西施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小秘密,順著眉心紅線,反饋到白景玄腦海中。
【豆腐西施:本名李秀芹,曾偶遇一男子,芳心暗許?!?/p>
【奈何男方身份顯貴,豆腐西施自慚形穢,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做對方原配,只得將情意深深埋藏在心里。】
【階層問題,是困擾這樁良緣之最大難題?!?/p>
白景玄看得一愣一愣的,那意念居然還分析了階層,好像很高端的樣子。
從姻緣意念之中,少年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量:困擾豆腐西施的,居然不是克夫的罵名,而是階層,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既然有空間,事情就好辦了。
以白景玄一貫的行事作風,哪怕沒有機會,也要創(chuàng)造機會。
“是時候展現我白媒人的實力了?!?/p>
“促成良緣,獎勵功德。”
“等我攢夠一百功德值,成了仙師,再也沒人敢小瞧我們老白家?!?/p>
經過這波心里建設,白景玄轉身就走。
順著左眼指引的紅線,目標改成了北門大街。
他想去看看,豆腐西施芳心暗許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還真別說,這種滿足好奇心的感覺,相當帶勁兒。
進入北門大街,看到紅線標記的建筑群,白景玄心情很復雜。
那建筑群,正是縣衙。
坐北朝南,形成了一種大格局:天下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這是白景玄的傷心地,他祖上三代曾就職于此,直到他父親遇難。
白景玄已經八年沒來過縣衙,今天情況特殊,不來也不行了。
剛走到門口,一名站崗的衙役笑著打招呼:“小白,你這是要來保媒?”
白景玄順勢而為:“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有家大姑娘看上了衙門里一位大哥,托我過來談談?!?/p>
“誰啊?”那衙役問道。
“八字還沒一撇呢,陳大叔,你讓我先進去摸摸底?!卑拙靶埧诰蛠?,連草稿都沒打。
“去吧,別太久啊?!蹦茄靡劢o了面子,畢竟白景玄他爹是因公犧牲的烈士,以前跟三班衙役關系處得不錯,此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了白景玄面子。
白景玄進了衙門,順著紅線找到西廳。
他對縣衙的格局門兒清,東廳是二當家縣丞辦公之所,西廳是三當家縣尉斷案之地。中間的公堂,也叫大堂,乃是大當家縣令的地盤。
西廳大門敞開著,白景玄調整著步伐,一陣風似的從西廳門口路過,看見了左眼紅線鎖定的目標。
那是一位而立之年,身穿官服,氣度不凡的男子。
能坐鎮(zhèn)西廳的,不用想也知道,正是那位八品朝廷命官——霍縣尉。
縣尉和豆腐西施,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白景玄腦子里嗡嗡作響:不會吧,不至于玩得這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