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枝枝,來嘗嘗母親做的糕點?!鼻f氏迎出門來,得體的朝著裴桑枝招手。
裴桑枝見禮:“見過母親?!?/p>
語氣和態(tài)度,與莊氏別無二致。
她是要演戲,但著實沒必要委屈自己熱臉貼冷屁股。
旋即,又對著裴明珠頷首“明珠妹妹?!?/p>
裴明珠臉上的笑意見風即散,不知怎的,她竟詭異的覺得瘦瘦弱弱的裴桑枝在這一刻孤傲得猶如雪嶺山巔生出的一株紅梅。
面上是軟的,骨子里是凌霜決絕的。
呵,真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不,確切的說是狗仗人勢。
白日里分明還如蛞蝓般蜷縮著,伸出黏膩觸須可憐又卑微的對著她與三哥哀聲討?zhàn)?,祈求她和三哥高抬貴手。
此刻也敢將脊梁筆挺如松,眸光沉靜如淵。
裴明珠不肯示弱,笑靨如花,儀態(tài)無可挑剔的回禮,似是在無聲的炫耀這些年富貴榮華滋養(yǎng)出的優(yōu)越,逼的裴桑枝自慚形穢。
裴桑枝失笑。
有些東西用的久了就覺得理所當然是自己的了。
鳩占鵲巢久了,就真覺得自己是侯府的千金了。
“父親、母親,明珠妹妹舉手投足間的儀態(tài)比我在畫兒上看到的還要美?!?/p>
裴桑枝說的真誠,聲音里的羨慕幾乎要溢出來。
“母親不是要為女兒延請西席和閨訓嬤嬤嗎,與其請不相熟的,不如重聘昔年教導明珠妹妹的夫子?!?/p>
“最起碼知根知底,教出來的成效也甚是喜人?!?/p>
“女兒知自己不如明珠妹妹聰慧,但,定會勤勉努力,盡己所能不讓您失望?!?/p>
炫耀?
那她奪過來就是。
似這般不入流的小仇,當下就報了。
前世,裴明珠三天兩頭就要顯擺她那來頭不小的的女夫子和教養(yǎng)嬤嬤。
余光瞥到永寧侯眉眼間流露出猶豫,輕聲補充:“女兒實在是太想向明珠妹妹學,給侯府增光添彩了?!?/p>
至于嘴唇抿成一條線的莊氏,裴桑枝直接略過。
相較于利益至上事事權衡的永寧侯,打心眼里厭惡她的莊氏,才是真的毫無道理可講。
說到底,眼下侯府真正的能做主的是永寧侯。
“枝枝有志氣是好事......”永寧侯斟酌著開口。
眼看永寧侯態(tài)度松動,莊氏扯出假笑插話:“枝枝,你有所不知,明珠還在肚子里的時候,臨終前的清玉大長公主親自給她定下了教養(yǎng)嬤嬤,是當年鳳閣舍人一手調教出的徒兒,尚儀局一把手,掌禮儀起居?!?/p>
“若不是清玉大長公主與榮后關系莫逆,侯府可是求不來這樣的殊榮的?!?/p>
“而今,雖說李尚儀已然承帝后恩典,出宮榮養(yǎng),但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請的動的?!?/p>
“枝枝,你萬不能恃寵而驕,為難你的父親。”
“上京城中有資格給你做閨訓的嬤嬤不計其數(shù),何必興師動眾,讓你父親去低三下四的陪笑臉求人呢?!?/p>
裴桑枝微微顰眉,亮的瘆人的眸色流轉,直截了當問道:“祖母居然平易近人的召見過明珠妹妹的生母嗎?”
說著說著,輕嘆一口氣,繼續(xù)道:“養(yǎng)母并未對女兒提過這樁往事,若是如此,的確是女兒想當然了?!?/p>
裴明珠嬌俏的小臉唰的一下白了,羞憤欲死。
一字未提她低賤,卻字字在含沙射影。
莊氏也沉了臉色。
莊氏和裴明珠心里不約而同的冒出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無力感。
裴桑枝視而不見,轉而乖巧溫順的望向永寧侯,指尖輕輕絞著帕子,活脫脫一副可憐惹人愛的模樣,軟聲道:“父親,這樣會讓您為難嗎?”
“女兒只是想著,倘若教養(yǎng)嬤嬤的名聲響亮些,來日議親之時,也能添些籌碼,總歸是多份體面?!?/p>
議親二字一出,永寧侯的神經猛跳了兩下。
仔細想想,他的女兒也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最起碼,這雙眼睛別樣的好看。
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再者說,永寧侯府在上京城到底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永寧侯掩去眼底思緒,笑道:“不算為難。”
“只要桑枝肯上進,為父就是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一次也無妨?!?/p>
裴桑枝眉眼彎彎,笑的燦爛。
“女兒謝過父親成全,也謝過母親費心提點?!?/p>
莊氏:真是怎么看都覺得如鯁在喉。
尤其再看到裴明珠那張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時,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按耐住怒火,岔開話題:“什么養(yǎng)父養(yǎng)母,真假千金的事情,有礙侯府清名,日后便莫要提了?!?/p>
“進去用膳吧?!?/p>
裴桑枝心安理得。
反擊而已,沒什么好不安的。
堪堪落座,裴謹澄攜著一身夜風的清冷進來。
解釋道:“父親、母親,兒子聽說云霄樓改良了鵪子羹和酒蒸石首的食譜,精妙無雙,便想著買給明珠和枝枝嘗嘗鮮,這才耽誤了些時辰?!?/p>
裴謹澄話說的滴水不漏,雕花食盒里飄出的鵪子羹和酒蒸石首的香氣已漫過紫檀木桌。
“不礙事,澄哥兒疼妹妹是好事?!鼻f氏笑著接過了食盒。
裴明珠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
枝枝......
她從沒有如此厭惡過一個名字。
裴桑枝:神清氣爽。
先扯遮羞布,再掀桌子。
不著急,不著急。
膳桌上,瞧著喜笑顏開,實則各懷鬼胎,唯有裴桑枝像沒事兒人一樣,煞有其事的挑挑揀揀。
“父親、母親,女兒想去看看三哥?!?/p>
用完膳,全程如坐針氈的裴明珠迫不及待離開。
裴桑枝帕子掩唇,病懨懨的咳嗽兩聲,小聲囁嚅著:“三哥怕是暫時不想見我,勞煩明珠妹妹代我看看三哥可還好?!?/p>
好是好不了了。
至于受多少罪,就看裴臨允的運氣了。
真真是不喜歡這種不能徹底全盤掌握的不確定感。
裴明珠干巴巴的應下,落荒而逃。
永寧侯和稀泥道:“允哥兒是一時鉆了牛角尖,兄妹沒有隔夜仇?!?/p>
裴桑枝柔柔弱弱頷首:“父親放心,我明白的,也不會跟三哥計較?!?/p>
永寧侯抬抬下巴,示意裴謹澄送裴桑枝回聽梧院。
丫鬟提燈走在前,裴謹澄和裴桑枝并排走在一起,一路無語,只是沉默的看著灑在青石小徑上的朦朧光暈。
直到聽梧院近在眼前,裴謹澄思忖再三,終是開口:“枝枝,我聽到了你索要閨訓嬤嬤的那番話?!?/p>
“你......”
“你是不是恨明珠?”
裴桑枝神色不改:“大哥,我在父親面前所言,句句屬實?!?/p>
“如有虛言,終此一生都不得父母、兄弟之愛?!?/p>
“大哥這下可信了?”
“是大哥心里對我有成見,所以才會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將簡簡單單的一番話解讀出千萬種深意?!?/p>
“既然大哥早就有了認定的答案,又何必帶著答案來羞辱我。”
“大哥,請回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