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桑枝福了福身,徑直入了聽梧院。
下一瞬,院門闔上。
裴謹(jǐn)澄怔愣的站在原地,心底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真的是他的成見在作祟嗎?
他越發(fā)看不懂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了。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夕之間,恍如隔世。
“世子爺,三公子發(fā)高熱了,您快去瞧瞧吧?!?/p>
急促的聲音打斷了裴謹(jǐn)澄的思緒。
一門之隔,裴桑枝勾唇,靜靜地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
慢慢的,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冷白的月光灑下,張牙舞爪的銀杏樹枝椏像是掛滿了素鎬,樹下站的是索命的厲鬼。
裴桑枝抬手,輕撫胸口,癡癡地低笑出了聲。
她想,她大抵是不正常了。
可,正常人是會被侯府這群畜生不如的東西撕碎的。
所以,做個瘋子也不錯。
“四姑娘,您身子骨弱,莫要嗆了風(fēng),快些進(jìn)來吧?!?/p>
站在廊檐下素華,見裴桑枝倚在樹下,久不動彈,陡覺陰風(fēng)陣陣,冷不丁打了個寒戰(zhàn),小聲提醒道。
素華被莊氏指給了裴桑枝做貼身侍奉的大丫鬟。
裴桑枝斂起瘋癲詭譎的神情,擺出一副黯然神傷的無辜模樣:“我實(shí)在憂心三哥?!?/p>
素華無言以對。
暗道,您還是先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的處境吧。
在素華的注視下,裴桑枝滿面愁容的回了房間。
房間里,燭火噼啪,炸開燈花。
裴桑枝面上的擔(dān)憂被凜然的殺意所取代。
惡人自有惡人磨,永寧侯府的報應(yīng)從今天開始就要陸陸續(xù)續(xù)的降臨了。
怎么不算個好日子呢。
......
滄海院。
燈火通明。
裴臨允面色潮紅,冷汗淋漓,雙眸緊閉,時不時抽搐著。
“大哥,我一來就看到三哥昏迷不醒?!迸崦髦檠劭衾镛渲鼫I,顫抖著說道。
裴謹(jǐn)澄臉色陰沉如鐵,咬牙切齒:“府醫(yī)不是替臨允清理、包扎過背上的傷口了嗎?”
“你先在此處守著,我去稟明父親,拿父親腰牌請?zhí)t(yī)入府看診?!?/p>
“先讓府醫(yī)過來,想法子給臨允降降熱?!?/p>
言簡意賅吩咐完,裴謹(jǐn)澄便腳步匆匆離開。
此刻,永寧侯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莊氏閑聊著對裴桑枝的安排。
“夫人,我知道你偏愛明珠,也不要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也不能讓桑枝心寒?!?/p>
“她是你我的骨血,長開了定丑不到哪里去。”
“這些年來,你也知侯府在上京勛爵圈子里處境尷尬,駙馬爺?shù)膽B(tài)度那般冷淡,多的是人看不起我這個名不副實(shí)的嗣子,包括宮里那位貴人。”
“否則也不可能這么多年過去,我才混了個閑差,而澄哥兒至今未被授職。”
“如今,桑枝已經(jīng)十四歲了,精心培養(yǎng)一兩載,給她相看一門好親事,備一份嫁妝嫁出去,侯府就多一份助力,澄哥兒的仕途也能走的更順?biāo)煨??!?/p>
莊氏聞言,絲毫不覺得意外。
“妾身有分寸的?!?/p>
“只是有時候會心疼明珠患得患失,妾身把明珠捧在手心寵了這么多年,見不得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可偏生桑枝是個心氣高又心眼小的,處處想跟明珠爭個高低?!?/p>
說到此,稍頓了頓,故作一副憂心忡忡的姿態(tài),欲言又止:“侯爺,妾身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桑枝長在鄉(xiāng)野,混跡于市井,自小接觸的盡是些不三不四的人,秉性品行不明,倘若記仇又錙銖必較,侯府恐有養(yǎng)虎為患之嫌。”
“妾身也寧愿自己是在杞人憂天,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永寧侯皺眉,一把揮開莊氏,冷聲道:“她不該怨明珠嗎?”
“這些年來,明珠霸占著她的位置,享受著侯府的榮華富貴和眾星捧月的寵愛,她呢?她在鄉(xiāng)下過著畜生都不如的日子,有怨,很正常。”
“若是她表現(xiàn)的不爭不搶,我反倒要忌憚她小小年紀(jì),心機(jī)深沉?!?/p>
“她的怨是對明珠的,不是對侯府的。”
“似她那般慘痛不堪的經(jīng)歷,便注定了她敏感、脆弱,又缺愛。只要你我待稍稍她好些,她就會死心塌地的為侯府著想?!?/p>
“渴求愛的人,最好掌控,我勸你莫要壞我好事!”
攀不上榮妄,就攀其他高門大戶。
劈頭蓋臉的一通訓(xùn)斥,莊氏眼皮顫了又顫,深覺臉面有些掛不住,低垂著頭緊抿著唇,眼神幽怨。
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怨道:“侯爺有思量便好。”
永寧侯沒有吭聲,而是依舊冷冷的怒瞪著莊氏,直至莊氏撲通一聲跪伏在地,方開口:“還是那句話,別逼我行寵妾滅妻之事?!?/p>
恰在此時,輕叩門扉的聲音響起。
“侯爺,世子求見。”
莊氏慌亂站起來,而后端坐在永寧侯身側(cè)。
“讓他進(jìn)來?!庇缹幒疃似鸩璞K,輕輕吹了吹浮沫,不慌不忙道。
房門被從外推開,冷風(fēng)爭先恐后地灌進(jìn)來。
裴謹(jǐn)澄三言兩語將裴臨允的狀況說的清楚。
“發(fā)高熱?”永寧侯失聲反問。
“府醫(yī)是干什么吃的,小小鞭傷也照料不好?!?/p>
隨后,解下腰牌,遞了過去:“莫要再耽擱,騎快馬去請?zhí)t(yī)?!?/p>
“若是能請來徐院判,就萬無一失了?!?/p>
高燒久了,可是會要命的!
徐家,太醫(yī)世家,祖孫三代皆入職太醫(yī)院。
從貞隆帝一朝起,歷經(jīng)永昭、永榮、又至元和。
裴謹(jǐn)澄攥著腰牌的手一僵。
徐院判?
父親可真敢想。
除了陛下,誰能使喚的動。
不對,還真有。
“兒子盡力?!迸嶂?jǐn)澄含糊道。
話音落下,便大步流星離開。
永寧侯和莊氏匆匆披上大氅,朝著裴臨允所在的滄海院走去。
莊氏半是擔(dān)心,半是憤怒。
都怪裴桑枝那個天煞孤星,攪的侯府不得安寧。
......
榮國公府。
榮妄拎著壺溫酒,吊兒郎當(dāng)?shù)男币性诤ぼ涢缴?,微挑長眉,慢悠悠道:“你說,誰來了?”
無涯:他家國公爺又裝耳背了。
罷了,他還能怎么辦,當(dāng)然是寵著啊。
無涯清了清嗓子,猛地拔高聲音,一字一頓:“國公爺,是永寧侯府的裴世子?!?/p>
榮妄仰頭,灌了口酒,酒氣熏然下,越發(fā)姿容獨(dú)艷,勾魂攝魄,輕笑出聲:“還真是稀奇?!?/p>
“想不到,清高的裴世子有朝一日會求到小爺頭上。”
無涯歪歪頭:“那請進(jìn)來面對面奚落一番?”
這就是他家國公爺?shù)鸟焙醚健?/p>
榮妄那雙好看的丹鳳眼流光溢散,伸出食指輕輕晃了晃:“不見?!?/p>
“小爺今兒有比奚落人更有趣的事情,不缺這點(diǎn)兒樂子?!?/p>
“思春?”無涯一本正經(jīng)反問。
榮妄拎著酒壺的手顫了顫,殷紅的嘴唇輕啟,美如畫的人說出的話卻粗俗的緊:“你放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