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斯堡的冬夜,Theo的獨眼在煤氣路燈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左眼空洞的疼痛早已消失,但每當寒風掠過那片虛無時,他仍會下意識繃緊肩胛,仿佛這樣就能填滿視野里缺失的十六度角。
"右側臺階。"Julian的聲音從盲區(qū)傳來。Theo的靴尖在結冰的石階前穩(wěn)穩(wěn)停住,火焰在血管里無聲翻涌,將寒意逼退三寸。
他數(shù)到第三根路燈柱才開口:"你總這樣,我會忘記怎么用走路。"這話比預想的更苦澀。身后傳來皮革手套摩挲的聲音——Juliette在調(diào)整醫(yī)用挎包的位置,那是她無意識的小動作。
"這和走路沒有關系。"她的腳步聲向左偏移半步,終于進入他殘余的視野,"視野是視野,走路是走路。"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癟heo無奈地搖了搖頭。
路燈突然噼啪作響。Theo的白發(fā)下,一縷火苗順著銅制燈柱攀援而上,在兩人頭頂綻開一朵小小的金色蒲公英。
Alaric Ashford像一道被月光遺忘的影子,總是出現(xiàn)在最令人不快的方位,他似乎只是很享受在Theo單眼的視野里突然出現(xiàn)的感覺。
當Theo第三次捕捉到左側飄來的苦杏仁味時,他猛地攥住Juliette的手肘,將她拽進一家鐘表店的霓虹燈牌下。櫥窗玻璃映出Alaric被切割成菱形的藍眼睛——他正站在Theo的盲區(qū)里嗅聞空氣,仿佛在品嘗火焰灼燒后的焦痕。
"醫(yī)生。"Alaric的德語口音讓這個詞像某種化學試劑,"您的新眼鏡會反光。"他指尖掠過Juliette的玳瑁鏡框,那里確實有冰晶般的碎光閃爍——是Morozov家探子的冰屑。
Juliette的睫毛顫了顫。Theo感到掌心的手腕突然變得冰涼,她的能力正在皮下奔涌,準備重構某個路人的記憶。但下一秒,她放松下來,任由Theo將她護在右側:"你怎么跟來了?"
Alaric露出了一個夸張的微笑:"失去合作伙伴還是很麻煩的。"他的目光掃過Theo空缺的左眼窩。
Morozov家探子最近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但都沒有真正出手。
"他們想知道冷凍能力的秘密。"Theo突然說。橋下的反光應聲晃動,像受驚的銀魚。
Juliette笑了,這次用的是Elizabeth的語氣:"親愛的,你該讓他們看看劍橋的實驗室筆記。"
三個人的影子在街上拉長,更多的影子躲在暗處。
直到一個春日的明媚下午,街道上,人群熙攘,Theodore和Julian并肩走著,手里提著采購的藥品和食物。Theo缺少的左眼讓他視線受限,而Julian則走在他的視覺盲區(qū),目光低垂,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正在讀取周圍路人的心思,篩選是否有潛在威脅。
商販的算計、主婦的瑣碎憂慮、孩童的天真念頭……像細流般涌入她的意識。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緊接著是人群的驚呼和推搡。Theodore猛地轉頭,獨眼望向騷亂的源頭——幾個醉漢打翻了酒桶,正和攤主扭打在一起。
“嘖,大清早就鬧事……”Theodore皺眉,下意識伸手去拉Julian,卻抓了個空。
他的血液瞬間冰涼。
“Ashford先生。”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濃重的俄國口音。Theodore猛地轉身,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正鉗制著Jet的手臂,另一只手抵在Jet的后腰——那里藏著一把匕首的輪廓。
“請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泛黃的牙齒。
Theodore的拳頭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該死的視野盲區(qū)……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獨眼迅速掃視周圍——三個,不,至少四個冰家族的人混在人群中,正緩緩向他們靠攏。
就在他飛速思考對策時,身后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重重摔在了地上。Theodore警覺地側身,卻什么也沒看到。
有人倒下了? 他瞇起眼,隱約感覺到空氣中有種異樣的波動——像是被什么東西攪動的風。
“你們冰家族的人,是不是忘了這里是誰的地盤?”
一道懶洋洋的嗓音從市集拐角傳來。Alaric倚在墻邊,指尖把玩著一枚銀幣,火光在銀幣表面跳躍。他的白發(fā)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冰家族的男人臉色一變,鉗制Julian的手微微收緊?!斑@不關你的事,Ashford家的叛徒?!?/p>
Alaric嘆了口氣,銀幣在指間一轉,倏地燃起火焰?!罢孢z憾,我最近剛好很無聊?!?/p>
話音未落,他猛地擲出銀幣——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擊中男人持刀的手腕。匕首當啷落地,Julian趁機掙脫,幾步退到Theodore身旁。
“你沒事吧?” Theodore低聲問,目光仍緊盯著敵人。
Julian輕輕搖頭,眼神卻有些恍惚——遠處的騷亂仍在持續(xù),雜亂的心聲干擾著她的感知。
冰家族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人突然抬手,空氣中的水分驟然凝結成冰錐,直刺向Alaric——
“小心!”Theodore喊道。
Alaric嗤笑一聲,不閃不避。冰錐在距離他半米處突然停滯,表面迅速覆蓋上一層白霜,隨后咔嚓一聲碎裂落地。
“溫度,可是我的領域。”Theodore冷冷道,掌心朝下,地面的露水瞬間凍結成冰。
“撤!”領頭的男人咬牙下令,幾人迅速退入混亂的人群中。
Theodore繃緊的身體終于稍稍放松,對Alaric說:“……謝了?!?/p>
Alaric沒有追擊,只是彎腰撿起那枚已經(jīng)冷卻的銀幣,漫不經(jīng)心地擦了擦?!跋麓纬鲩T記得帶保鏢,醫(yī)生?!彼沉搜跿heodore,“尤其是當你帶著個半瞎的時候。”
Theodore正要反駁,Julian卻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坝腥藥土宋覀??!彼吐暤?,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個淺淺的腳印,正慢慢被塵土掩蓋。
Alaric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挑了挑眉。“看來你的診所,比我想象的更有趣?!?/p>
Julian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捏了捏Theodore的手腕,示意該離開了。
Theodore深吸一口氣,獨眼中閃過一絲自責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