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ric靠在窗邊,指尖燃起一簇穩(wěn)定的火苗,橙紅色的焰心微微搖曳,映在他冰藍色的瞳孔里。他盯著那團火看了幾秒,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弧度——三天前,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它了。
他熟練地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煙霧在肺里滾了一圈才緩緩吐出。他幾乎要為此發(fā)笑。Julian,他——不,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彈了彈煙灰,目光掃過房間。這三天里,他幾乎把診所翻了個底朝天,從病歷柜到藥架,甚至撬開了地板縫,但除了幾本醫(yī)學期刊和一堆看不懂的實驗筆記外,一無所獲。她不可能沒察覺。 他故意在談話時試探,假裝無意提及“契約”“繼承人”之類的詞,可她只是平靜地記錄他的恢復情況,連睫毛都沒多顫一下。要么她真的毫不知情,要么……她比我想的更危險。
火家族是回不去了。Ignatius那個老狐貍現(xiàn)在穩(wěn)坐繼承人之位,自己回去只會被當成威脅處理掉。水家族?那群法國佬巴不得看Ashford家內(nèi)斗,跟他們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至于舅舅Felix……Alaric冷笑一聲。那個理想主義者寧可把家族拱手讓人也不愿動用契約,找他只會被說教一通。
但Julian不一樣。 她擁有和瑪利亞相同的能力,甚至可能已經(jīng)開始覺醒。如果傳說是真的,掌控她就等于掌控了神明之力——而她現(xiàn)在,就在隔壁房間。
煙燒到了盡頭,燙到了他的手指。他隨手掐滅,站起身,整了整衣領。
是時候找她聊聊了。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診所的橡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Julian坐在書桌前,指尖輕輕翻動著一本厚重的醫(yī)學期刊,而Alaric懶散地倚在門框邊,手里把玩著一枚銀質打火機——火焰在他指間忽明忽暗,像某種無聲的挑釁。
空氣中有消毒水與陳舊紙張的氣味,還有Alaric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焦味。
Alaric忽然開口,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天氣:“那個白發(fā)士兵的報道……挺有趣的?!?/p>
Julian頭也不抬,筆尖在筆記上勾畫:“嗯,戰(zhàn)場上的怪事總是很多?!?/p>
“比如能在雪地里凍住整條戰(zhàn)壕的人?”火焰在他掌心竄高了一寸,“真巧,你那位失蹤的‘老朋友’T. Ashford也會類似的能力?!?/p>
Julian的筆尖微微一頓,但聲音平穩(wěn):“熱力學原理而已。只要理解熵的規(guī)律,理論上任何人都能做到?!?/p>
Alaric笑了,打火機“咔嗒”一聲合上:“任何人?包括我?”
“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教你。”她終于抬眼,目光冷靜得像在討論一項實驗,“不過需要特定的菌群培養(yǎng)。”
Alaric踱步到她桌前:“真慷慨……但為什么對他特別關照?”他俯身,壓低嗓音,“我還以為他是你的Romeo?”
Julian的表情紋絲不動。她合上期刊,用Theo母親曾用過的溫柔語調說:“他只是個需要幫助的孩子?!薄洃浀乃槠诖丝糖〉胶锰幍馗‖F(xiàn),她的眼神短暫渙散了一瞬。
Alaric的瞳孔收縮。他捕捉到了。
沉默蔓延了幾秒。
“無聊?!盇laric突然直起身,火焰在掌心熄滅,“你明明已經(jīng)在覺醒,卻還在演這種拙劣的戲碼?!彼犷^,露出一個銳利的笑,“不如攤牌吧,醫(yī)生——你到底想要什么?新瑪利亞就這么躲在一個邊境的小診所里?“
他輕笑一聲,開始在屋內(nèi)踱步:“其實你的消息并不是密不透風——但大部分人都不信。 一個遠東小丫頭?”他突然俯身逼近,“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Julian看向他,深褐色的眼睛平靜無波:“你想要什么?“
Alaric直起身,攤手作投降狀,眼里卻閃著算計的光:“提供幫助。“他瞥向門外,” 那個瘸子知道得很有限吧?他幫不了你很多?!?/p>
Julian聽后語氣冷了幾分:“我不是瑪利亞。“
Alaric突然大笑,笑聲里帶著幾分尖銳:“那不重要,”他猛地收住笑聲,眼神銳利如刀,“ 重要的是,你能做什么?!?/p>
他抬手,一簇蒼白的火焰在掌心躍起,映得他半邊臉如同鬼魅。
Alaric壓低聲音:“比如……讓一個被家族拋棄的廢物重新點燃火焰?!被鹧嬖谒掷镔康叵?,“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Julian靜靜注視著他,目光穿透般落在他身后某處虛無。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薄刃,“意味著你終于學會低頭求人了?”
Alaric嘴角抽動了一下,蒼白的火焰在他指間徹底熄滅:“醫(yī)生,你真會傷人……”
他后退半步,忽然扯開一個玩味的笑,仿佛剛才的銳利從未存在:“我曾經(jīng)是繼承人候選——和我那個天真的舅舅不同,他們可是什么都教給了我。契約的使用、血脈的代價、還有……“他突然壓低聲音,” 瑪利亞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Julian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Alaric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反應,笑意更深了:“難道你就不好奇嗎?為什么她的力量會分裂成契約?為什么東方人不受束縛?哦對了,還有你最喜歡的部分——那些微生物,究竟是怎么把超能力一代代傳下去的?”
診所后間傳來藥劑瓶碰撞的聲響,Santi的腳步聲漸近。Alaric直起身,漫不經(jīng)心地整了整衣領;“總之,你要是改主意了……隨時找我?!闭f完回頭瞥她一眼。
就在門即將關上的瞬間——
Julian:“明天晚上八點。”
“嗯?”
Julian抬起眼,深褐色的瞳孔在煤油燈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會考慮?!?/p>
Alaric:“成交,醫(yī)生。記得準備點咖啡——我討厭喝茶?!?/p>
門關上了。Julian望著微微晃動的門板,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病歷本邊緣。遠處傳來Santi哼唱的西班牙民謠,混合著藥草苦澀的香氣,在黃昏的光線里緩緩沉淀。
第二天晚上八點,夜色如墨,診所二樓的辦公室內(nèi)只亮著一盞黃銅臺燈,微弱的光暈在橡木桌面上投下兩道對峙的影子。Julian輕輕推過一杯咖啡,深褐色的液體映出Alaric Ashford那雙銳利的藍眼睛。
“希望你那個藥罐子朋友沒有往里面加料。”他端起杯子,指尖無意識地擦過杯沿。
Julian頭也不抬:“他已經(jīng)能很好地控制了?!?/p>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盇laric嗤笑一聲,卻還是啜了一口,“算了,說正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她向后靠進椅背:“今晚是你約的我,Alaric。要講故事的人是你?!?/p>
他瞇起眼,像只評估獵物的狐貍。
“好吧?!彼鋈粌A身向前,燈光在他蒼白的發(fā)梢跳躍,“Maria的力量——讀心,操縱,治療,三位一體。但那只是起點。”他的聲音壓低,近乎耳語,“你不會以為靠這幾樣就能派生出千百種能力吧?不,她走得更遠……意識逐漸與萬物融合,人類的思維、野獸的本能,甚至無機物的沉默——東方的修士管這叫‘天人合一’?!?/p>
Julian的表情紋絲不動。
Alaric撇了撇嘴,似乎對她的無趣感到失望?!翱傊?,她最終成了神。而神明……”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笑聲像玻璃碎裂的脆響,“神明和凡人做了交易。契約不是恩賜,醫(yī)生。它是詛咒——我們不過是寄宿著力量的病體?!?/p>
桌面上,Julian的指尖極輕地顫了一下。
“你的理論和我觀測的結果一致。”她的聲音依然平穩(wěn),“契約賦予的能力刻在血緣里,但凡人的身體承受不住?;鸺易宓姆尾。易宓母腥荆娂易宓寞d攣……但你們的身體也在適應,比如共生的菌群。”
Alaric的瞳孔微微收縮。
“你比我想象的更坦誠。”他輕聲說,“可契約給了我們力量,也鎖住了我們。”
“誰不是被什么鎖著呢?”她抬眼,深棕色的虹膜在燈光下近乎透明,“契約至少還給了你們掌控普通人的特權。誰能逃得掉?”
“你能?!彼哪抗夂鋈会斪∷?,像刀尖抵上咽喉,“我完全理解élo?se為什么投資你了……你已經(jīng)走在路上了,對吧?”他的笑意加深,卻毫無溫度,“我看見了。你的腦子里早就不止你自己了?!?/p>
一陣沉默。窗外,夜風掠過樹梢,沙沙聲如竊竊私語。
Julian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亂了半拍。
“你是說——”她緩緩開口,“像契約控制別人一樣控制我?”
Alaric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笑聲在四壁間撞出回音?!捌跫s在這份力量面前算個屁!”他突然收聲,嘴角仍掛著譏誚的弧度,“但我那個瘸子舅舅有句話沒錯——契約正在腐爛??纯碙evi家,電家族也是……很快連‘呼吸反射’都觸發(fā)不了了吧?!?/p>
“呼吸反射?”她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火家族的天才……其實是用電引火的?難怪你點火比誰都快。代價呢?”
Alaric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醫(yī)囑呢,醫(yī)生?”他最終輕聲問。
寂靜蔓延。臺燈的鎢絲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
“痙攣反射可以通過拉伸緩解。”她終于說,“需要的話,我讓Santiago給你開藥?!?/p>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抓起外套起身。
“要控制精神漫游,你需要一個錨點?!彼陂T口停頓,側臉被陰影切割成銳利的線條,“而我很清楚怎么找。需要的話,我樂意效勞?!?/p>
門關上的瞬間,Julian松開了一直攥緊的鋼筆。墨水滴在病歷上,暈開一片漆黑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