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圖書館的穹頂漏著夜雨,楊臻的皮鞋踩過旋轉(zhuǎn)臺階時,金屬扶手傳來細(xì)微震動——那是子彈上膛的頻率。他突然拽住林夏的手腕,將她按進擺滿地方志的書架后,一枚狙擊彈幾乎擦著她發(fā)梢擊碎了走廊的雅典娜雕像。
“七樓古籍庫,”他貼著她耳邊低語,左手摸出折疊式放大鏡,鏡片邊緣反射出對面天臺的微光,“對方用的是95式狙擊步槍,槍口焰在雨夜會暴露位置,但剛才開槍后沒換地方,說明只有一人埋伏?!?/p>
林夏的對講機突然響起雜音,值班警員的聲音帶著哭腔:“圖書館安保系統(tǒng)全被黑了,監(jiān)控畫面全是紅色繩結(jié)......啊!三樓期刊室有血!”
楊臻拽著她沖向消防通道,殘指在密碼鎖上敲擊三下——1998,火警發(fā)生的年份。鐵門應(yīng)聲而開,樓梯間卻傳來皮鞋跟的踢踏聲,自上而下,每七步頓一下,像在踩著北斗的節(jié)拍。
“是‘天璣使’的疤痕男,”林夏握緊警棍,“剛才在世紀(jì)廣場他逃跑時,我記住了他的步法?!?/p>
轉(zhuǎn)角處突然甩出個紅色繩結(jié),繩尾的倒刺劃破陳臻手背。他借力撞向消防栓,玻璃碎裂聲中抽出水管,高壓水流沖得樓梯間能見度驟降。疤痕男的咒罵聲從上方傳來,楊臻趁機踢翻消防梯,金屬碰撞聲掩蓋了他和林夏沖上五樓的腳步聲。
古籍庫的銅門掛著七道鐵鏈,每道鐵鏈系著不同年代的書簽:1912年的泛黃宣紙、1949年的紅絲帶、1998年的焦黑紙片——正是北斗幼兒園火災(zāi)的殘留物。陳臻的徽章剛貼近門鎖,七道鐵鏈突然自動解開,門內(nèi)傳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像無數(shù)只蟲在啃食時光。
“小心!”林夏的警棍擋住了從頭頂劈來的青銅書脊。戴圓框眼鏡的男人從穹頂橫梁躍下,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星圖徽章,左腕紋著“天璇”二字——正是七星使的第二位。
“紅塵織魂·天璇使,”男人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遮住瞳孔,“楊先生來查1998年的火災(zāi)檔案?可惜早在七年前就被燒成灰燼了?!?/p>
楊臻注意到他鞋底沾著骨灰——和三年前妹妹病房的紅色粉末成分相同。放大鏡掃過對方領(lǐng)口,發(fā)現(xiàn)衣領(lǐng)內(nèi)側(cè)繡著微型星圖,搖光星位置縫著根白發(fā),和天文館撿到的如出一轍。
“你們燒了紙質(zhì)檔案,”楊臻側(cè)身避開橫掃的書架,木刺劃破他的小臂,“但地方志里的天文記錄還在。1998年7月15日,北斗七星的搖光星出現(xiàn)‘血掩’異象,對嗎?”
天璇使的動作頓了半拍,這間隙林夏的警棍已擊中他手腕。男人后退時撞翻古籍架,陳臻趁機撲向窗邊的天文日志,泛黃的紙頁上果然畫著染紅的搖光星,旁邊標(biāo)注:「七星歸位夜,需以七童血祭,重啟織魂陣」。
狙擊槍的轟鳴再次響起,子彈擊穿日志封面,在楊臻耳邊擦出灼熱的血痕。他抓起燃燒的羊皮地圖甩向天璇使,借著濃煙沖向密道——地圖上標(biāo)著“織魂密室”的位置,就在古籍庫地磚的北斗圖案中央。
“楊臻!”林夏的驚叫混著書架倒塌聲。陳臻轉(zhuǎn)身時,看見天璇使的白大褂已被火焰吞沒,卻仍笑著指向他:“你以為找到源頭就能救妹妹?她早就在1998年的火里死了,現(xiàn)在只是星圖里的一縷殘魂!”
密道臺階潮濕滑膩,每級都刻著模糊的童尸手印。楊臻數(shù)到第七階時,腳底突然陷進凹痕,墻縫里彈出卷膠片——是1998年火災(zāi)當(dāng)天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戴著蝴蝶面具的園長抱著淼淼走進火海,卻在三分鐘后,完好無損的淼淼牽著另一個“陳臻”走出后門——那個男孩穿著和他相同的衣服,后頸同樣有蝴蝶胎記。
“雙胞胎?”陳臻的手指幾乎捏碎膠片,“淼淼其實是我的孿生妹妹,而我本該在火災(zāi)中死去,卻被父母用她替換?”
錄像的最后畫面:園長摘下蝴蝶面具,露出左臉的燒傷疤痕——和現(xiàn)在的天璣使一模一樣。字幕欄閃過“紅塵織魂初代搖光使·楊芳”,楊臻猛地想起,那是他母親的名字。
密道盡頭是圓形石室,七面石墻上刻著歷任七星使的名字,最新的一面寫著“搖光使·楊淼淼,2025年獻(xiàn)祭”。中央石臺上擺著完整的星圖徽章,周圍環(huán)繞著七個骷髏頭,其中一個刻著“楊臻”的名字,頭骨內(nèi)側(cè)嵌著半枚帶血的徽章——正是他一直佩戴的那半。
“原來我才是本該死去的那個,”楊臻摸著石臺上的血槽,形狀剛好吻合他的殘手,“父母用淼淼替換了我,讓她成為搖光使的容器,而我?guī)е陌朊痘照禄盍讼聛怼!?/p>
石室外突然傳來林夏的慘叫。楊臻沖出去時,看見她被疤痕男用繩結(jié)吊在穹頂,天璇使的尸體趴在古籍堆里,胸口插著半截星圖徽章。疤痕男的槍口對準(zhǔn)陳臻的眉心,卻突然笑出聲:“你看了膠片吧?你母親當(dāng)年是初代搖光使,為了讓你活下來,自愿獻(xiàn)祭給星圖,所以淼淼才會繼承她的印記?!?/p>
記憶如潮水涌來。五歲那年,母親總在深夜對著星圖祈禱,說“小臻要代替妹妹活下去”。火災(zāi)當(dāng)晚,父親把他塞進消防通道時,懷里抱著的其實是淼淼——真正的陳臻,早在那時就該和父母一起死去,而現(xiàn)在的他,頂著妹妹的身份活了二十七年。
“所以我的名字是假的,”楊臻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其實是楊淼淼,而本該是妹妹的那個孩子,才是真正的楊臻?”
疤痕男的瞳孔驟縮:“你居然能想通?沒錯,當(dāng)年七星使需要七對雙胞胎,每對選一個獻(xiàn)祭,你父母卻偷走了兩個孩子——你和真正的楊臻。但他沒活下來,所以淼淼只能頂替他的位置,成為永遠(yuǎn)的搖光使?!?/p>
林夏突然踢向疤痕男手腕,警棍甩脫繩結(jié)的瞬間,楊臻已撲向石臺上的完整徽章。指尖剛觸到金屬,整個石室突然震動,石墻上的骷髏頭同時轉(zhuǎn)向他,眼窩中流出紅色繩結(jié),如活物般纏向他的四肢。
“七星歸位儀式需要真正的祭品,”疤痕男擦著嘴角的血,“你以為自己是哥哥?錯了,你才是妹妹,是當(dāng)年本該死去的搖光使容器!現(xiàn)在你要代替淼淼,把血獻(xiàn)給星圖!”
楊臻感覺有無數(shù)根細(xì)針在腦內(nèi)穿梭,殘指的鋼釘幾乎要沖破皮膚。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巷戰(zhàn),自己徒手抓住刀刃時,內(nèi)心涌起的不是疼痛,而是解脫——原來那時的直覺是對的,他的身體記得自己本該是祭品,而淼淼,才是強行活下來的“哥哥”。
“林警官,”他扯斷纏在脖子上的繩結(jié),血珠滴在徽章上,“如果我死了,幫我告訴淼淼......”話未說完,疤痕男的槍口已抵住他太陽穴,而林夏的警槍正指著對方眉心,形成致命的三角僵局。
“開槍啊,”疤痕男笑著扯開襯衫,胸口紋著完整的七星圖,搖光星位置是淼淼的照片,“殺了我,下一個祭品就是你,而淼淼會永遠(yuǎn)困在星圖里當(dāng)活死人。”
楊臻突然用殘手拍向石臺上的血槽,鋼釘與徽章碰撞出火花。石室頂部的星圖投影突然逆轉(zhuǎn),七個骷髏頭同時碎裂,露出里面的紅色繩結(jié)——每根繩結(jié)都系著七星使的記憶碎片。
他看見母親在火海中微笑,將淼淼的半枚徽章塞進他掌心;看見父親臨終前在他耳邊說“活下去,幫妹妹解開星圖”;最后,是淼淼的記憶:她在三年前的巷戰(zhàn)中,其實早已恢復(fù)記憶,卻故意讓他保護自己,為的就是讓他帶著徽章活到二十七年輪回。
“原來你什么都知道,”楊臻握緊完整的徽章,“所以才會在便利店留下斷指,在星象儀刻下我的名字,你根本不想讓我當(dāng)祭品,你想讓自己死,讓我真正以‘楊臻’的身份活下來?!?/p>
疤痕男的笑容凝固了。石室地板突然裂開,露出下方的青銅祭壇,淼淼正站在中央,校服浸透鮮血,后頸的蝴蝶胎記發(fā)出金光。她舉起染血的匕首,刀尖指向自己心臟,嘴角是屬于母親的、溫柔而絕望的笑。
“別過來!”她的聲音混著成年與孩童的重疊,“星圖必須吞噬搖光使的血,否則二十七個孩子的靈魂永遠(yuǎn)困在繩結(jié)里......哥哥,你記得嗎?1998年火災(zāi),其實有十四個孩子,七對雙胞胎,他們?nèi)蛔龀闪似咝鞘沟娜萜鳎 ?/p>
楊臻終于明白,所謂的七星使,不過是紅塵織魂用來囚禁雙胞胎靈魂的牢籠。每二十七年的獻(xiàn)祭,不是為了重啟命運,而是為了讓這些靈魂永遠(yuǎn)無法轉(zhuǎn)世,永遠(yuǎn)被星圖束縛。
“淼淼,”他一步步走向祭壇,疤痕男的槍口始終跟著他,卻遲遲沒開槍,“當(dāng)年父母偷走我們,就是為了打破這個詛咒。現(xiàn)在我拿到了完整的徽章,我們可以一起毀掉星圖——就像他們當(dāng)年想做的那樣。”
淼淼的匕首突然落地,金光從她眼中褪去,變回那個膽小的妹妹:“哥哥,我好怕......那些星星一直在我腦子里說話,說我是殺人兇手,說周小羽和張啟明都是我殺的......”
楊臻蹲下身,擦去她臉上的血:“不是的,是紅塵織魂用你的身體殺人,就像他們當(dāng)年用母親的身體一樣?,F(xiàn)在該結(jié)束了?!彼麑⑼暾幕照掳催M祭壇凹槽,殘指的鋼釘正好卡住星圖缺口。
祭壇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轟鳴,七星使的徽章碎片從四面八方飛來,嵌入星圖的各個位置。疤痕男跪倒在地,望著逐漸崩塌的石室:“你們以為毀掉祭壇就能救人?每任搖光使死亡時,其他六星使都會陪葬,包括你妹妹!”
林夏突然開槍,子彈擊中祭壇的齒輪,星圖投影出現(xiàn)裂痕。楊臻趁機抱起淼淼沖向密道,身后傳來疤痕男的慘叫,以及無數(shù)孩童的哭聲——那些被囚禁二十七年的靈魂,終于隨著星圖的破碎而解脫。
圖書館外,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楊臻看著懷里昏睡的淼淼,后頸的蝴蝶胎記正在消失,露出正常的皮膚。林夏拿著從石室?guī)С龅难蚱ぞ?,上面最后的預(yù)言已經(jīng)改變:「當(dāng)搖光使擁抱至親,紅塵織魂的紅線自斷」。
“所以,真正的祭品不是血,”楊臻摸著淼淼的頭發(fā),“是二十七年的羈絆。父母用生命保護我們,就是為了讓我們能在最后時刻,用親情扯斷命運的繩結(jié)。”
突然,淼淼的手指動了動,睜開眼時,眼中再無金光:“哥哥,我夢見好多小朋友在笑,他們說謝謝我們......”她低頭看見自己手腕的繩結(jié),突然驚恐地縮回手,“等等,這個繩結(jié)......是媽媽留給我的,她說要在關(guān)鍵時刻送給你......”
楊臻展開繩結(jié),里面掉出張紙條,是母親的字跡:「小臻(女)和小臻(男),媽媽把你們的命運系在一起了,誰也不能分開誰」。原來,從出生起,他們就是被選中的雙生搖光使,而父母用交換身份的方式,讓他們各自擁有了半條命。
“現(xiàn)在,我們終于完整了?!睏钫閷⒚妹玫氖址旁谧约簹堉干?,兩個半枚徽章在晨光中合為一體,卻沒有任何光芒——星圖的力量,早已在親情面前失效。
市立圖書館的警笛聲漸漸靠近,楊臻望著天邊的北斗七星,搖光星終于不再缺失,卻也不再耀眼。他知道,紅塵織魂的故事還沒完全結(jié)束,其他五星使或許還在暗處,但至少,他和淼淼已經(jīng)掙脫了第一重枷鎖。
“林警官,”他轉(zhuǎn)身時,發(fā)現(xiàn)林夏正盯著自己的手,“接下來,我們要查清楚,當(dāng)年參與七星計劃的,除了園長和我父母,還有哪些人——尤其是,現(xiàn)在還活著的‘天樞使’,那個戴蝴蝶面具的女人?!?/p>
林夏點頭,突然注意到他風(fēng)衣下露出的皮膚,在晨光中閃爍著細(xì)碎的光點——那是星圖破碎時,融入他身體的織魂之力?;蛟S,這就是命運的饋贈:當(dāng)他們選擇對抗星圖時,也成為了新的織魂者,只是這次,紅線將由他們自己編織。
圖書館的穹頂落下最后一塊碎玻璃,陽光穿過塵埃,在地面投出兩個交疊的影子。陳臻牽著淼淼的手走向光明,殘指與完好的手指相扣,像極了北斗七星中,搖光與開陽星永遠(yuǎn)相伴的軌跡。
而在城市的陰影里,某個戴著珍珠項鏈的女人放下望遠(yuǎn)鏡,頸間的蝴蝶吊墜閃過微光。她翻開筆記本,劃掉“楊淼淼”的名字,在“陳臻”下方寫下新的日期:2025年5月1日,七星使重生之日——真正的紅塵織魂,此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