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林舒窈睜開眼,床頭鬧鐘還沒響。
她沒開燈,只是在黑暗中默默穿好衣服。身側(cè)的梁知遠翻了個身,呼吸微亂,卻并未醒來。
她原本想輕聲說一句“我走了”,但最終還是作罷。
怕吵醒他,也怕聽見那句太過例行公事的“路上小心”。
林舒窈拎起外套,輕手輕腳地下樓,洗漱完畢,才在昏暗的客廳中打開落地?zé)簟?/p>
行李箱就擺在玄關(guān)處,箱蓋上多了一杯冰咖啡和一個牛角面包,用保鮮袋裝好,旁邊貼著一張便簽條。
——路上小心。
是梁知遠的字跡,一貫的潦草、簡短。
她站了幾秒,低頭把便簽折起后收進外套口袋里。
樓上房門緊閉,沒有動靜。他并沒有起來送她,只是昨晚睡前說了一句:“早點睡,別誤了航班。”
林舒窈輕輕關(guān)上門,踏入黑夜中。
不是旺季,機場冷清,轉(zhuǎn)機也無波無瀾。長達二十小時的飛行后,林舒窈終于落地申城國際機場。
她沒叫接機,打算打車前往梁知遠新單位附近預(yù)定的酒店。那里靠近未來的新公寓,方便她這段時間跑裝修事宜。
剛推著行李箱走出隔離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舒窈!”
林舒窈一愣,轉(zhuǎn)頭看去。
葉晚晚穿著卡其色風(fēng)衣,墨鏡架在發(fā)頂,正朝她揮手。
“你怎么在這兒?”她有些詫異。
“知遠說你今天回來,還特意提醒我你不喜歡麻煩人接機,但我想著這么多年沒見你,就來了?!比~晚晚笑著走近,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行李。
林舒窈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確實很久沒見了,葉晚晚曾是她最親近的朋友,盡管這些年聯(lián)系不算密切,也偶有微信來往。
“你這次回來打算住哪兒?不如住我那兒,空著房間也浪費。我最近調(diào)休,剛好可以陪你?!?/p>
可能因為太久沒見,這樣的熱情讓林舒窈有點無措。
“不用了,我訂了酒店,離新公寓近,方便些?!彼窬?。
葉晚晚神情微頓,但很快恢復(fù)笑意:“那行,明天咱們一起吃頓飯,聊聊天。這么久沒見,我可想你了?!?/p>
“好?!绷质骜狐c了點頭。
第二天中午,兩人約在一家輕食餐廳。
“你訂的酒店在哪兒?我聽說知遠他們學(xué)校那邊挺新的,環(huán)境還不錯?!比~晚晚一邊攪拌手里的水果茶,一邊笑著問。
“就附近,離新公寓近,方便跑裝修。”林舒窈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
“你們這次回來,是不是打算長期定居啦?你這全職太太回國生活肯定豐富很多。那邊冬天太冷了,我都記得你說過受不了。”
“嗯,他還是打算回高校教書,節(jié)奏比以前還緊?!彼Z氣平靜,“我也該重新找份工作了?!?/p>
“???你還要上班啊?”葉晚晚睜大眼睛,似乎真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咱們以前同學(xué)有多羨慕你,說你嫁得好,又不用辛苦打工。大家都說說你眼光好,那么早就看出來知遠是潛力股?!?/p>
林舒窈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葉晚晚湊近些,壓低了聲音:“知遠這次回來,是不是要當系主任?我聽說那邊準備給他個行政崗位?”
“他最近確實在接一些新項目,具體沒細問?!?/p>
“真是‘衣錦還鄉(xiāng)’啊,” 葉晚晚托著腮感慨,“你眼光是真的好,還在泥潭里摸爬滾打。”
林舒窈低頭喝了口湯,‘也不能這么說,你這些年也很努力。不管怎說,肯定也是有所收獲的。’
“也對,我最近也在看房子,打拼這么些年,終于能在這大城市里供個‘蝸居’了。但裝修是真的麻煩。風(fēng)格、色調(diào)、家具一個都不能馬虎?!比~晚晚自顧自地接著說,“我喜歡冷淡風(fēng),灰色調(diào)的布藝沙發(fā),線條利落的落地?zé)簟Vh眼光真不錯,他上次給我看了你們家準備買的新款沙發(fā),挺高級的?!?/p>
林舒窈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她:“他給你看沙發(fā)?”
“???是啊。前陣子我們老鄉(xiāng)群里有人問裝修意見,知遠說你們正好也在看,就發(fā)了個鏈接?!彼π?,“他現(xiàn)在可有主見了,哪像咱們上學(xué)那會,我們還打趣他連穿什么都要問你?!?/p>
林舒窈目光忽地放空,輕聲應(yīng)了一句:“是,他確實很有主見?!?/p>
第三天,林舒窈原計劃獨自去家居市場,葉晚晚卻堅持陪同。
“咱們上學(xué)那會兒最喜歡逛家居店了,我正好最近也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葉晚晚笑著說。
林舒窈猶豫了一下。
那時候她們都還是學(xué)生,雖然林舒窈家境不錯,但父母一直管得很嚴,除了生活費,其他東西基本都是由父母一起采購。她常常和葉晚晚一起閑逛那些家居店,看那些色彩斑斕的碗碟、收納盒、小吊燈,雖然買不起,卻會指著某個櫥柜上的圖案說“以后我家廚房也想這樣”,語氣滿是真誠。
透過那些裝飾品,她仿佛真的看到過一個溫柔明亮的未來——平凡卻滿足。
想到這些,她還是點了點頭:“那就一起吧?!?/p>
家居商場里人不多,光線柔和,背景音樂輕緩。
葉晚晚在沙發(fā)區(qū)駐足許久,指著那款藍調(diào)絨布沙發(fā)道:“這套不錯,我喜歡?!?/p>
林舒窈垂眼,淡淡一笑:“我老公也覺得這套不錯。”
葉晚晚轉(zhuǎn)頭看她,語氣帶著幾分打趣:“是嘛?我就說我現(xiàn)在眼光也不錯。就是這套太貴了,我可舍不得買……以后去你家體驗體驗好了?!?/p>
林舒窈微笑應(yīng)著,“歡迎?!?/p>
第四天一早,林舒窈發(fā)了條微信給葉晚晚
“今天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下?!?/p>
對方秒回了一條語音:“不會是懷孕了吧?我昨天看你狀態(tài)就不太好。還好咱們沒喝酒!”
林舒窈盯著手機屏幕,心口像被什么輕輕磕了一下。
她只回了兩個字:“不是?!?/p>
收拾好情緒,她獨自打車去了申城第一醫(yī)院。
這是申城最知名的三甲綜合醫(yī)院之一,生殖科號源緊俏。她提前了好幾個月找黃牛,最后好不容易才以一千二的價格約到了這位專家。
本來通過父母的人脈,掛個號不會這么難,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怕他們關(guān)心,更怕他們失望。
走進候診區(qū),她剛坐下沒多久,便聽到有人喚她:“林舒窈?”
她抬起頭,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醫(yī)生驚喜地看著她。
“杜清語?”
“真是年,我剛看到你名字還不敢信?!睂Ψ叫χ哌^來,“怎么來這了?”
林舒窈輕輕點頭,心口微微發(fā)緊,“……體檢?!?/p>
杜清語沒有拆穿她,“你掛的是我導(dǎo)師的號,我現(xiàn)在也在這科室工作。檢查完別急著走,中午有空的話,一起喝杯咖啡?”
“好?!绷质骜旱吐晳?yīng)了。
她還記得,小時候在家屬院里,杜清語總像個小大人一樣照顧她,連被欺負了也是杜清語出頭去打抱不平。多年未見,眼前人依舊親切,心里卻已沒了當年的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