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碎玉集的槐花落盡，青石板的縫隙里，鉆出了第一茬嫩綠的草芽。
陳棠蹲在屋檐下，細(xì)心地給阿灰梳理毛發(fā)。
狼崽子頸圈上的青銅紋路，在春日暖陽下泛著柔和的暖光。
自春分時(shí)節(jié)飽吸驚雷后，這小家伙的妖丹，竟隱隱有了金丹的氣象。
貨架上的地支罐群，微微顫動起來。
最左側(cè)的子鼠罐，表面浮現(xiàn)出絲絲裂痕,罐靈清明的腦袋，從裂縫中探了出來，懷里還抱著一卷泛黃的《雪中紀(jì)年》，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
“主公，亥字罐的裂痕又?jǐn)U大了三分?！?/p>
清明晃了晃手中的書卷,指向西側(cè)貨架，“昨夜罐中傳出狐嘯，白露聽了，嚇得尾巴都掉毛了。”
陳棠瞥了一眼，蜷在柜臺邊打盹的九尾幼崽白露，她尾巴尖上的金毛，確實(shí)禿了一小塊。
自北海歸來后，地支罐的異動愈發(fā)頻繁,尤其是亥字罐里，時(shí)不時(shí)滲出的桃花香，總讓陳棠想起青丘山傳說中的醉春風(fēng)。
“陳掌柜在嗎？”
鋪門被兩把油紙傘輕輕頂開，傘面上繪制的九尾狐，在細(xì)雨中栩栩如生。
為首的女子赤著腳,輕盈地踏過門檻，腳踝間的銀鈴，發(fā)出清脆的叮咚聲。
她眉眼與白露有七分相似，只是額間多了一道血色妖紋，開口道：“本座乃青丘懷玉，特來接離家出走的小殿下?！?/p>
白露手中的蜜薯“啪嗒”一聲，滾落柜臺，九條尾巴瞬間炸成蓬松的絨球。
陳棠不動聲色地挪到亥字罐前，此時(shí)，光幕已然彈出警告：【青丘大長老·十二境妖尊目的：奪取罐靈建議：開啟酉字罐+兌卦錘】
“姑姑，聽我解釋！”白露嗖地一下，鉆進(jìn)陳棠的袖口，“是罐子先動手的！”
懷玉指尖燃起狐火，瞬間，貨架上的天干罐群嗡嗡作響，發(fā)出示警。
陳棠眼疾手快，抓起因果錘，反手砸向酉字罐。
罐子破碎，飛出的卻不是兵器，而是一壇塵封已久的桂花釀。
酒香四溢的剎那，懷玉的狐火驟然變得柔和，竟凝聚成一只火狐，撲向酒壇。
“三百年的醉春風(fēng)......”妖尊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泛起一絲漣漪，“你怎會有我青丘禁地的窖藏？”
“從罐子里開出來的?！标愄幕瘟嘶尉茐?，往后退了半步，“前輩若想痛飲一番，不妨用白露這三年的飯錢來換？”
雨勢漸漸變大，鋪?zhàn)永飫Π五髲埖膶χ牛蛊婷畹鼗髁艘粓鼍蒲纭?/p>
懷玉捏著白玉杯，看著陳棠從丑字罐中，又掏出第三壇醉春風(fēng)，說道：“青丘有規(guī)矩，飲過三巡便是客——小掌柜，你想要什么贖金？”
“請前輩看一場戲。”陳棠掀開后院的草簾。
只見陳平安正在槐樹下煎藥，青銅骰子懸在藥爐上方，緩緩旋轉(zhuǎn)。
妖圣七目的低吼聲，混雜著藥香飄來。亥字罐突然劇烈震顫，罐身浮現(xiàn)出九尾狐圖騰。
懷玉手中的酒杯“咔嚓”一聲，被捏碎：“這是......姑姑的命牌？”
剎那間，三百年前的畫面，從罐中洶涌涌出：青丘上一任國主，被妖圣蠱惑，親手毀掉命牌，墮入魔道，最終被陳清都封入劍氣長城的地基。
陳棠輕撫著罐面的狐紋，說道：“當(dāng)年陳老祖用青丘命牌鎮(zhèn)壓妖圣，如今命牌即將破碎，需青丘正宗血脈重續(xù)封印?！?/p>
懷玉額間的妖紋，亮如血玉。
白露卻從陳棠領(lǐng)口鉆了出來，嘴里叼著一片罐靈掉落的青銅殘片，嚷嚷道：“用這個(gè)！丑字罐昨天吐出來的！”
殘片嵌入亥字罐的瞬間，萬里之外的劍氣長城，傳來一聲狐嘯。
陳棠眼前的光幕，炸開耀眼金芒：【青丘命牌修復(fù)完成解鎖“萬狐朝宗”大陣消耗壽元二十年】。
陳棠身形一晃，踉蹌著扶住貨架，腕間的玉紋，已蔓延至肘部。
“陳家人果然都是瘋子?！?/p>
懷玉一把將白露拎到眼前，“小殿下就押在此處，本座回山取青丘秘典來換?！?/p>
入夜，碎玉集起了霧。
陳棠正在給白露的尾巴涂抹生毛膏，戌字罐突然騰空而起。
清明抱著罐靈錄，尖聲叫道：“主公！子鼠罐里的《雪中》殘卷，在吞噬其他罐靈！”
貨架上的《雪中紀(jì)年》，無風(fēng)自動，書頁間躍出一個(gè)牽馬少年的虛影。
徐鳳年的殘魂嚼著草根，猛地一刀劈開虛空，喊道：“姓陳的！你把我家呵呵姑娘的竹箱，藏在哪個(gè)罐子里了？”
陳棠還沒來得及答話，寧姚的劍氣，已撞碎窗欞。
她肩頭趴著一只食鐵獸幼崽，手里拎著半截妖族斷角，說道：“你家罐子成精了？這小東西追著我啃了三里地！”
光幕彈出亂碼般的提示：【雪中世界融合度5%觸發(fā)跨界暴走事件】。
陳棠抓起兌卦錘，砸向子鼠罐。
罐子破碎，涌出的卻是一條奔騰的銀河。
徐鳳年的虛影，被星輝籠罩，突然神色一正，說道：“你身上有李淳罡的劍意——且讓本世子開開眼！”
兩袖青蛇的劍意，自發(fā)流轉(zhuǎn)，陳棠腕間的玉紋，寸寸崩裂。
生死關(guān)頭，陳平安的青銅骰子，破空而來，骰面的“鎮(zhèn)”字，亮如皓月。
兄弟倆劍氣交融之處，子鼠罐轟然閉合。
徐鳳年虛影消散前，甩來一個(gè)油紙包：“老黃做的地瓜干，就當(dāng)賠你家窗戶錢?！?/p>
五更天，陳棠癱倒在一片廢墟中，望著天空數(shù)星星。
白露用尾巴給他當(dāng)枕頭，清明蹲在碎瓦上，念著賠償清單：“青磚三百塊、榆木梁二十根、寧將軍的劍穗一枚......”
貨架頂層的無字牌位，忽然落下金粉，“罐藏天地魄”下，浮現(xiàn)出新的句子：“魂歸萬界明”。
陳平安拾起半截地瓜干，獨(dú)眼映著晨光，說道：“雪中世界的物件，能補(bǔ)充長城靈氣，或許該多開幾個(gè)罐子?！?/p>
“然后被徐鳳年拆了鋪?zhàn)?？”陳棠苦笑著，伸手摸向亥字罐?/p>
罐身的狐紋，突然變得滾燙。懷玉留下的傳音鈴，自動響起，妖尊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急迫：“妖圣本體在沖擊青丘山，小掌柜速帶罐群來援！”
陳棠與兄長對視一眼，同時(shí)伸手抓向因果錘。
十二地支罐凌空飛旋，在晨光中化作一輛青銅馬車。
白露的尾巴卷住韁繩，發(fā)出一聲清越的狐嘯。
貨架深處，天干罐群逐一亮起，甲字罐化青龍為車轅，丙字罐凝白虎為車輪，戌字罐涌出的玄冥之氣，結(jié)成車蓋。
“罐靈聽令！”陳棠一躍，跳上車轅，腕間玉紋沒入韁繩，“今日，踏平妖圣老巢！”
陳平安揮動鐵劍，劈開馬車前的雨幕。
劍氣長城的碑文“長存”二字，驟然亮起，為青銅馬車鋪就一條星光大道。
白露突然豎起耳朵，興奮地喊道：“姑姑說，青丘的桂花釀管夠！”
貨架在顛簸中散落典籍，某頁《雪中紀(jì)年》悄然浮現(xiàn)新字：“涼刀所指處，劍氣破關(guān)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