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三年孟夏,汴京皇宮的薔薇爬滿了西墻,楊穎在坤寧宮內設下茶宴,邀滿朝命婦賞花。她身著淺綠翟衣,袖口繡著飛虎紋暗紋,懷中抱著剛滿周歲的承忠,小家伙正抓著她的鳳釵咯咯直笑。
"娘娘的茶盞別致。"戶部尚書夫人望著案頭的青瓷盞,盞底刻著細小的飛虎紋。
"這是本宮命人特制的。"楊穎輕笑,示意翡翠為眾人斟茶,"寓意'忠勇如茶,細水長流'。"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中身著蜀錦的張顯文之妻,"諸位夫人可知道,如今蜀地女子已能憑織錦技藝獲封'女戶長'?"
眾人紛紛稱是,唯有張顯文之妻臉色微變。楊穎摸了摸承忠的小甲胄,忽然開口:"今日請各位來,是想聽聽民間女子生計。若有難處,本宮自會稟明陛下。"
"娘娘,"一位武將遺孀跪地,"我家女兒想考女科,卻被族長阻撓,說女子不該舞刀弄槍......"
"族長?"楊穎挑眉,"可是河東衛(wèi)氏?"她指了指承忠腰間的玉佩,"衛(wèi)族長上月剛領了朝廷的忠義牌坊,轉眼就忘了忠勇二字?"她對翡翠道,"去把衛(wèi)族長傳來,本宮要親自教他讀《開國律》。"
宴席散去時,張顯文之妻忽然湊近:"娘娘可曾見過妾身的嫡女婉兒?她總說娘娘是她的榜樣......"
"張婉兒已是忠勇校尉。"楊穎淡淡開口,"不過她父親私吞軍糧一事,本宮還未與你算。"她指了指對方發(fā)間的金步搖,"這步搖上的寶石,可是用克扣的軍餉買的?"
那人臉色慘白,慌忙退下。楊穎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母親當年在誥命宴上被人譏諷"無子嗣"的場景。摸了摸承忠的小臉,她輕聲對翡翠道:"明日讓太醫(yī)院整理《女醫(yī)典》,分發(fā)各府,再敢有阻撓女子學醫(yī)的,杖責二十。"
是夜,宋江南批完折子過來時,見她正在燈下給承忠縫制箭囊,案頭擺著各地送來的女子戶長名錄。他伸手替她揉肩,卻觸到她后頸的冷汗:"又咳血了?"
"無妨。"楊穎頭也不抬,"張顯文的夫人果然去過城西暗樁,江河的線報沒錯。"她指了指箭囊上的飛虎紋,"這是用舊軍旗的殘片繡的,等承忠能握劍了,便送給他。"
"先顧好你自己。"宋江南按住她的手,"明日早朝,朕要立你為攝國皇后,代行皇權。"
"胡鬧!"楊穎抬頭,"后宮干政乃大忌,你想讓舊黨抓住話柄?"
"你早已在干政。"宋江南輕笑,指了指案頭的《女子戶婚律》,"滿朝文武誰不知,這律法是你逐條推敲的?"他忽然壓低聲音,"何況,朕要去西北巡邊,總得有人鎮(zhèn)住那些老鼠。"
楊穎這才注意到他袖口的甲胄痕跡,原來早已備好行裝。指尖動了動,終究還是嘆氣道:"早去早回,承忠每日卯時都要聽你講兵書。"
"知道了,皇后娘娘。"宋江南笑著在她額角輕吻,"等我回來,帶你去看新改良的神火飛鴉。"
三日后,金鑾殿上,楊穎抱著承忠,目送宋江南的車駕出宣武門。轉身時,忽聞有人議論:"陛下此舉,怕是要讓皇后趁機攬權......"
"李大人是在質疑陛下的決斷?"楊穎轉身,目光落在言官李之儀身上,"陛下西征前,已將虎符交給本宮。若有軍令,李大人是要抗旨嗎?"
李之儀慌忙叩首,卻不慎碰翻了奏匣,里面掉出舊黨密信。楊穎掃過"攝國皇后乃不祥"等字,眼中寒芒畢露:"原來李大人不僅會彈劾,還會通敵?"她對暗衛(wèi)示意,"搜他的府邸,尤其注意夾墻。"
今夜,坤寧宮。楊穎看著暗衛(wèi)呈上來的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舊黨向漠北出售鐵器的數(shù)目。承忠在乳母懷中熟睡,小手仍緊攥著小玉佩。翡翠端來參湯,卻見她家娘娘正對著輿圖皺眉。
"娘娘,太醫(yī)說您需靜養(yǎng)......"
"靜養(yǎng)?"楊穎指了指輿圖上的幽州,"舊黨私鑄鐵器,數(shù)目足夠武裝十萬大軍。"她摸出袖中宋江南留的密旨,"傳旨下去,明日在朱雀街當眾焚毀這些賬本,再讓李之儀親自去鐵礦場做苦役。"
"是。"翡翠頓了頓,忽然低聲道,"張婉兒傳來急報,西域商路又遇襲,這次動用了象兵。"
"象兵?"楊穎挑眉,"讓她用改良的火銃轟其鼻環(huán),再以弩箭射眼睛。"她指了指承忠,"順便告訴她,本宮的皇子將來要馴服最烈的戰(zhàn)馬,象兵不過是小兒科。"
三日后,朱雀街。楊穎身著皇后禮服,手持先帝遺詔,看著舊黨賬本在火中化為灰燼。李之儀被押到臺前,臉色如死灰。她忽然開口:"李大人不是喜歡彈劾嗎?即日起,去女科做督察,專門挑學生們的錯處。"
百姓們轟然叫好,楊穎望著人群中女子們堅毅的眼神,忽然想起女科開學那日的場景。摸了摸承忠的小甲胄,她輕聲道:"孩子,你看,這就是忠勇的力量。"
是夜,楊穎在御書房批改奏折,承忠在一旁玩著木劍。忽然,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擦著她的鬢角釘在墻上。翡翠驚呼著護主,卻見楊穎鎮(zhèn)定地拔下弩箭,望著箭尾的漠北圖騰。
"看來舊黨等不及了。"她輕笑,摸出袖中父親的佩劍,"去把禁軍隊長叫來,本宮要親自訓練夜巡。"
"娘娘!"翡翠急得跺腳,"您現(xiàn)在是攝國皇后......"
"在本宮眼里,永遠都是楊家女。"楊穎系上軟甲,將承忠交給乳母,"看好小皇子,天亮前我便回來。"
月光下,楊穎帶著暗影衛(wèi)潛入舊黨據(jù)點。她身著夜行衣,腰間飛虎紋玉佩隨動作輕晃,劍鋒所至,暗樁紛紛倒地。在密室中,她搜出一本花名冊,上面赫然列著滿朝文武中舊黨的眼線。
"原來如此。"她冷笑,將花名冊收入袖中,"明日早朝,可有好戲看了。"
回到坤寧宮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承忠醒了,正抱著小木劍啃咬。楊穎摸了摸他的小臉,忽然想起宋江南臨走前說的"等我回來,教承忠騎馬"。指尖撫過孩子的眉眼,她輕聲道:"你父皇是天下最厲害的將軍,將來你要比他更出色。"
早朝時,楊穎將花名冊擲在殿中,看著舊黨眾人臉色慘白地跪下。她望著階下的李之儀,忽然想起他昨日在朱雀街的狼狽模樣。摸了摸承忠小甲胄上的寒梅繡紋,她忽然開口:"念在諸位曾為先帝效力,本宮給你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即日起,去女科做雜役,直到新科學生畢業(yè)。"
"謝娘娘恩典!"眾人如蒙大赦。
退朝后,宋江河匆匆趕來:"娘娘,陛下在西北遇伏!"
楊穎猛地抬頭,手中的玉簪掉在地上:"傷亡如何?"
"陛下無礙,"宋江河遞上密報,"但火器營損失慘重,需要娘娘親自去整頓。"
"備馬。"楊穎轉身對翡翠,"替本宮看好承忠,若有異動......"
"奴婢誓死護小皇子周全。"翡翠叩首。
楊穎摸了摸承忠的小臉,轉身時瞥見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下,是從未褪去過的戎裝。她忽然輕笑,摘下鳳冠,換上銀甲:"走,去西北。"
是夜,西北大營。楊穎勒住馬,望著遠處的烽煙,忽然感覺下腹一陣抽痛——竟是舊傷復發(fā)。她咬牙按住腹部,對張婉兒道:"火器營在哪里?"
"娘娘,您先歇息......"
"少廢話!"楊穎翻身下馬,"陛下在哪里?"
"在前線指揮防御。"張婉兒指向火光最盛處。
楊穎沖進營帳時,宋江南正在擦拭佩劍,見她一身銀甲,眼中閃過驚喜:"你怎么來了?"
"來替你收拾爛攤子。"她輕笑,展開輿圖,"火器營退守三十里,用連環(huán)火銃陣,我?guī)渝笫謴挠乙戆?
"你現(xiàn)在身子......"
"少啰嗦。"楊穎截斷他的話,"記得欠我一場雪,回來要還的。"
宋江南望著她眼底的堅定,忽然想起雁門關外的那個雪夜。伸手替她擺正頭盔,低聲道:"小心左翼,那里有暗河。"
"知道了。"楊穎轉身時,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個錦囊塞給他,"承忠讓我給你的。"
是夜,西北戰(zhàn)場上,楊穎率女子弩手如鬼魅般穿梭,改良后的火銃在夜色中劃出絢爛的光弧。宋江南望著她銀甲染血的背影,忽然想起新婚夜她寫的"不滅胡虜不還鄉(xiāng)"。打開錦囊,里面是承忠的胎發(fā)和一張紙條,上面是楊穎的字跡:"待得凱旋日,共賞寒梅開。"
敵軍退去時,天邊已現(xiàn)曙光。楊穎坐在沙丘上,望著宋江南策馬而來,忽然感覺一陣眩暈。他慌忙扶住她,卻見她唇角溢血:"穎兒!"
"小傷而已。"她輕笑,指了指東方,"看,啟明星。"
宋江南望著她蒼白的臉,忽然想起這是她第三次為他涉險。握緊她的手,低聲道:"以后別再這樣了,我怕......"
"怕什么?"她挑眉,眼中有星火閃爍。
"怕來不及說愛你。"
風卷著細沙掠過戰(zhàn)場,卻掩不住兩人眼中的柔光。楊穎知道,無論多少次生死離別,他們終究會在烽煙中重逢。摸了摸小腹,她忽然輕笑:"或許該給承忠添個弟妹了。"
"胡說!"宋江南皺眉,卻在看到她眼底的狡黠時笑出聲,"等回到汴京,先讓你靜養(yǎng)三個月。"
"三個月?"楊穎挑眉,"正好教承忠握劍。"
"你呀......"宋江南搖頭,卻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以后別再冒險,我會怕。"
"好。"她靠在他肩頭,望著遠處漸亮的天空,忽然覺得無比安寧。這一仗,他們又贏了,但比起勝利,更讓她安心的是眼前人的溫度。
天邊,啟明星漸漸隱去,朝陽照亮了西北的荒漠。楊穎望著宋江南眼中的自己,忽然明白——所謂忠勇,不僅是戰(zhàn)場上的廝殺,更是彼此相望時,眼中永不熄滅的光。而這,就是屬于他們的傳奇,是楊家女與她的帝王,用生命書寫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