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響,女子微微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
那醉漢口中與寧淮初共飲的小娘子,想必便是她。
我一時間怔愣在原地。
寧淮初也抬頭看了我,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什么話。
女子笑了笑,拿著劍站起身,對他說:“你自己思量思量吧?!?/p>
她越過我走出門,眉眼間帶幾分似有若無的輕蔑和戲謔。
我抿著唇,看著寧淮初,也沒有再開口。
“枝枝,”他勉強笑了笑,“你不要誤會,我與這位姑娘也是今日才相識。”
我望著他,輕聲道:“淮初,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醉漢。”
寧淮初皺緊眉頭,拉住我的手,關切道:“你沒事吧?他可是做了什么?”
我望著他,掩不住眼里的悲哀,搖了搖頭。
若是他有心關切,定然要追問許多,要將我身上仔仔細細檢查了,確信我全須全尾,而非只是這般敷衍。
人的傾訴欲消失,也不過是在一瞬間。
他也沒有追問,只道“沒事就好”。
隨即便拉著我解釋:“我不想讀書了,上京這一趟,我才知道科考并沒有出路,我要的是為爹娘復仇的機會,不是什么可笑的功名?!?/p>
我平靜地望著他,“你想怎么做呢?這和那名女子,又有何干系?”
“我要跟著她去修仙,枝枝?!?/p>
他這樣對我說。
他說:“枝枝,你能明白我嗎?”
而我盯著自己手里因勞作而生出的老繭,酒壇子磨破的傷痕,想著名下未完的債務,無法開口給出任何他想要的支持和肯定。
此時此刻,我恨此方天地不許女子為官作宰,恨自己勉勵托舉,卻只能一再失望。
這些,寧淮初從沒在意過。
他自顧自說著如何遇到那位名叫云月溪的女子,她又如何說他是個修仙的好苗子,直說得臉頰通紅,雙眼放光。
我已經(jīng)許久沒見他這般神采飛揚。
或者說,異想天開。
我嘆了一口氣,“可是阿淮,讀書科考,終歸是看得見的正途。求仙問卜,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啊?!?/p>
寧淮初的臉色有些難看,扯了扯唇角說:“便是你不會支持我,我也要去的?!?/p>
他小心捧起我的臉,放軟了聲音,“可你會的,對嗎?”
我咬了咬牙,想起那些曾經(jīng)的美好,最終妥協(xié):“好,我支持你?!?/p>
寧淮初這才滿意,摟著我的腰,額發(fā)輕輕蹭弄我的耳垂。
他向來深信,我對他是百依百順懷有盲目愛意的。
所以也從不擔心會失去我。
寧淮初丟掉那些詩文典籍,早出晚歸地跟著云月溪修仙云游。
我更加辛勤地去釀酒,吃住幾乎都在鋪子里。
更少地去關心寧淮初以后,我開始常常做夢。
夢里我們身著綾羅綢緞,置身九天仙境,舉止親密無間。
又一次從夢中醒來以后,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見到的人是街角的大夫,鋪子里的小伙計眉開眼笑地立在一旁。
“娘子,你有喜了!”
他們朝我道賀,我輕輕撫摸著小腹,說不清是該歡喜還是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