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客棧的桐油燈在風(fēng)雨中搖曳,“飛絮閣”三字被油煙熏得泛黃。沈硯之推開門時,正對上二樓欄桿處一雙鳳眼——戴面紗的女子斜倚朱柱,指尖轉(zhuǎn)著枚金鑲玉扳指,正是方才馬車中救他的人。
小郎君跑得挺快?!彼讣廨p彈,一粒瓜子殼擦著沈硯之耳畔釘入門框,“寒江劍派的遺孤,帶著‘萬劍閣殘卷’和‘泣血令牌’,有意思?!?/p>
蘇晚晴突然攥緊他手腕,掌心的玉佩硌得生疼:“阿娘說過,飛絮閣樓主當(dāng)年參與過……那場屠殺?!彼曇舭l(fā)顫,卻仍死死盯著對方,“你手里的扳指,是我爹送給‘玉面修羅’江挽月的!”
滿樓酒客瞬間凝固。沈硯之這才注意到,看似普通的客棧里,三教九流的裝束下都藏著兵器棱角——左側(cè)醉漢腰間酒葫蘆雕著唐門機關(guān),右側(cè)書生袖口露出武侯匣的銅扣。面紗女子忽然輕笑,卸下面紗的剎那,左頰猙獰刀疤從眉骨蔓延至下頜,與灰衣老者的刀疤竟成鏡像。
“小姑娘眼神不錯。”她拋著扳指走向樓梯,斷玉聲在木階上碎成七瓣,“當(dāng)年寒江劍派遭滅門,我與‘血手人屠’各斷一臂換得半卷殘頁。如今殘卷重聚……”
她忽然暴起,袖中飛出十二道銀絲纏向沈硯之咽喉,“把東西交出來,我保你們?nèi)!?/p>
銀針與銀絲在空中相撞,爆起細密火星。沈硯之旋身避開,腰間藥囊散開,三十六種草藥粉末如煙霧騰起。
這是他每日在藥鋪琢磨的“迷蹤散”,此刻混著雨水蒸騰,竟在廳中織出一片青霧。蘇晚晴突然拽住他往后廚跑,裙角掃過灶臺時,他瞥見少女腰間玉佩——羊脂白玉雕著寒梅,正是殘頁山水中的標(biāo)記。
“走地窖!”蘇晚晴踢開柴堆,露出刻著八卦圖的石板。沈硯之剛觸到石板邊緣,頭頂突然傳來巨響,整面墻轟然倒塌,漫天煙塵中,一道鐵塔般的身影緩步踏入——那人左腕纏著九道鐵鏈,每節(jié)鏈環(huán)都嵌著碎骨,正是江湖聞之色變的“血手人屠”屠開山。
“江挽月,別來無恙?”屠開山的鐵鏈掃過地面,濺起火星,“當(dāng)年你斷我一臂,今天我便拆你這飛絮閣作棺材?!?/p>
他突然抬眼看向沈硯之,瞳孔里映著跳動的火光,“還有寒江劍派的小崽子,你師父沒告訴你,‘泣血令牌’要拿活人祭嗎?”
沈硯之只覺掌心令牌發(fā)燙,喉間涌起腥甜。蘇晚晴忽然將玉佩按在他掌心,冰涼的玉質(zhì)竟與令牌生出共鳴,地面八卦圖驟然亮起金光。
江挽月的銀絲擦著他耳際掠過,卻在觸到金光的瞬間熔斷:“糟了!這是寒江劍派的‘鎖龍陣’,當(dāng)年他們就是用這陣法困死……?。 ?/p>
她的驚呼聲被鐵鏈斷裂聲蓋過。屠開山竟徒手扯斷了自己的鐵鏈,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劍疤——每道都是當(dāng)年寒江劍派高手所留。
沈硯之腦海中突然閃過師父墜崖前的畫面,老人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寫下“勿信”二字,此刻竟與屠開山的劍疤重疊。
“晚晴,把殘頁給我?!彼鋈粔旱吐曇?,“你父親當(dāng)年資助寒江劍派,是不是為了阻止萬劍閣重現(xiàn)江湖?”
少女瞳孔驟縮,懷中殘頁突然無風(fēng)自動,與沈硯之袖中絹帛相吸,拼出完整的山河圖——圖上寒江渡口處,赫然畫著蘇府的商船。
江挽月突然狂笑:“原來蘇敬軒那老匹夫才是幕后黑手!他想獨吞萬劍閣,所以當(dāng)年買通我和屠開山屠了寒江劍派……”
話未說完,她已如鬼魅般撲向蘇晚晴,指尖寒光竟是淬了毒的柳葉鏢。沈硯之本能揮袖,令牌上“寒江”二字突然發(fā)出龍吟,一道劍氣破空而出,將鏢釘入房梁——那竟是與師父臨終前相同的劍意!
“你看,他果然能催動劍氣。”屠開山的聲音突然溫和起來,鐵鏈重新纏上手腕,“當(dāng)年寒江劍派掌門為護殘卷,將親生子送入藥鋪隱姓埋名。沈硯之,你手里的令牌和蘇小姐的玉佩,合起來就是開啟萬劍閣的鑰匙?!?/p>
地面的鎖龍陣光芒大盛,地窖石板緩緩升起。沈硯之望著屠開山與江挽月對峙的身影,忽然想起藥鋪暗格里的泛黃書信——那是三年前匿名送來的,字跡與蘇晚晴塞給他的殘頁一模一樣。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給蘇府送藥,總能在墻角撿到寫著武學(xué)口訣的碎紙。
“他們在等我們下去?!碧K晚晴忽然握住他的手,玉佩與令牌貼合處,浮現(xiàn)出細小的劍紋,“我爹說過,萬劍閣里藏著能打敗江湖的秘密,但開啟者必須付出代價。”她抬頭看他,眼尾沾著雨珠,“你怕嗎?”
樓外驚雷炸響,照亮了客棧匾額后暗藏的機關(guān)——那里竟插著半面寒江劍派的令旗,與沈硯之的令牌嚴絲合縫。
他想起師父總在雨夜對著空藥罐出神,罐底刻著的“挽月”二字,此刻與江挽月的刀疤重疊。原來二十年前的血案,從來不是正邪之爭,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奪寶陰謀。
“不怕。”他將殘頁收入懷中,銀針重新扣在指間,“但我要先弄清楚,為什么我?guī)煾傅剿蓝疾豢险f出真相?!辨i龍陣的金光映在他眼底,仿佛點燃了一團火。當(dāng)屠開山的鐵鏈再次揮來時,他忽然側(cè)身,將蘇晚晴護在身后,令牌與玉佩同時發(fā)熱,地窖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像是某種沉睡千年的東西,終于被喚醒。
江挽月的笑聲混著雨聲傳來:“下去吧,小崽子。萬劍閣里的劍冢,可都是用你們寒江劍派的骨頭堆成的?!?/p>
沈硯之攥緊蘇晚晴的手,在踏入地窖的剎那,瞥見房梁上飄落的半片紙頁——那是他今早沒看完的醫(yī)書,此刻被劍氣劃破,露出背面用朱砂寫的“勿入”二字。
黑暗中,蘇晚晴的聲音帶著異樣的鎮(zhèn)定:“硯之,你聞見了嗎?這下面有龍涎香的味道。我娘生前最愛用這個,她說...這是來自萬劍閣的香?!痹捯粑绰洌_下的石板突然翻轉(zhuǎn),兩人墜入更深的黑暗。在失去知覺前,沈硯之感覺到令牌正在吸收玉佩的光澤,而自己的心跳,竟與地底傳來的脈動,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