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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的霉味裹著松脂的焦糊氣往鼻腔里鉆,方硯的手指無意識摳住酒壇粗糙的陶壁。

蘇檀的短刀貼在他手背上,刀刃的涼意在掌心洇出一片濕汗——這是前世她被圍殺時握刀的姿勢,他記得她前世斷氣前,短刀刀柄還沾著半塊寒刃的鐵鱗紋。

腳步聲碾過碎鹽粒的"沙沙"聲停在窖口,老酒鬼帶著哭腔的"鎖死了"像根針,扎得蘇檀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她盯著墻根那個老鼠洞,洞口的磚灰簌簌往下掉,恍惚看見前世自己也是這樣,縮在同樣逼仄的角落里,聽著兇手的腳步聲碾碎最后一線生機。

"硯哥兒。"她聲音輕得像吹過油燈的風,"那洞..."

方硯的指尖突然燙起來。

藏鋒錄貼著心口的位置在發(fā)燙,那些模糊的線索突然在腦海里串成線——老鼠洞的磚縫里嵌著半片青瓦,和鹽倉外那堵塌墻的材質一模一樣;老酒鬼剛才摔在地上時,左靴底沾著新鮮的松脂,說明他剛從后墻的松樹林過來;而地窖后墻的地基,比前墻低了三寸。

"別慌。"他反手握住蘇檀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她汗?jié)竦囊滦錆B進來,"他們要的是令牌,不會立刻下死手。"

話音未落,地窖的蓋板"轟"地被掀開。

冷白的月光劈頭蓋臉砸進來,照見五六個蒙面黑衣人順著梯子往下跳。

為首的刀疤臉踩著最后一級木梯,腰間鐵牌"當啷"撞在梯檔上——是方硯在張老太家見過的青銅梅花紋。

蘇檀的短刀"唰"地出鞘,刀刃在月光下劃出半道銀弧。

她正要沖出去,方硯卻拽住她的胳膊往酒壇后帶,指尖在她手背上快速點了兩下:三長兩短,是聽松谷傳訊的暗語,意思是"等"。

藏鋒錄的灼熱感順著血脈竄到眼底,方硯看見黑衣人落地的方位在視網(wǎng)膜上投出紅點——刀疤臉站在窖口正中央,左右兩個拿樸刀的擋在梯子兩側,最后兩個縮在陰影里摸火折子。

他們的刀鞘都往左偏三寸,說明習慣用右手;靴底沾著鹽粒卻不擦,是怕踩滑暴露行蹤;最右邊那個黑衣人呼吸比旁人重兩成,應該是個左撇子。

"找令牌。"刀疤臉摸出火折子晃亮,橙黃的火光映得他臉上刀疤像條活過來的蜈蚣,"那書生身上帶著,女的...留口氣,寒刃大人要問她怎么找到這兒的。"

蘇檀的指甲掐進掌心。

前世寒刃的人也是這么說的,他們把她吊在青陽城的老槐樹上,用燒紅的鐵簽子戳她指甲縫,逼問方執(zhí)遠的藏鋒錄下落。

她偏頭看方硯,少年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卻在她手背上又點了兩下:一短一長,"動手"。

方硯突然抓起腳邊的酒壇砸向刀疤臉。

"小心!"左邊拿樸刀的黑衣人撲過來,刀刃帶起的風刮得蘇檀耳發(fā)亂飛。

她彎腰避開,短刀順著對方肋下的破綻刺進去——前世她被這招捅穿肺葉時,血沫子嗆得說不出半句話。

刀疤臉舉刀去擋酒壇,卻見那酒壇在半空"啪"地裂開,陳年的女兒紅混著碎陶片劈頭蓋臉砸下來。

他本能閉眼,再睜眼時,那個書生已經(jīng)摸到了梯子邊,指尖在梯檔上一勾——藏鋒錄提示過,梯檔第二根是松的。

"咔嚓"一聲,梯子斷成兩截。

最右邊的左撇子揮刀來砍,方硯矮身躲過,手肘重重撞在對方軟肋上。

他記得藏鋒錄說過,左撇子的肋下防御最弱,這一下能讓對方疼得直不起腰。

蘇檀的短刀捅進第二個黑衣人后心時,聽見方硯低喝:"右邊!"她旋身回防,正撞上來補刀的第三個黑衣人。

刀刃相擊的脆響里,她瞥見方硯從黑衣人懷里摸出塊鐵牌,月光下"寒刃"兩個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是寒刃!"她脫口而出,前世刑房里的霉味突然涌進鼻腔。

那年她也是這樣握著短刀,看著寒刃的鐵牌在火把下泛著冷光,然后他們割斷了她的舌頭。

方硯的動作頓了頓。

他見過蘇檀的傷口,前世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時,左手腕還系著半塊青銅梅花令牌——和張老太家的那枚一模一樣。

此刻他捏著寒刃的鐵牌,突然明白老酒鬼為什么要搶令牌:那根本不是方父的遺物,是蘇檀前世藏起來的線索。

"走!"他拽著蘇檀往老鼠洞跑,"李大娘!"

李大娘被繩子捆著,卻已經(jīng)蹭到了油燈邊。

她用牙咬開燈芯,火舌"騰"地竄起來,照亮了后墻那個老鼠洞——洞口的磚被撬松了,剛好能擠出去一個人。

"姑娘,書生!"李大娘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說...說寒刃要在十五夜里血洗聽松谷,說方先生的藏鋒錄..."

"閉嘴!"刀疤臉捂著肋下的傷口撲過來,樸刀擦著蘇檀的發(fā)梢砍在墻上。

方硯推著她鉆進老鼠洞,自己反手甩出懷里的青銅令牌——藏鋒錄提示過,令牌邊緣有倒刺,能扎進刀疤臉的掌心。

"?。?刀疤臉痛叫著后退,蘇檀在洞外伸手拉方硯。

月光從洞外漏進來,照見她眼里的光——和前世她斷氣前最后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攥緊了她的手。

老酒鬼的哭嚎聲從地窖里傳出來:"老大我真沒藏令牌!

是他們...他們有本事!"

方硯爬出老鼠洞時,后頸還在發(fā)燙。

藏鋒錄的信息像潮水般涌進來:李大娘提到的"十五夜"是大楚的月半鬼節(jié),聽松谷的守山犬在子時會犯困;寒刃的鐵牌背面刻著坐標,指向青陽城東南的廢棄磚窯——那里有他們的老巢。

蘇檀把短刀插回腰間,月光在她刀鞘上投下一片銀白。

她轉頭看方硯,眼里還帶著剛才戰(zhàn)斗的余溫:"回住處?"

方硯摸了摸懷里的寒刃鐵牌,又看了看李大娘顫抖的手。

老槐樹上的月光落下來,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三根連在一起的線,往青陽城的方向延伸。

"回。"他說,"得把李大娘說的,和藏鋒錄的線索對一對。"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的一聲,驚起幾宿烏鴉。

蘇檀走在前面,短刀刀柄上的紅繩被風吹得晃了晃,像一團跳動的火。

方硯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藏鋒錄里最后一條線索:十五夜的聽松谷,松濤聲會蓋過所有動靜——而寒刃,大概怎么也沒想到,他們要找的藏鋒錄,早就跟著方執(zhí)遠的兒子,走進了青陽城的月光里。


更新時間:2025-06-09 19:1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