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站在凌宇集團總裁辦公室的露臺，玻璃窗內(nèi)，林慕正對著筆記本電腦批閱文件，側(cè)臉線條冷硬，仿佛昨夜藥物中毒的虛弱從未存在過——但她清楚地看見，他握著鼠標的指尖，時不時會不受控制地顫抖。
七年來，她用金錢和權(quán)力筑起高墻，將所有關(guān)于蘇晴的痕跡隔絕在外。
她以為只要切斷念想，兒子就能回歸“正軌”，繼承家業(yè)，成為人人稱羨的林氏繼承人。
可當她在急診室外看到兒子蒼白如紙的臉，看到洗胃機里混雜著藥片的液體，她才突然意識到，那堵墻擋住的不是傷害，而是兒子活下去的最后一絲念想。
“心因性的，只能等他自己想開?！贬t(yī)生的話在耳邊反復回響。
想開？怎么想開？當一個人把靈魂的錨點系在另一個人身上，而那個人卻被硬生生拔走，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漂泊和自我毀滅。
她一直以為蘇晴是毀掉兒子人生的“禍水”，可現(xiàn)在才明白，真正讓兒子崩潰的，是連“禍水”的蹤跡都找不到的絕望。
她轉(zhuǎn)身走進樓梯間，撥通了那個早已被她列入黑名單的號碼，偵探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林夫人？”
“蘇晴的資料，”林夫人深吸一口氣，“你之前找到的，全部發(fā)給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陳默顯然還記得那張讓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支票，以及那句“讓他忘了她”的囑托。
“林夫人，您確定……”
“我讓你發(fā)！”林夫人的聲音陡然拔高，隨即又泄了氣，“……他快死了，陳默。與其讓他抱著幻想把自己耗死，不如讓他看看……看看那個女人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也許……也許見了，也就死心了?！?/p>
她知道這像一場豪賭，如果林慕見到蘇晴后更加崩潰怎么辦？如果他發(fā)現(xiàn)母親一直隱瞞真相怎么辦？
但她別無選擇。當藥物和療養(yǎng)都失效，當兒子用工作麻痹自己卻在深夜偷偷吞咽幾十倍劑量的藥片，她只能寄希望于最殘忍的現(xiàn)實——讓他親眼看見，那個曾被他視若珍寶的女孩，如今已在生活的泥沼里摔得面目全非，早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在紫藤花架下微笑的模樣。
半小時后，陳默的郵件發(fā)了過來。
壓縮包里是幾十張照片和一份簡短的調(diào)查報告：蘇晴，27歲，無業(yè)，靠打零工維生，居無定所，哥哥蘇明負債三百余萬，母親已故……照片上的女人穿著劣質(zhì)的夜店工裝，眼神麻木，背影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林夫人一張張翻看，心臟像被細密的針反復穿刺。
這就是她用盡手段隔絕的“禍水”？這就是讓兒子抑郁成疾、險些喪命的根源？她突然感到一陣荒謬的無力——原來她拼命阻擋的，不過是一個被生活碾得粉碎的、可憐的女人。
她將郵件轉(zhuǎn)發(fā)給林慕的私人助理，附言只有一句：“把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的消息，‘不經(jīng)意’地透露給林慕。就說……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p>
按下發(fā)送鍵的瞬間，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將兒子拉出深淵，還是推他走向另一個更黑暗的絕境。
但她只能賭——賭現(xiàn)實的殘酷能敲醒沉迷舊夢的兒子，賭那個一無是處的蘇晴，能讓他終于愿意松開那雙早已握空的手。
而此刻，病房內(nèi)的林慕剛結(jié)束一場跨國會議，助理敲門進來，故作隨意地說：“林總，昨天偵探說偶然發(fā)現(xiàn)……當年您讓找的那個蘇晴小姐，好像有消息了……”
林慕握著鋼筆的手猛地一頓，墨水在文件上暈開一個深色的圓點，如同他驟然加速的心跳，在死寂的心底，砸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給我?！彼麕缀跏菗溥^去奪過劉特助的手機。
屏幕上跳出的不是照片，而是偵探陳默發(fā)來的簡訊截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瞳孔——
“蘇晴，女，27歲，無固定職業(yè)，靠工地零工、夜店及餐館服務(wù)生維生。居無定所，常借宿城中村出租屋。兄長蘇明負債累計超三百萬，母親于七年前病逝（胃癌晚期），三年前曾于城南建材市場從事搬運工，現(xiàn)主要活動范圍為‘魅影’夜店及‘老陳餐館’……”
“居無定所”“打零工”“負債三百萬”……這些字眼在視網(wǎng)膜上炸開，原來她不是不想告而別，是根本沒有告別的力氣。
原來他在紐約住著江景公寓、從來不看價格標簽時，她正在三十層高樓扛著百斤重的鋼管，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被醉客揩油，在醫(yī)院走廊啃著冷饅頭守著母親的病床。
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毯上，屏幕碎得像他此刻的心臟。
他想起母親總說“她不值得”，想起偵探總說“查無此人”，想起自己每夜抱著小花喃喃自語時，她正在某個漏雨的工棚里，被高利貸的恐嚇信嚇得徹夜難眠。
“林總？”劉特助被他驟然煞白的臉色嚇到，想去扶他，卻見他猛地彎腰，撿起手機，屏幕上“母親已故”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前發(fā)黑。
她母親……那個總在他去蘇晴家時，偷偷塞給他煮雞蛋的伯母，竟然已經(jīng)走了七年。
而他，連一句悼念都沒能說。
“三年前在工地搬鋼筋……”他低聲重復著，腦海里浮現(xiàn)出蘇晴纖細的肩膀扛起鋼筋的畫面，與記憶中那個在圖書館打盹的女孩重疊，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抑郁癥的軀體化癥狀再次襲來，胃里翻江倒海，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仿佛能夠觸到了鋼筋的滾燙和夜店地板的黏膩。
“現(xiàn)在在夜店和餐館當服務(wù)生……”
那個曾經(jīng)在紫藤花架下給流浪貓包扎傷口、在操場邊給他遞毛巾的女孩，竟然在燈紅酒綠的夜店忍受著屈辱，在油煙彌漫的后廚刷著盤子。
而這一切，他的母親知道，那個收了錢的偵探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用七年時間在自己筑造的金牢籠里，為一個“摯愛可能已死”的幻影痛不欲生。
“滾，全都滾出去?！彼麖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劉特助識趣地退了出去，辦公室里只剩下林慕粗重的呼吸聲。
他跌坐在真皮座椅上，看著窗外林立的高樓，每一棟都曾是他用來麻痹自己的工具。
可現(xiàn)在，這些冰冷的建筑突然變成了巨大的諷刺——他擁有了整個世界的財富，卻讓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在泥沼里掙扎了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