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席結束,宋南喬小坐片刻后便提出先行告辭。
紀家姐弟萬分不舍,二話不說要送她出去。
“則衍你送小喬,你們兩個跟我上書房我有話要說?!?/p>
紀宗衡在旁打斷,不容置疑道。
無法,紀家姐弟只好眼巴巴目送紀則衍陪宋南喬離開。
午后的陽光艷了幾分,好在暑氣不算重。
宋南喬走在青石板路上微微斂眉低睫,生出了些許懶意,整個人也放空不少。
紀則衍不動聲色地向前多邁了半步,高大修長的身軀瞬間替宋南喬遮擋住了大半的驕陽。
宋南喬站在他的庇蔭下,彎了彎笑眼道了謝。
似想到什么又低聲笑開,不等紀則衍反應便開口道:“你記不記得以前一到夏天你周圍的位置是最熱門搶手的,到了冬天大家寧愿坐門口也不坐你旁邊?!?/p>
“嗯,記得。”紀則衍的聲音從上方清晰傳來,依舊平靜無波,卻沒了先前那樣如淬寒冰一般。
繞過拱門,石榴樹重新出現(xiàn)在眼前,宋南喬忍不住停步駐足。
“那時真好?!彼文蠁掏駱涑錾瘢娘L吹亂了枝葉也吹亂了心緒,不經(jīng)意間脫口道,“一切都還未發(fā)生?!?/p>
話音落下,空氣倏然冷凝下來,先前營造的友好氛圍被打破,瞬間化為滿地碎屑。
宋南喬終于意識到自己陷入親自編織的虛假中。
她抬手將被微風拂起的鬢發(fā)別到耳后,趁勢側過身去,收拾著臉上不該出現(xiàn)的情緒。
“真是抱歉,演得過于投入了,是我不好,不會有下次了?!?/p>
宋南喬云淡風輕開口道歉,找不到一絲一毫遺留的痕跡。
“宋總演技倒是十年如一日的精湛,連我都險些嚇到,擔心宋總假戲真做?!?/p>
紀則衍周身冷意凜冽,語調(diào)是不帶一絲溫度的譏誚,恢復回面對她本該有的態(tài)度。
“是啊,畢竟你也知道我是知名影星南慈的女兒,天生就是擅演。只要你肯配合,無論飾演什么樣的關系對我都易如反掌,只是容易入戲這點還望見諒。”
宋南喬抬起下巴,笑容得體客氣,看不出破綻挑不出錯。
只有她知道自己早亂了陣腳,表情語氣有多刻意。
紀則衍凝著她不說話,如墨的瞳孔深不見底晦暗深沉,半晌,薄唇掀起冷然的笑意。
宋南喬神情分毫未變,很快移開了視線,提步往前走。
余下半程,沉默再一次彌漫在他們中間,誰都無意再度開口。
回程的路上,宋南喬倚靠在后排的座椅上,側目看著窗外的繁華飛快往后倒退,明眸黯淡無光,早已失了焦距。
她從沒覺得紀則衍對過去還有留戀,包括她自己。
這些天她擔心的只有如何以點頭之交的身份去和他相處才不會尷尬。
然而卻不曾想到,紀則衍只是稍微釋放和緩的信號,收斂起冷峻配合她做戲。
她就像被迷惑的獵物,不管不顧地一頭扎進陷阱里。
輕而易舉地變回從前在他面前放縱恣意的模樣,理所當然地要他遷就她的所有。
到頭來發(fā)現(xiàn),割舍不清念念不忘的是她。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假裝放下假裝看開,甚至連自己都被欺騙到深信不疑。
時至今日,終于不得不承認,八年前和紀則衍鬧翻是她最后悔的事,她不想和紀則衍形同陌路,不想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如果當初她能勇敢一些,推誠布公和他說清楚,而不是匆忙逃走,會不會一切就——
“小姐,到家了?!鼻白乃緳C出聲提醒道。
理智回籠,宋南喬朝司機微笑道謝,重新變回端莊得體的宋家小姐。
今天是她逾矩失禮了,瑩白如玉的指節(jié)快速擦過眼尾的潮濕,自嘲地勾唇一笑。
以后再也不會了,她會退回正確的位置恪守好彼此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