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澄站在天文社活動室門口，鑰匙在鎖孔里轉了兩圈才打開——自從周敘白退社后，這扇門就變得有些滯澀。
活動室里彌漫著陳舊紙張的氣息。簡澄拉開抽屜，發(fā)現(xiàn)那本藍色封皮的觀測筆記不見了，只留下一張泛黃的便簽："天琴座數(shù)據(jù)已修正，誤差3.28秒。"
字跡比上次更加虛浮，像是寫字的人已經用盡全力。
"找這個嗎？"
徐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簡澄接過信封，里面是一疊復印的觀測數(shù)據(jù)——每一頁的右下角都畫著那個熟悉的符號：??。最后一頁的空白處新增了一行小字："有些誤差，不值得修正。"
生物課的光照實驗進行到第三周。簡澄負責記錄的那株風信子開出了反常的藍色花朵，在一眾紫色中格外突兀。
"基因突變，"生物老師推了推眼鏡，"概率很低，但不是零。"
簡澄的指尖輕觸藍色花瓣，想起南方照片里那盆開到極致的花。顯微鏡下，這些藍色細胞的排列比普通風信子更加緊密，像是提前透支了全部的生命力。
"真可惜，"蘇黎湊過來小聲說，"這么特別，卻活不長。"
窗外的柳絮粘在玻璃上，模糊了陽光。簡澄的筆尖在記錄本上頓了頓，最終在"異?，F(xiàn)象"一欄寫下："花期縮短，但顏色更深。"
圖書館的《天文觀測誤差分析》回到了架上。簡澄翻開借閱記錄，最新一行是陸驍?shù)拿郑掌谂援嬛粋€指向窗外的箭頭。
書里夾著一片壓干的藍色風信子花瓣，背面寫著："錯誤的顏色，正確的存在。"
午休時分的操場人聲鼎沸。簡澄繞過籃球場，看見陸驍獨自坐在看臺最高處，手里翻著一本筆記本——正是那本消失的藍色觀測筆記。
"他說這個該還給你。"
陸驍遞過筆記本，封面因為反復翻閱已經卷邊。翻開最后一頁，新增的觀測記錄旁畫著一架簡易望遠鏡，鏡筒方向標著天琴座的坐標。角落里用鉛筆寫著："3.28光年外，有一顆星星的亮度正在減弱。"
字跡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宇宙的寂靜。
"他最近怎么樣？"
陸驍?shù)幕@球在指尖轉了一圈："老樣子。彈琴，改譜子，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籃球飛向場外，驚起一群白鴿。簡澄看著它們掠過教學樓頂，突然想起周敘白說過："鴿子飛走時，從來不會回頭看。"
放學后的生物教室空無一人。簡澄站在標本柜前，發(fā)現(xiàn)那株藍色風信子已經被制成標本，標簽上寫著："異常個體，保留觀察。"
柜子底層放著一個陌生的小盒子。打開后是一盤磁帶，標簽上手寫著"《誤差》"，背面附言："3分28秒處，有你想聽的答案。"
錄音機里的鋼琴聲比以往更加破碎。3分27秒時，音樂突然停止，長達八秒的靜默后，傳來周敘白的聲音：
"如果..."
咳嗽聲打斷了話語。
3分28秒整，錄音戛然而止。
暮色中的校園廣播正在播放天氣預報。簡澄站在櫻花樹下，看著新葉在風中翻出銀白的背面。樹皮上那個被新皮覆蓋的刻痕，如今只剩下"終止"的最后一筆，倔強地留在時光里。
書包里的觀測筆記突然變得沉重。簡澄翻開最新的一頁，發(fā)現(xiàn)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
"有些星星，我們看見時，它早已熄滅。"
字跡淡得像是隨時會消失，但那個降B調符號依然清晰如初。
夜風吹動柳絮，粘在她的發(fā)梢。簡澄突然明白，周敘白那些未說完的話、未彈完的樂章、未修正的誤差——都是他小心翼翼留在宇宙里的坐標，指引她找到那顆已經熄滅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