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底層,養(yǎng)尸堂丁字院石窟。
空氣凝固著死寂與陰寒。慘白的螢石幽光下,數(shù)十具尸體如同冰冷的背景板。陳石頭盤坐在自己狹小洞窟的石床上,眉頭緊鎖,心神沉入丹田。
濃郁如墨的陰煞之氣,正被他丹田深處那點幽暗黑氣貪婪吞噬著,如同長鯨吸水。冰冷而充盈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滋生,但系統(tǒng)猩紅的警告框卻如同跗骨之蛆:【靈魂污染度輕微上升(0.2%)】。識海中,《惑心通幽》的冰冷邪異氣息構(gòu)筑成脆弱的堤壩,死死抵御著那無形無質(zhì)、卻令人靈魂發(fā)冷的侵蝕。
“陳石頭!” 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打破了石窟的死寂。是負責(zé)管理丁字院的執(zhí)事,一個面色青灰、渾身散發(fā)著濃郁尸臭的煉氣后期修士,人稱“老尸頭”。
陳石頭睜開眼,眼神平靜無波,起身走出洞窟。
老尸頭渾濁的眼珠掃過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陳石頭“煞骨異稟”的測試結(jié)果顯然已傳開)。他扔過來一個粗糙的獸皮袋和一塊刻著詭異符文的黑色骨牌:“去‘血棺窟’,把‘七號血棺’里的東西搬到‘百尸祭壇’去!小心點,那東西…有點邪性。這是開棺符牌,只能用一次!”
血棺窟?百尸祭壇?陳石頭心中一凜。這名字聽起來就不是善地。
“是?!?他接過東西,沒有多問。
在老尸頭陰冷目光的注視下,他穿過丁字院深處一條更加狹窄、向下延伸的秘道。陰氣濃得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黑色水滴,粘稠地附著在冰冷的巖壁上。秘道盡頭,是一扇由整塊暗紅色、仿佛浸透了鮮血的巨石雕成的巨門——血棺窟入口。
門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怨念與禁錮之力。陳石頭取出那塊黑色骨牌,按照老尸頭含糊的指示,將骨牌按在門上一個凹陷處。
嗡——!
骨牌上的符文亮起,與石門上的符文產(chǎn)生共鳴。沉重的石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一條縫隙,一股比丁字院濃郁十倍、混雜著血腥、怨毒、腐朽、以及一絲奇異檀香(用于鎮(zhèn)壓)的恐怖氣息撲面而來!陳石頭體內(nèi)的黑氣瞬間劇烈躁動,仿佛嗅到了絕世美味!
窟內(nèi)空間不大,呈圓形。中央是一座由森白骸骨壘砌的祭壇,散發(fā)著慘綠幽光。祭壇周圍,呈環(huán)形擺放著七具大小不一的棺材。這些棺材并非木制,而是由一種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奇異礦石整體雕鑿而成,表面同樣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禁錮符文。
其中六具棺蓋緊閉,死氣沉沉。唯有標號為“七”的那一具,棺蓋雖被符文鎖鏈緊緊纏繞,但棺身卻在微微震顫!一絲絲肉眼可見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色怨氣,正頑強地從棺蓋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出,扭曲掙扎,發(fā)出無聲的尖嘯!
七號血棺!老尸頭口中“有點邪性”的東西!
陳石頭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內(nèi)的黑氣對這棺中散發(fā)出的怨念氣息,表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貪婪的“渴望”!仿佛那怨念是比陰煞之氣更加精純的補品!
他深吸一口氣(盡管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走到七號血棺前。按照骨牌指示,他將開棺符牌貼在棺蓋中央一處特殊的符文節(jié)點上。
咔嚓!
骨牌碎裂!棺蓋上的符文鎖鏈光芒驟然大盛,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發(fā)出金屬崩斷般的脆響!沉重的棺蓋,在符牌力量的作用下,緩緩向后滑開了一條尺許寬的縫隙!
就在棺蓋滑開的瞬間——
轟?。?!
一股狂暴到難以想象的怨念沖擊波,如同實質(zhì)的血色怒潮,猛地從棺內(nèi)爆發(fā)出來!整個血棺窟內(nèi)的空氣瞬間被染成一片暗紅!骸骨祭壇的幽光瘋狂閃爍!其余六具血棺發(fā)出沉悶的共鳴!
陳石頭首當其沖!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無數(shù)充滿絕望、痛苦、不甘、仇恨的嘶吼和畫面瘋狂涌入腦海!仿佛瞬間置身于尸山血海、魂飛魄散的煉獄!他的識海防御如同紙糊般被撕裂,《惑心通幽》的冰冷邪異氣息被這股滔天怨念沖擊得搖搖欲墜!靈魂污染度瞬間飆升!
【警告!遭受高強度怨念沖擊!靈魂污染度急劇上升(5%…10%…15%?。?/p>
【黑氣異?;钴S!自主吞噬中…】
就在陳石頭感覺自己魂魄都要被這怨念撕碎、同化時,丹田內(nèi)的黑氣終于動了!它不再是之前的被動吞噬,而是爆發(fā)出一種君臨般的霸道意志!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的幽暗能量猛地透體而出,在他身前形成一層薄薄的、卻堅不可摧的屏障!
嗤——!
狂暴的血色怨念沖擊在幽暗屏障上,如同沸湯潑雪,發(fā)出刺耳的消融聲!那足以侵蝕筑基修士魂魄的怨念,竟被這黑氣屏障強行阻隔、凈化、吞噬!
與此同時,棺內(nèi)那股狂暴的怨念似乎也感受到了這黑氣的恐怖本質(zhì),沖擊猛地一滯!如同遇見了天敵!
短暫的死寂。
陳石頭強忍著靈魂撕裂般的劇痛和眩暈,透過那幽暗的屏障和彌漫的血色怨氣,看向棺內(nèi)。
沒有預(yù)想中的恐怖尸骸。
棺內(nèi),只有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如同液態(tài)血液般的暗紅霧氣。霧氣中央,靜靜地懸浮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的輪廓。
她穿著殘破不堪、卻依稀能看出曾是陰煞宗內(nèi)門真?zhèn)鞣椀陌底仙L裙,身形纖細,長發(fā)如瀑,卻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生機的慘白。她的面容被朦朧的血霧遮掩,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在血霧中亮得驚人!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如淵、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漆黑!但這漆黑并非空洞,里面燃燒著足以焚盡萬物的怨毒、刻骨銘心的仇恨、以及…一絲被強行喚醒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令人心悸的驚疑!
她的目光,穿透了血霧,穿透了黑氣屏障,死死地釘在了陳石頭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釘在了他體內(nèi)那點散發(fā)著冰冷死寂氣息的黑氣本源之上!
“你…是誰?” 一個冰冷、沙啞、仿佛無數(shù)碎裂聲帶摩擦出的聲音,直接在陳石頭的靈魂深處響起,帶著滔天的怨念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斑@氣息…不…不可能…它早已被…毀滅…”
陳石頭心中劇震!這女鬼…認識他體內(nèi)的黑氣?!或者說,認識這黑氣的源頭?!
他強壓住翻騰的氣血和識海的劇痛,努力維持著《惑心通幽》對識海核心的守護,同時全力催動丹田黑氣,維持著體表的幽暗屏障,與棺中女鬼那雙漆黑如淵的眸子對峙。
“我叫陳石頭,養(yǎng)尸堂丁字院雜役?!?他聲音嘶啞,卻異常平穩(wěn),“奉命,來挪動此棺?!?/p>
“挪動?呵…” 女鬼玄璃的靈魂之音充滿了諷刺與滔天恨意,“陰無鳩那個老匹夫…終于忍不住,想把我這‘殘次品’徹底處理掉,送上祭壇獻祭了嗎?百年禁錮…抽魂煉魄之痛…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隨著她情緒的劇烈波動,棺內(nèi)的血色怨氣再次翻騰,沖擊著幽暗屏障,發(fā)出滋滋聲響。
陳石頭能感覺到,這女鬼玄璃的力量極其恐怖,遠超煉氣期,甚至可能接近筑基!若非他體內(nèi)的黑氣恰好是其怨念的克星,此刻他早已魂飛魄散!
“你的仇怨,與我無關(guān)。” 陳石頭冷靜地說道,試圖穩(wěn)住對方,“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若阻我,我體內(nèi)之物,恐怕不會客氣?!?他刻意引導(dǎo)丹田黑氣,散發(fā)出一絲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吞噬意志。
果然,感受到這股意志,玄璃翻騰的怨氣猛地一滯。她那雙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陳石頭,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透。她能感覺到,這少年本身力量微末,但他體內(nèi)那點黑氣本源,卻蘊含著讓她靈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恐怖位格!那是比她自身怨念更加純粹、更加古老的“死”與“滅”的意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血棺窟中蔓延。
骸骨祭壇的幽光不安地閃爍。
良久,玄璃那冰冷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怨毒依舊,卻多了一絲奇異的波動和…算計。
“你…能承載它…而不被徹底吞噬?” 她的聲音帶著探究,“有意思…一個煉氣期的小蟲子…竟能容納…如此禁忌之物…”
“看來你暫時死不了?!?她話鋒一轉(zhuǎn),怨念翻涌,“帶我出去!離開這個囚籠!離開黑石堡!否則,我就算拼著殘魂徹底燃燒,也要拉著你一起,驚動整個陰煞宗!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體內(nèi)藏著…什么!”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也是交易!
陳石頭眼神急劇閃爍。帶她出去?一個被陰煞宗視為禁忌、封印百年的強大怨靈?這無異于與虎謀皮,自尋死路!但若不答應(yīng),以這女鬼的瘋狂,真可能魚死網(wǎng)破!一旦驚動陰煞宗高層,他體內(nèi)的黑氣秘密暴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
更重要的是,這女鬼玄璃似乎認識黑氣的源頭!她身上,或許隱藏著關(guān)于這黑氣、關(guān)于系統(tǒng)、關(guān)于“天道有缺”的關(guān)鍵秘密!
風(fēng)險巨大!但機遇…同樣誘人!
“我如何信你?” 陳石頭聲音低沉,“帶你出去,你反噬于我,我如何抵擋?”
“反噬?” 玄璃漆黑的雙眸閃過一絲嘲諷,“你體內(nèi)的東西,就是最好的枷鎖!它本能地克制我,吞噬我!在你身邊,我反而需要依靠你隔絕外界更強的煉魂之力,才能維持殘魂不散!離開你,暴露在外,我只會被陰煞宗的‘煉魂塔’瞬間吸走!”
“至于信任?” 她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冷笑,“在這魔窟里談信任?可笑!但至少,我們目前有共同的敵人——陰煞宗!你需要我的知識,我的力量,解開你自身的謎團!而我…需要你作為容器和掩護,離開這里,尋找復(fù)仇的機會!”
“這是交易!也是…詛咒!你與我,自此糾纏不清!” 玄璃的靈魂之音斬釘截鐵。
陳石頭看著棺中那翻涌的血霧和那雙燃燒著怨毒與算計的漆黑眼眸,感受著丹田黑氣對那怨念的貪婪與壓制,心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
最終,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行險一搏!這女鬼,是危機,也是鑰匙!
“好!” 他沉聲道,“我?guī)愠鋈?!但若你敢有異動,我拼著引爆這‘禁忌之物’,也要讓你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成交!” 玄璃的聲音帶著一絲得逞的冰冷,“現(xiàn)在,按我說的做!用你最大的意志,引導(dǎo)你體內(nèi)那東西的氣息…覆蓋整個血棺!隔絕內(nèi)外!然后…蓋上棺蓋!抬走!”
陳石頭不再猶豫,集中全部精神,瘋狂催動丹田黑氣!那幽暗的屏障瞬間擴張,如同一個巨大的黑色氣泡,將整個七號血棺連同內(nèi)部翻騰的血霧和玄璃的身影,完全籠罩!
當黑色氣泡籠罩的瞬間,血棺窟內(nèi)狂暴的怨念氣息驟然消失!骸骨祭壇的幽光恢復(fù)了平穩(wěn)。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陳石頭感覺體內(nèi)的力量被瞬間抽空,靈魂污染度再次飆升,頭痛欲裂。但他咬牙支撐,上前一步,用盡全力推動那滑開的棺蓋!
沉重的棺蓋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合攏,將玄璃的身影和那翻騰的血霧重新封入黑暗。棺蓋上的符文鎖鏈失去了目標,光芒黯淡下去。
陳石頭喘著粗氣,臉色慘白如紙,汗水浸透了后背。他看了一眼恢復(fù)“平靜”的血棺,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開棺符牌。
沒有退路了。
他彎下腰,雙手抓住冰冷的血棺邊緣。出乎意料,這看似沉重的血棺,入手卻異常輕便,仿佛沒有重量。他知道,這是玄璃在配合。
深吸一口氣,陳石頭調(diào)動煉體得來的力量,將這具封印著百年怨靈的血棺扛起,一步步走向那扇暗紅色的石門。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之上。肩上扛著的,是隨時可能爆發(fā)的災(zāi)難,也是通往未知深淵的門票。
當他扛著血棺,重新出現(xiàn)在通往百尸祭壇的秘道時,老尸頭正不耐煩地等在那里。
“怎么這么久?磨磨蹭蹭…” 老尸頭不滿地呵斥,但當他的目光掃過陳石頭肩上的血棺時,渾濁的眼珠猛地一縮!
血棺…竟然安靜了!那些不斷逸散的怨氣…消失了?!這小子…怎么辦到的?
他看著陳石頭慘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只當他是被血棺的怨氣侵蝕得不輕,才導(dǎo)致氣息不穩(wěn),并未多想更深層次的原因。
“哼!算你命大!跟我來!” 老尸頭壓下心中的驚疑,轉(zhuǎn)身帶路。他并未察覺到,在陳石頭體內(nèi),一個冰冷的女聲正帶著刻骨的恨意低語:
“陰無鳩…老匹夫…我玄璃…回來了!” 同時,她的意念也鎖定了陳石頭丹田那點幽暗黑氣,充滿了探究與深深的忌憚,“還有你…神秘的‘噬淵’之種…竟在一個煉氣小子體內(nèi)復(fù)蘇…這世界…果然扭曲得更加瘋狂了…”
陳石頭扛著血棺,沉默地跟在老尸頭身后。識海中,玄璃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丹田黑氣在吞噬了部分精純怨念后,變得更加幽深難測。
養(yǎng)尸堂的陰影,因這意外“收獲”的女鬼隨從,變得更加詭譎叵測。前路,是血海,也是揭開一切謎團的起點。一人一鬼,各懷鬼胎,卻又因那神秘黑氣而被迫綁在了一起,走向更加不可預(yù)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