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蜷縮在書房陰影里,臺燈在手術刀表面切割出鋒利的冷光。金屬刀柄與掌心的汗?jié)n反復摩擦,泛起令人牙酸的細微聲響,混著客廳掛鐘機械齒輪的轉動聲,在死寂的空間里織成網。
凌晨3:42,門鎖傳來齒輪咬合的輕響。鑰匙插入鎖孔的動作刻意放緩,如同手術臺上試探性的探針。程默的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收縮——這是林桐獨創(chuàng)的"安全密碼",七年來,她總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試圖將秘密鎖在夜色里。
他垂眸將手術刀攥進掌心,金屬邊緣深深壓進掌紋,疼痛卻澆不滅太陽穴突突跳動的怒火。玄關處窸窣聲漸起,外套滑落衣架的摩擦音、棉拖鞋接觸地板的悶響,每一個音節(jié)都精準踩在他繃緊的神經上。他閉上眼,舌尖嘗到鐵銹味——指甲已經掐進掌心的舊傷疤。
黑暗中,林桐像只偷腥的貓般踮腳移動。程默不用看也知道,她垂落的發(fā)絲必然凌亂糾纏,口紅在嘴角暈染成斑駁的殘妝,而鎖骨下方,或許還殘留著陌生男人的溫度。
當浴室門輕闔的瞬間,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脖頸處那顆痣在陽光下閃爍的模樣。
水流聲漫過門縫,裹挾著沐浴露的柑橘香。程默無聲起身,白大褂下擺掃過書架,帶落一本《血管解剖圖譜》。他盯著磨砂玻璃后扭曲的人影,看那團輪廓舉起手臂、彎腰擦拭,每個動作都被水流聲切割成詭異的慢鏡頭。熱水在瓷磚上蜿蜒成河的聲音,此刻卻像極了手術臺上止血帶松開時,血液噴涌而出的聲響。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手術刀在掌心轉了半圈。蒸騰的霧氣從門縫滲出,在他鏡片上凝成細小的水珠,模糊了玻璃后的人形。她洗得格外仔細,水流聲持續(xù)了整整十七分鐘——比往常清潔沾血的手術器械還要漫長。
林桐推開浴室門的瞬間,蒸騰的熱氣撞上冷空氣,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朦朧霧氣里,程默倚著客廳門框翻看育兒雜志,臺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輪廓柔和得像往常每個等她回家的夜晚。他隨手折起書頁抬頭,腕間的機械表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怎么還沒睡?"她扯過毛巾擦拭頭發(fā),聲音裹著恰到好處的倦意。發(fā)梢滴落的水珠砸在鎖骨處,沿著那道可疑的紅痕蜿蜒而下。
程默彎腰撿起腳邊的拖鞋,動作自然得仿佛剛給女兒掖好被角:"小寶后半夜總踢被子。"
他遞鞋時指尖擦過她手腕,溫度如常,"局里最近很忙?我看你瘦了。"
林桐緊繃的肩膀悄然放松。丈夫眼底浮著熟悉的血絲,白大褂領口還沾著奶漬——和今早視頻時一樣的居家模樣。她套上拖鞋時,瞥見茶幾上攤開的《兒童營養(yǎng)食譜》,便簽紙上列著周末要做的糖醋排骨,完全沒注意到邊角壓著的《血管外科手術圖譜》。
"臨時查檔案。"她轉身走向臥室,浴袍下擺掃過地面,"你別......"
"吹風機在老地方。"程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漫不經心的叮囑,"明天早餐想吃豆?jié){油條,還是西式三明治?"
林桐握著吹風機的手頓了頓,鏡中倒影里,丈夫正將溫水杯放在床頭柜,杯底壓著她常用的維C片,動作嫻熟得如同擺放手術器械。"隨便。"
她按下開關,轟鳴聲吞沒了身后鋼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
"對了,"程默突然開口,語氣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幼兒園老師說下周要開親子運動會,咱倆誰請假?"
吹風機的嗡鳴戛然而止,林桐盯著鏡中自己驟然蒼白的臉:"我......我最近真的走不開。"
"沒關系,"程默翻開筆記本,鋼筆尖懸在頸動脈解剖圖上方,"我和主任調班就行。說起來,你上次體檢是什么時候?改天陪你去做個全面檢查?"
林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擠出一抹牽強的笑:"老毛病都查過了。"
她將吹風機重重塞進抽屜,震得臺面的維C瓶嗡嗡作響,"我累了,先睡了。"
當她吹干頭發(fā)時,發(fā)現床頭多了杯蜂蜜水。程默已經躺在另一頭,呼吸綿長而均勻,仿佛真的只是個熬夜等妻子回家的普通丈夫。林桐抿了口溫水,甜味卻蓋不住舌根泛起的苦澀——她終究沒發(fā)現,丈夫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術刀,此刻正隔著布料,貼著他狂跳的心臟,而筆記本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同一個名字的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