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小跑著追上去,身后傳來王建軍小聲的嘀咕:“他們?nèi)サ氖抢狭肿印?/p>
回村的路漸漸寬敞起來,土路兩旁開始出現(xiàn)零星的菜畦。
幾個正在摘豆角的大嬸直起腰,眼睛瞪得溜圓:“哎呦喂,這么多野物!”
“張嬸您看,那只灰兔肥得流油哩!”
議論聲像風(fēng)里的蒲公英,越聚越多。
等他們走到大隊(duì)部門口時,身后已經(jīng)跟了七八個看熱鬧的小孩。
謝大勇正在屋檐下記工分,抬頭看見他們,鋼筆尖在紙上頓出個墨點(diǎn)。
“好家伙!”謝大勇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來,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兔子的后腿,“這兔子夠肥,能換二十個工分?!彼_登記本,“你們組今天記三十八個工分?!?/p>
陳志明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趙組長,他們?nèi)サ氖抢狭肿?!那地方野物多,本來就……?/p>
謝大勇眉頭皺成個“川”字:“分組就是一起干活,誰打的不重要,能完成任務(wù)就行?!彼D(zhuǎn)向周小川,語氣緩和了些,“小周啊,跟著鐵山好好學(xué)?!?/p>
周小川鼻子突然有點(diǎn)發(fā)酸。
他想起上個月插秧比賽時,自己摔在水田里惹得全村大笑。
“謝謝張叔?!彼曇粲悬c(diǎn)抖,趕緊低頭去解肩上的山雞。
余光瞥見秦鐵山正把最肥的那只灰兔遞給會計,側(cè)臉在夕陽下像鍍了層金邊。
會計接過兔子,突然提高嗓門:“今晚食堂加菜!獵手隊(duì)打的野兔,人人有份!”
歡呼聲炸開的瞬間,周小川看見秦鐵山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很淺的一個笑,像石子投入深潭泛起的漣漪,轉(zhuǎn)瞬即逝。
但周小川確信自己看見了,因?yàn)樗约旱淖旖且舱皇芸刂频赝下N。
暮色四合,炊煙從各家各戶的煙囪里裊裊升起。
周小川站在大隊(duì)部門口,聞著空氣中飄來的肉香,第一次覺得,這知青生涯也沒那么難捱了。
集體打獵結(jié)束之后,去公社食堂吃了點(diǎn)飯。
吃飯的時候還遇到了蘇曉蘭。
蘇曉蘭看到秦鐵山的時候,愣了一下就坐在了他的對面。
甚至將自己碗里唯一一塊小雞腿放到了秦鐵山的碗里。
“這個有點(diǎn)腥,送你了!”
秦鐵山愣住了,然后微微皺眉,笑了笑:
“明天,帶你吃不腥的……”
蘇曉蘭聞言秀眉頓時皺起,雙眸頓時瞪圓了一些:
正欲驚叫,又壓低聲音問道:“你瘋了?你要開小灶?”
秦鐵山也低聲道:“你覺得,現(xiàn)在誰家沒小灶?”
蘇曉蘭頓時沉默了。
就連他們知青們都在偷奸耍滑,偷懶或者單干。
何況這些農(nóng)村本地人?
他們的家可就在這里。
“明天下工后八點(diǎn)左右,去樺樹林等我?!?/p>
蘇曉蘭愣了一下,臉色微變。
在這個時候鉆小樹林已經(jīng)不是什么好詞了。
還好是他們經(jīng)常進(jìn)出伐木的樺樹林。
要是另外一片小樹林就真的說不清楚了。
蘇曉蘭想了想,腦海里面也浮現(xiàn)出很久未曾嘗過的肉食的樣子。
“咕?!币宦?,蘇曉蘭輕輕的吞了一口唾沫。
但是這聲音在蘇曉蘭的腦海之中卻是異常的劇烈!
“好,我知道了!”
蘇曉蘭像是感覺自己被人注意著還是怎么,草草的吃完飯就離開了。
秦鐵山并沒有急著回去。
而是選擇繞道重新上山。
這是要打點(diǎn)自己的東西。
之前自己獨(dú)來獨(dú)往的,打了啥也沒人管。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集體打獵。
意味著自己的舉動基本都是被盯著的。
想要自己打點(diǎn)野味,就得二次上山。
或許會晚點(diǎn)回去,但是天黑也好沒人看見。
而此時,天色已經(jīng)漸漸的陰沉了下來。
秦鐵山的身影健步如飛,在山林里面飛快的躥升。
引起窸窸窣窣的飛鳥鳴叫聲。
秦鐵山緊了緊腰間捆獵物的麻繩,抬頭看了看天色。
西邊的云霞已經(jīng)染上了暗紫色,再過半個時辰就該全黑了。
他活動了下有些酸脹的肩膀,轉(zhuǎn)身鉆進(jìn)山道旁的灌木叢。
這條小路他閉著眼睛都能走。
八歲的時候,他偷偷跟著父親,就是在這片林子里打到第一只野兔。
那時候手生,追著兔子跑了二里地,最后摔進(jìn)溝里才用石頭砸中的。
現(xiàn)在不用這么費(fèi)勁了,下套、挖陷阱、射箭,樣樣都熟。
林子里靜得出奇,只有靴子踩斷枯枝的脆響。
秦鐵山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新鮮的蹄印,是狍子的。
他順著痕跡往前摸去,手指突然碰到個濕漉漉的東西。
“套著了!”
繩套上掛著只肥碩的野兔,后腿還在抽搐。
秦鐵山利落地擰斷兔脖子,順手塞進(jìn)背后的竹簍。
竹簍里已經(jīng)躺著兩只山雞,羽毛上沾著露水。
他掂了掂份量,夠吃兩三天的。
但想到要給蘇曉蘭帶些好的,又往林子深處走去。
月亮爬上山頭時,秦鐵山正蹲在溪邊磨刀。
忽然聽見灌木叢里傳來窸窣聲,他立刻按住刀柄。
樹影里鉆出個熟悉的紅影子是那只母狐貍。
肚子比上次見時又大了一圈,走路時肚皮都快蹭到地了。
“又餓了吧?”秦鐵山從懷里掏出塊玉米餅。
這是中午剩下來的,硬得像石頭。
他掰碎了撒在地上,母狐貍卻沒動,反而沖他“吱吱”叫了兩聲,轉(zhuǎn)身往西邊走。
秦鐵山覺得奇怪。
往常這狐貍見人就跑,今天怎么反倒引路?
他收起獵刀跟了上去。
母狐貍走走停停,時不時回頭看他跟沒跟上。
穿過片榛子林,眼前突然開闊起來。
月光照在一處背陰的崖壁上,巖縫里長著兩株頂著紅果的植物。
秦鐵山呼吸一滯山參!
還是結(jié)了籽的老參!
他蹲下身,手指輕輕撥開周圍的腐葉。
參須像老人的胡須一樣盤曲交錯,主根比拇指還粗。
這樣的野山參,供銷社收購站能給到八十塊錢一株。
但是——如果送到黑市,就又是另外一番價格了!
秦鐵山的手有點(diǎn)抖,解下水壺慢慢澆濕周圍的泥土。
挖參是精細(xì)活。
他先用樹枝小心刨開表層,再用手一點(diǎn)點(diǎn)清理參須。
月光漸漸西斜,等他完整挖出兩株山參時,掌心全是細(xì)小的傷口。
秦鐵山扯下襯衣內(nèi)襟包好山參,抬頭發(fā)現(xiàn)母狐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
“謝了?!彼麑χ帐幨幍牧肿诱f了句,聲音驚起幾只夜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