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擂臺上方緊繃的空氣:“請柳依依選手上臺抽簽。”
鵝黃色裙擺被攥出一道道褶皺,柳依依的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抬頭時,睫毛上的淚珠顫了顫,在射燈下碎成幾點微光。
觀眾席的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漫過來——“那不是柳家那個被退婚的小丫頭嗎?”“她的青毛蟲連一階進化都沒完成吧?”
李明淵站在選手區(qū)邊緣,小灰灰的皮毛擦過他的褲腳。
少年的目光落在柳依依發(fā)顫的后頸上,那里沾著半片草屑,應(yīng)該是剛才在后臺蹲太久蹭上的。
三天前他路過藥草園,看見這姑娘蹲在石凳下,用溫水喂一只蜷成球的青毛蟲——那時她的眼睛還亮著,像沾了晨露的野莓。
抽簽箱的銅環(huán)被柳依依攥得泛白。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顫抖著探進箱內(nèi),玻璃球碰撞的脆響里,有顆刻著“李明淵”的藍色珠子滾了出來。
“?!?/p>
裁判的銅鑼聲驚得柳依依肩膀一縮。
她盯著玻璃球上的名字,喉結(jié)動了動,像是要把涌到嘴邊的哭腔咽回去。
發(fā)梢的珍珠發(fā)卡歪了,隨著她搖頭的動作晃出細碎的光:“我...我知道的,大家都說我不該來?!彼蝗惶岣呗曇簦惨魠s又軟下來,“可青兒陪我練了十七天,它今天早上還吃了半片薄荷葉子。”
觀眾席響起零星的嗤笑。
李明淵的指節(jié)在袖中微微發(fā)緊——他能看見柳依依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正隨著心跳快速跳動。
小灰灰忽然用腦袋頂了頂他的手心,獸瞳里映著擂臺中央那抹鵝黃,像是在問:“要放水嗎?”
“下一組對戰(zhàn),李明淵選手VS柳依依選手,準備!”
柳依依的青毛蟲被她捧上擂臺時,觸須還黏著半滴蜂蜜。
這只淺綠的小獸縮成毛球,六只腳爪在木臺上扒拉了兩下,連站都站不穩(wěn)。
李明淵蹲下身,灰狼的鼻尖幾乎要碰到青毛蟲——它能聞到這只戰(zhàn)寵身上淡淡的奶腥氣,那是未開智的幼獸特有的味道。
“青兒,上!”柳依依突然跺腳,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
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可眼睛卻亮得驚人,“用黏液沖擊!”
青毛蟲的觸須猛地豎起,尾端的毒囊鼓成半透明的球。
它拼盡全力彈射出去,帶起的風卷著幾片碎葉,卻連半米高都沒沖到。
黏液從毒囊里擠出來,稀稀拉拉地滴在灰狼面前的木臺上,連獸毛都沒沾到。
灰狼歪了歪頭。
這只跟了李明淵三個月的戰(zhàn)寵,早把主人的善意刻進了骨血。
它抬起前爪,肉墊對著青毛蟲的方向輕輕一推——不是利爪,是最柔軟的掌腹。
“啪?!?/p>
青毛蟲像片被風吹起的樹葉,輕飄飄地落在擂臺邊緣的軟墊上。
它翻了個身,觸須晃了晃,竟歪著腦袋去蹭軟墊上的流蘇穗子,倒像是玩累了的小獸。
全場寂靜了半秒,接著爆發(fā)出哄笑。“這也算戰(zhàn)斗?”“青毛蟲怕不是來春游的!”
柳依依的嘴唇咬出了血。
她盯著軟墊上的青毛蟲,喉嚨里發(fā)出細碎的嗚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小獸。
可當她抬頭看向李明淵時,眼淚突然止住了。
她扯了扯皺巴巴的裙擺,朝擂臺中央走了兩步,聲音輕得像嘆息:“我知道它打不過...但它今天沒躲?!?/p>
李明淵的胸口發(fā)燙。
他摸了摸胎記的位置——那里藏著御獸空間的秘密,此刻卻被柳依依眼里的光燙得發(fā)疼。
小灰灰忽然低嚎一聲,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說:“她和你很像?!?/p>
裁判的旗子剛要落下,柳依依突然轉(zhuǎn)身沖下擂臺。
她的鵝黃色裙擺掃過木臺邊緣,帶落了半片青毛蟲剛才掉落的鱗粉。
李明淵望著她奔跑的背影,看見她在軟墊前蹲下時,發(fā)梢的珍珠發(fā)卡閃了閃,像顆摔碎的星子。
“下一組對戰(zhàn)——”
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時,李明淵摸了摸小灰灰的耳朵。
少年的目光追著柳依依顫抖的肩膀,忽然想起三天前藥草園里的場景:那時柳依依也是這樣蹲著,輕輕擦去青毛蟲觸須上的泥,說:“別怕,我們一起贏一次好不好?” 此刻軟墊上的青毛蟲正用觸須蹭她的手腕,而她的手指正微微發(fā)顫,像是在確認什么。
柳依依的膝蓋砸在軟墊上時,擂臺邊緣的流蘇穗子刺得她小腿生疼。
她顧不上這些,顫抖的指尖輕輕撫過青毛蟲軟乎乎的背,觸須上那半滴蜂蜜還沒干,黏著她的指甲——和今早她喂它吃薄荷葉時一模一樣?!扒鄡?..青兒疼不疼?”她把臉埋進青毛蟲淺綠的絨毛里,聲音悶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是我不好,非要來比賽...你明明最怕疼了...”
青毛蟲歪著腦袋蹭她的下巴,尾端的毒囊已經(jīng)癟下去,卻還在努力拱她掌心。
這小獸連痛覺都沒完全覺醒,只知道主人的眼淚滴在自己身上,于是更用力地往她懷里鉆。
“它沒受傷。”
李明淵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像片被揉軟的云。
他蹲在軟墊邊,灰狼安靜地趴在他腳邊,連尾巴都沒敢晃,仿佛怕驚著這對顫抖的主寵。
柳依依抬起臉,睫毛上掛著晶亮的淚珠,鼻尖通紅:“你騙我...剛才那一下那么重...”
“小灰灰用的是掌腹?!崩蠲鳒Y伸出手,掌心向上攤開,露出虎口處淡粉色的薄繭,“獸類的肉墊比人類的掌心還軟。
你看,“他輕輕托起青毛蟲,讓它的腹足貼在自己掌心上,”就像這樣?!?/p>
青毛蟲立刻蜷成小球,在他手心里滾了兩滾。
柳依依的抽噎聲頓住了,她盯著那團淺綠在少年掌心里打轉(zhuǎn),忽然想起三天前藥草園里的場景——那時李明淵也這樣蹲在她旁邊,看她給青毛蟲擦觸須上的泥,只是當時他沒說話,只留下了半袋曬干的薄荷葉。
“我知道你想讓青兒贏一次?!崩蠲鳒Y的拇指輕輕碰了碰青毛蟲的觸須,“十七天前,你在晨霧里給它喂水;九天前,你用校服袖子給它墊窩;昨天晚上,你在后臺偷偷給它唱了首《蟲兒眠》?!彼穆曇粼絹碓捷p,像在數(shù)自己藏了很久的星星,“這些我都看見了?!?/p>
柳依依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這次卻不是因為難過。
她忽然想起抽簽時玻璃球滾出來的瞬間,所有人都在笑她不自量力,只有這個總在角落的少年,把她和青兒的十七天看得比誰都清楚。“為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因為我也有過一只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戰(zhàn)寵?!崩蠲鳒Y摸了摸胸口的胎記,那里藏著御獸空間的秘密,此刻卻像被陽光曬暖的石頭,“它第一次和我契約時,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彼亚嗝x輕輕放回柳依依懷里,“但你看,現(xiàn)在小灰灰能聽懂我所有的話。”
觀眾席的喧鬧聲突然拔高,主持人的聲音穿透了層層疊疊的議論:“接下來是武云錚選手VS陳陽選手!”李明淵抬頭時,正看見武云錚躍上擂臺的背影。
那人身穿火紅色戰(zhàn)服,腰間的火焰徽章在射燈下灼得刺眼——和三天前在演武場和他一起訓練的武云錚,似乎不太一樣。
“柳同學。”李明淵站起身,灰狼跟著他抖了抖皮毛,“青毛蟲現(xiàn)在需要的,是主人的笑?!彼噶酥噶酪腊l(fā)梢歪掉的珍珠發(fā)卡,“你看,它剛才還在蹭流蘇穗子,分明是玩得開心。”
柳依依低頭,正看見青毛蟲用觸須勾住她的袖口,小腦袋往她掌心鉆。
她吸了吸鼻子,勉強扯出個笑,珍珠發(fā)卡在發(fā)間晃了晃,終于不再像摔碎的星子,倒像顆重新亮起來的螢火蟲。
“下一組,武靈珊選手VS周浩選手!”
主持人的報幕聲讓李明淵的瞳孔微縮。
他望著另一側(cè)擂臺,武靈珊正抱著青木鹿走上臺。
那只淡青色的小鹿耳朵耷拉著,蹄子在木臺上磕出細碎的響——三天前在森林訓練場,它還能輕盈地躍過齊腰高的灌木。
“青木鹿怎么了?”李明淵喃喃出聲,連自己都沒察覺。
小灰灰的尾巴突然繃直,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鳴——它聞到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像是什么東西被灼燒過的痕跡。
武靈珊把青木鹿放在擂臺中央,伸手理了理它額前的絨毛。
小鹿的眼睛里沒有往日的清亮,睫毛上沾著點褐色的碎屑,像是被什么東西熏過。
觀眾席傳來零星的議論:“聽說周浩的銀輝馬剛吃了三階火晶草”“青木鹿這狀態(tài)怕是要輸”,但這些聲音在李明淵耳中都成了模糊的嗡鳴。
他望著武靈珊蹲下身,在青木鹿耳邊說了句話。
少女的嘴唇動得很快,李明淵卻看清了口型——“別怕,我們一起贏一次好不好?”
這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他記憶里的霧。
三天前藥草園里,柳依依也是這樣對青毛蟲說的。
而此刻,武靈珊的指尖在顫抖,和柳依依抽簽時一模一樣。
“比賽開始!”
裁判的銅鑼聲驚得青木鹿耳朵一顫。
對面的銀輝馬仰天長嘶,馬蹄踏在木臺上,震得擂臺都晃了晃。
李明淵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灰狼的項圈,他看見武靈珊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見青木鹿的蹄子在木臺上劃出白痕,卻遲遲沒有動作——就像三天前那只蜷成球的青毛蟲。
“阿木!”武靈珊的呼喊突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用藤鞭纏繞!”
青木鹿的角尖泛起淡青色的光,可那光只閃了一瞬,就像被風吹滅的燭火。
銀輝馬的前蹄已經(jīng)揚起,鐵蹄在射燈下泛著冷光,朝著青木鹿的側(cè)腹砸了下去——
李明淵的呼吸頓住了。
他看見武靈珊的嘴唇咬出了血,看見青木鹿閉上了眼睛,卻在最后一刻,聽見少女帶著哭腔的嘶吼:“撐?。 ?/p>
(遠處擂臺傳來重物撞擊聲,武靈珊的呼喊被淹沒在觀眾的驚呼聲里。
李明淵望著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忽然想起小灰灰剛才聞到的焦糊味——那不是訓練留下的痕跡,更像...某種強制喚醒戰(zhàn)寵的禁術(shù)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