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時,顧傾雪已經(jīng)收拾好簡單的行囊。那張警告紙條的灰燼還留在燭臺下,她盯著看了許久,最終決定還是赴約——但要多加小心。
"嬤嬤,今日我可能晚些回來。"她低聲囑咐,"若我戌時未歸,你就帶著密函去找趙二叔。"
林嬤嬤拉住她的手:"小姐,老奴總覺得這事蹊蹺..."
"我知道。"顧傾雪拍拍老嬤嬤布滿皺紋的手,"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
出門前,她取出蕭衍給的藥粉,小心地抹在臉上和手上。藥粉遇膚即化,原本白皙的肌膚頓時變得蠟黃粗糙,連那雙標(biāo)志性的杏眼也因眼周的暗沉而顯得平庸了許多。
城南老槐樹下,蕭衍早已等候多時。他一身粗布衣裳,看起來像個尋常商販,唯有那雙銳利的眼睛泄露了身份??吹筋檭A雪,他明顯松了口氣。
"你來了。"他壓低聲音,"我擔(dān)心..."
"擔(dān)心我不來?"顧傾雪直視他的眼睛,"還是擔(dān)心我收到那張紙條?"
蕭衍眉頭一皺:"什么紙條?"
顧傾雪將警告的事簡單說了。蕭衍臉色驟變:"不是我派人送的。秦風(fēng)這兩日都在軍營,根本不可能..."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除了他們,還有第三方知道今晚的計劃。
"還去嗎?"顧傾雪問。
蕭衍沉思片刻:"去,但計劃要變。"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簡易地圖,"西角樓在這里,原本我想從后墻翻入,但現(xiàn)在..."
他指向地圖另一側(cè):"我們從水渠進(jìn)去。那里守衛(wèi)較少,但路線復(fù)雜,一旦被發(fā)現(xiàn)很難脫身。"
顧傾雪仔細(xì)記下路線:"你覺得送紙條的人是誰?"
"不確定。"蕭衍神色凝重,"可能是天機(jī)閣的人,也可能是..."他頓了頓,"蕭澈。"
"陛下?"顧傾雪心頭一跳,"他為何..."
"他在試探你。"蕭衍沉聲道,"昨日在簪花大會上,他分明認(rèn)出了你。"
顧傾雪想起蕭澈那句"雪落無聲",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若真如蕭衍所說,那她現(xiàn)在的處境比想象中更危險。
"無論如何,先解決今晚的事。"蕭衍遞給她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好,以防萬一。"
夜幕降臨,兩人借著夜色的掩護(hù),悄悄靠近攝政王府。府邸燈火通明,巡邏的侍衛(wèi)比平日多了近一倍。
"不對勁。"蕭衍拉著顧傾雪躲在一處墻角,"平日沒這么多守衛(wèi)。"
顧傾雪心跳加速:"有人走漏了風(fēng)聲?"
"很可能。"蕭衍眉頭緊鎖,"我們得放棄..."
話音未落,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一隊侍衛(wèi)押著幾個黑衣人從西角樓方向走來,為首的正是慕容玥。
"果然有埋伏。"蕭衍一把拉住顧傾雪,"走!"
兩人剛轉(zhuǎn)身,身后就傳來一聲厲喝:"什么人!"
蕭衍反應(yīng)極快,一把抱起顧傾雪躍上墻頭。箭矢破空而來,擦著他的肩膀劃過,帶出一道血痕。顧傾雪還未來得及驚呼,蕭衍已經(jīng)帶著她翻過幾重院落,甩開了追兵。
"你受傷了!"顧傾雪看著他肩頭的血跡。
"小傷。"蕭衍撕下衣角簡單包扎,"看來我們的行蹤早就暴露了。"
兩人躲在一處廢棄的民宅內(nèi),聽著外面搜捕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顧傾雪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今晚是陷阱,那密會..."
"很可能改期了,或者換了地點(diǎn)。"蕭衍苦笑,"我們被人耍了。"
顧傾雪攥緊拳頭。是誰在幕后操縱這一切?慕容玥?攝政王?還是...蕭澈?
"先離開這里。"蕭衍警惕地觀察窗外,"我送你回去。"
回程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直到接近城西的住處,蕭衍才開口:"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顧傾雪搖頭:"我需要重新梳理線索。"她頓了頓,"蕭將軍,你覺得朝中誰最可能反對攝政王?"
蕭衍思索片刻:"文官中以禮部尚書楊大人為首,武官則是我父親...不過自從顧家出事后,他們都變得謹(jǐn)慎了許多。"
"楊大人..."顧傾雪想起父親生前與楊尚書的交情,"他可信嗎?"
"難說。"蕭衍苦笑,"這年頭,連親父子都可能互相出賣。"
分別前,蕭衍突然握住顧傾雪的手:"小心蕭澈。他比表面看起來危險得多。"
回到住處,林嬤嬤見她安然歸來,喜極而泣。顧傾雪簡單解釋了今晚的變故,老婦人聽得心驚肉跳。
"小姐,咱們還是離開京城吧..."
"不。"顧傾雪眼中燃起堅定的火焰,"我要留下來,查個水落石出。"
她取出一張紙,開始梳理已知的線索:
1. 攝政王與北境密會,意圖不明
2. 慕容玥對她身份起疑
3. 蕭澈似乎認(rèn)出她,卻又沒有揭穿
4. 有人提前知道他們的計劃并發(fā)出警告
5. 朝中可能存在反對攝政王的勢力
"嬤嬤,我記得父親生前與楊尚書交好?"
林嬤嬤點(diǎn)頭:"楊大人與老爺是同科進(jìn)士,常有往來。不過..."她猶豫了一下,"顧家出事后,楊大人從未出面..."
"要么是明哲保身,要么..."顧傾雪若有所思,"他也參與其中。"
她需要更多信息。次日清晨,顧傾雪再次來到書肆。掌柜見她來了,神色有些異樣:"姑娘今日來得正好,有位客人點(diǎn)名要你抄的書。"
顧傾雪心頭警鈴大作:"什么客人?"
"說是楊府的管家。"掌柜壓低聲音,"姑娘何時結(jié)識了這等人物?"
楊府?禮部尚書楊大人?顧傾雪強(qiáng)作鎮(zhèn)定:"可能是看我字好。人在哪?"
"二樓雅間等著呢。"
雅間內(nèi),一個須發(fā)花白的老者正在品茶。見顧傾雪進(jìn)來,他放下茶盞,目光如炬:"顧小姐,別來無恙。"
顧傾雪渾身緊繃,手已經(jīng)摸向袖中的匕首:"閣下認(rèn)錯人了。"
老者輕笑:"'雪落無聲,自有天聽'。這句話,是老爺讓我?guī)Ыo小姐的。"
又是顧家祖訓(xùn)!顧傾雪心跳如鼓:"楊大人有何指教?"
"老爺說,小姐若想查清顧家冤案,明日午時可到城南的慈恩寺一敘。"老者起身,留下一錠銀子,"這是抄書的定金。"
顧傾雪沒有碰那錠銀子:"楊大人為何現(xiàn)在才出面?"
老者嘆息:"樹大招風(fēng)。老爺也是近日才確定小姐的身份。"他頓了頓,"小姐昨日在攝政王府外的表現(xiàn),很令人...印象深刻。"
顧傾雪瞳孔微縮。昨日之事,楊尚書竟然知道?
"誰告訴楊大人的?"她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老者笑而不答,只是留下一句話:"明日午時,慈恩寺后殿。老爺說,小姐若想知道'西風(fēng)'是誰,務(wù)必前來。"
西風(fēng)?顧傾雪猛然想起那張警告紙條上的落款——"風(fēng)"。難道...
老者離開后,顧傾雪立刻告假回家,將此事告訴林嬤嬤。老婦人憂心忡忡:"小姐,這會不會又是陷阱?"
"有可能。"顧傾雪沉思,"但若真能弄清'西風(fēng)'的身份..."
她決定冒險一試,但要做好萬全準(zhǔn)備。次日清晨,她換上一身素凈衣裙,將父親的密函和青銅令牌貼身藏好,又讓林嬤嬤去尋趙二叔,約定暗號以防不測。
慈恩寺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絡(luò)繹不絕。顧傾雪混在人群中,仔細(xì)觀察四周,確認(rèn)沒有埋伏后才緩步走向后殿。
后殿僻靜,只有一個小沙彌在掃地。見顧傾雪進(jìn)來,小沙彌合十一禮:"女施主可是來尋人的?"
"我..."
"顧小姐。"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殿內(nèi)傳來,"請進(jìn)。"
顧傾雪深吸一口氣,邁步進(jìn)殿。殿內(nèi)光線昏暗,只見一個身著便服的中年男子背對著她,正在上香。聽到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來——正是禮部尚書楊修遠(yuǎn)。
"顧小姐。"楊尚書神色復(fù)雜,"你長得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顧傾雪警惕地保持距離:"楊大人認(rèn)識家母?"
"何止認(rèn)識。"楊尚書苦笑,"當(dāng)年我與你父親同科及第,又同時愛上你母親...可惜她選擇了你父親。"
這個突如其來的私密往事讓顧傾雪有些措手不及。她不動聲色地問:"楊大人今日約我來,不只是為了敘舊吧?"
"自然。"楊尚書神色一肅,"我是來告訴你,顧家案的真相。"
他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無人后,低聲道:"你父親發(fā)現(xiàn)的不是普通的謀反證據(jù),而是...一份名單。"
"名單?"
"一份記錄著朝中要人與北境往來的密冊。"楊尚書聲音幾不可聞,"其中不僅有攝政王,還有...蕭遠(yuǎn)山。"
蕭遠(yuǎn)山?蕭衍的父親?顧傾雪心頭一震:"楊大人如何得知?"
"你父親遇害前,曾將副本交給我保管。"楊尚書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他留給你的。"
顧傾雪接過信,認(rèn)出是父親的筆跡,信中證實(shí)了楊尚書的話,并提到"西風(fēng)"是他安插在攝政王府的眼線。
"'西風(fēng)'是誰?"她急切地問。
楊尚書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小沙彌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大人,不好了!錦衣衛(wèi)包圍了寺廟!"
楊尚書臉色大變:"快走!他們一定是跟蹤你了!"
顧傾雪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楊尚書已經(jīng)推開一扇暗門:"從這里出去,直通后山。記住,名單藏在..."
一聲箭嘯破空而來,正中楊尚書胸口。他悶哼一聲,踉蹌倒地。顧傾雪剛要上前,卻被他厲聲喝止:"走!否則我們都得死!"
殿門被撞開,幾個錦衣衛(wèi)沖了進(jìn)來。顧傾雪咬牙鉆入暗門,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楊尚書慘白的臉和決絕的眼神。
暗門后是一條狹窄的密道,顧傾雪跌跌撞撞地奔跑著,耳邊回響著楊尚書未說完的話。名單藏在哪?西風(fēng)到底是誰?
沖出密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后山的一片竹林中。遠(yuǎn)處傳來搜捕的呼喝聲,顧傾雪不敢停留,借著竹林掩護(hù),向山下逃去。
她腦海中思緒萬千。今日之事證明了兩點(diǎn):一是父親確實(shí)留下了重要證據(jù),二是朝中勢力遠(yuǎn)比想象中復(fù)雜。楊尚書顯然站在攝政王的對立面,但他背后是否還有其他人?
更重要的是——誰向錦衣衛(wèi)告的密?是那個神秘的"西風(fēng)",還是...蕭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