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前住哪兒?”女人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神亮得逼人。
“打工的地方……現(xiàn)在不讓住了。”
他絞著手指,指甲縫里還藏著洗不凈的油漬。
“就因為那事兒?”女人忽然瞇眼,語氣里摻了三分試探。
男人沒吭聲,默認(rèn)了。
“行,那你先在這兒湊合。
”女人利落地拍板,從舊毛衣兜里掏出鑰匙扔給他,“二樓西邊那間,床褥都是現(xiàn)成的?!?/p>
他沒有回答。
但我覺得這已經(jīng)是一個足夠的答案了。
女子突然嘆了口氣。
他原本繃緊的身體突然僵住了。
“看來今晚只能在這兒湊合了。
雪下了一整夜,火車都停了……”她語氣平靜,指了指窗外,“你的衣服還在洗衣機(jī)里轉(zhuǎn)呢。
就算干了,也不能穿著濕漉漉的出去吧?”
女人一邊說,一邊摸著下巴琢磨著,忽然起身“沙沙”拉開衣柜。
衣柜里塞滿了舊衣服和雜物,上層隔板堆著泛黃的毯子,下層擠著皺巴巴的襯衫。
她翻找半天,扯出一條插著褪色干花的電熱毯,還有一床厚厚的棉被。
棉被摸起來有些潮濕,像是放了很久,她拍了拍,甚至湊近聞了聞,回頭朝他尷尬一笑:“這毯子整個夏天都堆在柜頂,可能有點潮……不過洗過一回,還算干凈。”
男人喉嚨發(fā)緊,沒吭聲。
女人手腳麻利地清理桌子,把地上的書胡亂推到墻角,又扯出床底的一條舊毯子鋪在地板上。
他忍不住起身想幫忙,卻又手足無措。
女人把兩條毯子疊好鋪平,電熱毯攤在上頭,再蓋上厚棉被,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遍。
看著這臨時搭出的“床鋪”,他越發(fā)局促,手指無意識地?fù)钢澘p。
“時間不早了,睡吧。”
女人回頭一笑,眉眼彎彎。
“啊……打擾了。”
他憋了半天才擠出這句話。
“嗯?”她挑眉。
“謝謝?!?/p>
這句道謝輕得像片羽毛,他自己都覺得蒼白。
他沒法毫無理由地信任別人的善意,心里像堵了團(tuán)棉花,又燙又悶,不知道該怎么回報這份恩情。
女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大大咧咧地嘆了口氣:“唉,可惜啊……”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
他心頭猛地一刺,像被針扎了似的,慌忙低頭盯著地板。
臉熱得發(fā)燙,連抬頭看她的勇氣都沒有。
“啪”的一聲,燈滅了。
黑暗沉沉壓下來。
他摸索著摸到被褥躺下,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女人在整理床鋪。
幾秒后,彈簧床發(fā)出短促的“吱呀”,她躺下了。
他蜷著肩膀,把臉埋進(jìn)毯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樟腦丸味。
據(jù)說整個夏天都鋪著的毯子聞起來像空氣清新劑和織物柔軟劑自然根深蒂固的氣味。
我正聞著,突然一個一直安靜得像睡著了的女人在黑暗中開口:“現(xiàn)在想來,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智孝。
”我猶豫了下回答。
“閔智孝?!?/p>
她接著說。
“呃……我叫徐琳琳?!?/p>
她小聲補(bǔ)充。
屋里又安靜了。
女人雖然表現(xiàn)得平靜,但畢竟是和陌生人共處一室,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突然又問:“你今年多大?確定不是未成年人?”
“我二十三歲了?!?/p>
“什么?胡說八道!”她噗嗤笑出聲,“你這張臉,皮膚嫩得像嬰兒,頂多十八歲!”
“我真的二十三了?!?/p>
我漲紅了臉。
“那好吧,我二十八歲。大你五歲,說話不用拘束,對吧?”
她在黑暗中眨眨眼。
明明剛才還尷尬,這會兒又輕松起來,我搞不懂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正想著,床突然“吱呀”一響,女人探出頭來:“你怎么悶悶的?板著臉給誰看呢?”
“沒有……舒服地說話就行?!?/p>
我避開她的目光。
“嘿,你這人有意思?!?/p>
她突然笑出聲,聲音輕快得像是開玩笑,“明明年紀(jì)不大,倒像個小老頭。不過……有點可愛?!?/p>
他臉更燙了。
她的語氣帶著調(diào)侃,說不清是討厭還是調(diào)侃,但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
風(fēng)把她的幾縷長發(fā)吹到我臉上,發(fā)梢掃過臉頰的癢讓我愣住。
她突然伸手過來,我渾身僵硬。
“謝天謝地,電熱毯還能用。”
她手摸進(jìn)毯子底下,輕輕拍了拍地板,又把我被角掖好。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卻感覺她嘴角彎著溫柔的弧度。
那笑容像根羽毛,輕輕撓過心里某個角落。
“暖和嗎?”她問。
“嗯,很暖和。”
他盯著天花板的水漬痕跡,吸著毯子散發(fā)出的混合著淡淡檸檬香和薰衣草的柔軟劑味道。